第25章 遇伏
第25章 遇伏
翌日
昨夜至夜深,臨沂公主返回了馬車內歇息,而蕭懷玉則在秋風中守了她一夜。
臨沂公主醒來後,天色已經微亮,她從車內掀簾,便看見了倚坐在馬車旁的蕭懷玉。
因常年勞作,所以皮膚曬得黝黑,臨沂公主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眼睛仿佛出神,不知在思索什麽。
只見她微微皺眉,聽見腳步聲後,便将車簾放下。
蕭懷玉還在睡夢中,至佛曉才被軍官搖醒,“懷玉,該趕路了。”
蕭懷玉伸手揉了揉眼睛,才發現身上蓋着一件披風,是昨夜從長官手中接過來交給臨沂公主的,不知何時披在了自己身上,十六年來,她似乎從未被人如此細心對待過,就連雙親都是冷漠的。
此時的天色才已經完全亮起,臨沂公主再次掀開車簾,溫柔問道:“蕭什長可休息好了。”
蕭懷玉愣了愣,她看着手中的披風,似乎明白了什麽,随後将之折疊好送還,“公主。”
“我在車內用不着這個。”臨沂公主道。
想到昨夜臨沂公主所說的話,蕭懷玉便道:“我一定會将公主安全送回齊國的。”
只不過順手的關懷,便能換來忠誠與決心,臨沂公主沒有說話,只是朝蕭懷玉笑了笑。
經過一天的跋涉,臨沂公主歸齊的隊伍終于離開了郢都。
仍與先前一樣,只走人多的官道,不入城,也不住驿置。
離開荊楚之地後,蕭懷玉變得異常警惕,因為越往東邊走便越混亂,觸目可及的是由繁華逐漸變為荒涼。
這一路上他們也遇見了許多西遷的流民,聽着四周的風吹草動,蕭懷玉隐約感覺到不安,就好像這一路都有人在暗中跟着,讓她渾身不自在。
接臨沂公主歸國的齊軍還在路上,再趕半日路,便能彙合。
夜晚,蕭懷玉爬上了一顆樹,她向四周張望,确認沒有危險後這才松了一口氣,但并沒有就此放松警惕與防備。
她坐在樹上,拔出腰間的挎刀擦拭,準備就這樣守上一夜。
臨沂公主坐在篝火旁,傾瀉的月光與火光同時交織在了她的臉上。
蕭懷玉扭頭間竟愣了會兒,她看得出神,心中又在想,這樣美麗又充滿智慧的女子,又有誰配得上,與之并肩站在一起。
也許是注意到了旁側樹上的目光,臨沂公主側頭對視了一眼,“蕭什長在看什麽?”
蕭懷玉回過神,心虛的撇開視線,臨沂見她如此,便又笑了笑,随後她拿出從楚京帶出來的一只梨形陶埙。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圓潤渾厚的埙聲從篝火旁響起,所有将士都尋着樂聲将目光挪向了臨沂公主。
今日鬥酒會,明旦溝水頭。
躞蹀禦溝上,溝水東西流。
許是因為臨沂公主所奏哀樂的緣故,讓将士們着迷的同時也都生出了一絲傷感。
凄凄複凄凄,嫁娶不須啼。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蕭懷玉看着臨沂公主認真吹奏的模樣,雖然聽不懂,卻也聽出了曲中的凄涼之意。
竹竿何袅袅,魚尾何簁簁。
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蕭懷玉盯着臨沂公主一動不動,在火光的照耀下,她的眼裏好似有了動容的光芒。
“這是什麽樂器?”曲終後,蕭懷玉從樹上跳下。
“埙。”臨沂公主回道,“天之誘民,如埙如篪。”
蕭懷玉并不理解,于是追問曲子,“為何剛剛的樂曲,我聽着很是悲傷。”
“是。”臨沂公主點頭,“這是漢代才女卓文君所作,名為,《白頭吟》”
“相傳卓文君為嫁司馬相如不惜與之私奔離家,然而司馬相如卻在仕途正盛時産生了納妾抛妻之意,卓文君得知後悲痛欲絕,遂寫下此詩,最後挽回了丈夫的心意。”
“人的心意,是能夠因為一首詩而挽回的嗎?”蕭懷玉問道。
臨沂公主只是為之一笑,“你相信嗎?”
