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王導,初次見面,我是沈歡”她微笑的伸出手。
剛從保姆車上下來,正在想這見面的第一個人會是誰,沒想到過了轉角,就碰到往這邊走來的王石。
看到她的突然出現,王石也驚楞了一下,只是很快反應。禮貌的回握住她剛伸過來的手,“你好”
簡單的握了一下,沈歡收回手。
王石随便扯了句話,“這麽早就過來”
沈歡說着:“第一次來這邊拍攝,怕遇到不熟悉的地方,還是早點過來好”
“你應該不算新人了吧”王石說話直接。
沈歡愣了下,“之前拍過幾部”
大概是自己沒說準确意思,王石撓了撓頭,不好意思說,“這個角色我面試了好幾個人,要不是有蔣叔的推薦,我還真找不到比你更适合的”
“王導謬贊了,演戲方面我還算是新人,要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也請王導能多多包涵”沈歡回答謙虛。
“好不好,行不行,這些都是相互的”王石擺了擺手,他越看沈歡越是覺得驚喜,當初那試妝照片出來,他和幾個監制都看傻眼了。
到底是原著作者,最知道這角色需要什麽樣的人來出演。旁的靠造型或者裝扮上面,能同劇本裏描述出來的有個七八分相似,這就很不錯了。可看到沈歡的照片,盤起的卷發上加了株銀釵。碧藍色的旗袍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的腰身,搭配那雪白的絨毛坎肩,輕輕握住一把剛才打開的鵝毛羽扇。
手腕輕微晃動,目視向前,棚裏的光淺淺落在她眼睫上,恬靜優雅,光是站在那片白色的背景幕牆前面,就恍惚覺得這人好似是從那民國穿越過來的貴氣小姐。
既有世家小姐的矜貴,又含處逢亂世的那股子傲氣。
王石把人帶到搭好的遮陽休息地方,讓她先坐下,自己則是去旁邊拖了把椅子過來,坐在沈歡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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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開劇本,王石問:“今天要拍的那些都清楚了吧,劇本看過了嗎?”
談到工作,王石瞬間就變了副狀态。
“看過了”沈歡回答。
王石點頭,“一會等人到齊,場景搭好之後就先試拍一遍,主要看看光鏡,走位,熟悉一下節奏,等下午再正式開拍”
“好,我沒問題”
因為要提前妝發,她四五點鐘就起來準備。昨晚又是連夜趕到公司開會,一忙到淩晨,等回酒店後也沒怎麽睡着。現在的她卻有幾分困倦,趁着王石去看布置場景的空檔,沈歡打了好幾個哈欠。片場旁邊是有家在營業的咖啡店的,剛才過來時她在車裏看到。正想找機會去買杯咖啡回來提神,卻聽得王石又問了她一句。
“你的助理和經紀人呢,沒陪你過來?”
沈歡說:“經紀人還在公司開會,助理有點感冒就沒讓她過來”
“你一個人可以嗎,要不要我讓劇組給你配個臨時的幫手?”王石不确定問她,平常拍攝,少說也得有個助理跟在身邊,那些瑣碎的事情總得有個人幫忙才行。
“沒事,就這兩天,我能應付過來”沈歡說的輕松。
王石對她的印象瞬間又變好許多,就在兩人說話的時間裏,周瑾辰的保姆車也開到現場。
車停穩,一身休閑運動裝扮的周瑾辰打着哈欠的從車裏下來。
“趕巧了這不是”看到往這邊走來的周瑾辰,王石笑着過去和他打了聲招呼。拍了拍他那還有點不太自然的左邊肩膀,兩人小聲說了點什麽,他帶周瑾辰過來,同沈歡說,“給你介紹一下,我們這部戲的男主角,周瑾辰”
看着近在眼前的這人,沈歡臉上卻閃過一瞬間呆滞。
老話是怎麽說來着,世上總沒有無緣無故的緣分。沒因緣的兩人,假使求神拜佛都很難遇到,可有因緣,即便發誓從此不再相見,也還是會見到。
哪怕這一面見了會有多少尴尬,是多少的不合時宜,但是個該見面的人,總會見到。
“瑾辰啊,這是沈歡,就是我上次跟你提到過的蓑衣”王石在旁邊介紹他們認識。
聽在耳邊的聲音,眼前熟悉的人,周瑾辰反應過來,他緩慢的擡起手,“你好”
恍惚是做了一場夢,過去這麽多年竟還能給重新碰到。沈歡揚起嘴角,微笑着。想到剛才自己的愣神樣子,那很不是禮貌,她握住周瑾辰的手,“你好”
掌心裏的溫度逐漸蔓延。
覺得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古怪,王石試探問:“你們認識?”