“不。”蕭懷玉搖頭。
“卓文君才女之名,天下盡之,此詩一出,天下文人當如何看待司馬相如?”臨沂公主說着自己的見解,“他以家徒四壁,僅憑一首鳳求凰便求得佳人與之私奔,苦盡甘來終得仕途,卻有了輕妻之意,這樣的人,有才無德。”
“你可知,漢以察舉制選官,名聲也會影響士人的仕途。”
“所謂回心轉意,不過是施舍與權衡罷了。”
蕭懷玉聽不懂這些官腔話,只從中聽出了丈夫抛棄妻子之意,臨沂公主的解釋,讓她想起了在雲夢澤中的那個噩夢,“放棄原有的一切跟随,心甘情願付出一切,最後卻被抛棄,就算對方有所悔意,也已經無法回到最初了吧?”
“蕭什長,似乎頗有感悟?”臨沂公主驚訝的看着蕭懷玉。
“沒什麽。”蕭懷玉回道,“只是時常做一些無法理解的噩夢而已。”
“就算破鏡能夠重圓,可是中間的裂痕卻再也不可能修複如初了。”臨沂公主又道。
“所以人要為了自己而活。”蕭懷玉突然說道,“這首詩歌的主人所遭遇的悲慘,是她自己的選擇,我來到軍營,其實并不是為了家人,而是為了我自己,我做出了選擇,是生還是死,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怨任何人。”
“的确,不計後果的沖動選擇,并不需要人同情。”臨沂公主道,“人們往往會被眼前的景象所迷惑,從而踏入深淵,直到身處黑暗才會醒悟,但那時,已經為時已晚,雖能僥幸逃脫,可那時的你,早已不是當初的你了。”
就在蕭懷玉被臨沂公主手中獨特的埙所吸引而跳下樹來的這段時間,一夥人影在黑暗中慢慢逼近了營地。
值守的士卒因為趕路勞累而犯困,有的直接坐在地上打起了盹。
蕭懷玉用環首刀劈斷樹枝,将其丢入火堆之中,使其保持不滅。
臨沂公主拾起她所劈的枝幹在地上寫了幾個字。
“認識嗎?”臨沂公主問道。
蕭懷玉看了一眼,便搖了搖頭,“我不識字。”
“這是你的名字,蕭懷玉。”臨沂公主道。
蕭懷玉盯着地上三個整齊有力的大字,瞪大了雙眼。
“你可知,懷玉是何意?”臨沂公主又問道。
蕭懷玉再次搖頭,昔日她想改名,卻并未想到要喚做什麽,然而應征時,卻鬼使神差的說出了這兩個字,“我只知道,玉是很珍貴的東西。”
“是,懷玉,謂懷抱仁德。”臨沂公主解釋道,“《老子》曰:知我者希,則我者貴,是以聖人被褐懷玉。”
“替你取這個名字的人,應該很珍視你吧。”臨沂公主又道。
蕭懷玉忽然哽咽住,名字分明是自己取的,可是她卻不知道為何要取此名,只是當時在腦海中突然閃過,便就此定下了。
蕭懷玉照着字比劃了一番,但實在太醜,等她擡頭時卻發現了草地裏的風吹草動。
蕭懷玉拿起刀,下意識的将臨沂公主護了起來,“不對勁。”
“都快起來,別睡了。”蕭懷玉叫喚道。
“什麽?”不但其他士卒沒察覺,就連臨沂公主也沒有發現異常。
“我聞到了不一樣的氣息。”蕭懷玉看着平靜的周圍,異常警惕道,“這不是秋天泥土中該有的氣息,人的氣味,太明顯了。”
被吵醒的将士一開始還拿起武器警惕四周,但察覺沒人後便紛紛嘲笑與埋怨蕭懷玉,“大半夜的,連個人影都見不到,哪兒有刺客啊?”
“就是,咋咋呼呼的,怪吓人。”
“莫不是安州之戰,讓你們這些邊軍打怕了?”
“自己不睡,還不讓我們睡。”虛驚一場的士兵們又将武器放下準備繼續休息。
臨沂公主看着蕭懷玉的眼神,于是自覺的躲到了她的身後,似乎十分相信她的判斷。
然而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見五指,能看見的,只有眼前的篝火與将士們的影子。
蕭懷玉看着不相信自己的禁衛軍們,挑眉道:“我從幼時就幫助父親下地耕種,楚國的土地,我最是清楚,我能分辨人的氣味。”
然而她的話并沒有引起重視,臨沂公主挑眉,随後她走到火堆前拿起一塊正在燃燒的柴火,将之扔到了河畔的蘆葦叢中。
秋日的蘆葦已經幹枯,火迅速蔓延,周圍漆黑的環境也被瞬間照亮,而燃燒的蘆葦,也産生了大量的煙霧,被風送上了月稍。
幾支箭矢從黑暗中飛來,将隊伍外的幾個士卒悄無聲息殺害。
“有刺客,刺客!”燃燒蘆葦所照耀的河面出現了動靜,将士們瞬間驚慌了起來。
軍官拔出腰刀,将所有人喚醒,迅速組織人馬架起盾牆。
“一個活口都不要留下。”外圍傳來一道肅殺之聲。
“殺!”
慢慢靠近的刺客,從蟄伏的泥地裏一躍而起,“殺。”
因為全身都包裹着黑衣,他們與夜色融為她一體,故而靠近時讓人無法察覺。
由于提前有所警惕,所以那些朝臨沂公主而來的箭矢都被蕭懷玉斬斷攔了下來。
“公主,抓緊我,不要離開我的視線。”蕭懷玉說道。
“殺了東齊公主,賞百金。”
在金錢的誘惑下,刺客們紛紛揮刀向前,軍官當即下令撤除防禦反擊。
在篝火的火光照耀下,荒涼的草地裏展開了激烈的厮殺。
刀光劍影,血染河床,一批刺客牽制住了禁軍,其餘人則沖向了臨沂公主。
鋒利的環首刀從頭頂劈下,濺射出的鮮血灑在了篝火中,刺客就此倒下,但尚未氣絕,火,點燃了他的黑衣,然而他卻無力起身滅火,同伴踐踏着他的身體,此刻,沒有一個人在意地上,“救…救…我。”最終他在灼燒的痛苦之中而亡。
厮殺中,一名刺客的一只手被蕭懷玉斬斷,一聲刺耳的驚叫劃破了天際。
蕭懷玉一邊護着臨沂公主,一邊将人踹進了火堆中,絲毫沒有心軟。
“公主,上馬。”
見她們想要上馬逃走,刺客中的頭領于是揮刀将營地裏的馬,全部砍殺。
在保護臨沂公主的過程中,蕭懷的身上也負了好幾道傷。
臨沂公主看着傷口處的血流,“蕭什長,你受傷了。”
面對數量衆多的刺客,蕭懷玉握緊了手中的刀,她并非不知道傷口的疼痛。
夢中死亡前的那種痛苦,就像身臨其境,那是一場她永遠也不願意回憶的噩夢,如此真實,如此令人害怕。
“比疼痛讓人更畏懼的,是死亡。”
半刻鐘後,蕭懷玉手中的刀已經沾滿了鮮血,她的臉上與盔甲上都是血染。
在接連失去七個同伴之後,剩下三個人竟害怕得向後退了幾步,“不是說禁軍都是飯桶嗎…”
“她不是禁軍,她身上的甲胄,是…王府的侍衛軍?”
“不,齊國公主身側的,安州的邊軍,是從齊人手中活下來的邊軍。”
從齊人手中活下來的邊軍,這句話鎮住了衆人。
“他就一個人怕什麽,就算是耗也能耗死他!”解決完一批禁軍後,幾個刺客一同來到了馬車前将她們圍住。
作者有話要說:
前文有寫過,平陽公主的玉上刻着懷玉兩個字,其實就是在暗示,這個名字是上一世,平陽公主給她取的(因為她的原名不太好啦,平陽公主就給她改了。)
平陽和蕭懷玉的羁絆,其實不是臨沂公主可以插足的,雖然前期接觸比較多哈,但是臨沂只是想拉攏她而已。
另外,不光是蕭重生了哦。
還有還有,蕭懷玉相貌平平是因為長得黑哈(不是天生黑,只是種地幹粗活曬黑的)這個時代喜陰柔,黑的話,基本上就不搭邊了,所以也跟好看不搭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