“我看過周老師的電影,只是缺少個機會認識”平複下心裏的激蕩,她只當做是在工作裏偶然認識的陌生同事那般寒暄,笑容淡淡,帶着疏離和客套,“周老師,我入行的時間淺,在演戲方面也還是個新人,要是有不懂規矩的地方,也請您多多指教”
她這一番話說得大方得體,毫無錯漏,但也說得周瑾辰莫名的心髒抽疼。
在那好長時間的沉默裏,誰都沒有說話,還是王石看出了不對勁,打來圓場道:“都是相互學習”
沈歡低頭笑了笑,看到現場逐漸多起來的工作人員,她對王石說:“王導,我先回去準備,等場景好了您讓場務通知我”
“好”王石笑着應下。
開始的幾步,她還能裝作鎮定,不停的深呼吸,保持走路的平整。可到後面,旁邊說話的聲音變多,嘈雜搬東西的吵鬧,煩擾的人聲全往她耳朵裏鑽,當中還糾纏着周瑾辰的說話,抵不住情緒的翻滾,沈歡快步走到保姆車的位置。
車裏安靜,空調也沒有打開,司機不在,應該是到附近去買早餐了,現在車上就只有她一個人。
心髒還在劇烈跳動,胸口起伏,那發慌錯亂的情緒還占據在她腦中,攢着緊張和害怕,沈歡也不知道剛才是怎麽裝下來的,現只覺得手腳疲軟,她靠在座位上長長呼出口氣,想到一會還有的拍攝,本着對于工作負責任的态度,沈歡不耐的拿起旁邊座椅上的劇本,剛看過兩行字,她又煩躁,眼裏泛起酸痛,一把将劇本給丢回椅子裏。
沈歡在車上煩悶,化妝間裏的周瑾辰也同樣難受。
上次,光是在就會的見面就足夠讓他心裏煩癢,回去失眠好幾個晚上。現在,他剛準備坐下化妝,卻感覺這張化妝凳坐着怎麽都不舒服,渾身也好像被針紮那般,總想起來走動,在原地繞好幾個圈,手裏那杯用來消腫的冰咖啡,他也不喝,就這麽一直拿着。
張肖找到包裏的劇本,想拿給他,可看到他這樣焦慮,“周哥,你還好吧”
“沒事”周瑾辰說,化妝師已經把工具都找出來,他這才去艱難坐下。
他也終于想到,并放下手裏那杯冰咖啡,濕噠噠的掌心,抓過桌上化妝師剛才用過的紙巾快速擦了一下,掏出手機,看着黑色的屏幕盯着楞好一會。
張肖接到電話,“周哥,場景快布置好了,副導讓我們化好妝就先過去對戲”
“嗯”他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
“哥,你沒事吧?”張肖看到他疲憊的狀态,實在不放心就又問了一遍。
手機丢到桌上,周瑾辰閉了眼,随便說個理由,“沒事,只是有點困了”
仿百樂門的建築,工作人員還在抓緊最後的時間,忙着去布置現場,一小時後就要開拍,在此之前他們還需要做場景和燈光上面的調整。
沈歡穿着她在戲裏最常出現的那件碧藍色的旗袍,走過幾個位置。随後安靜的站在人群外面,這場戲裏,她只是個背景,沒有臺詞,不需要動作,所有戲份都集中在她面前的男女主角上,
那時候的上海,繁華與混亂并存。
一個是新派留洋回來的鹽商大小姐阿盈,一個是□□頭子季安。
阿盈喜歡季安,這件喜歡在兩人第一次見面時就已埋下種子。可是季安的心裏卻沒有阿盈,他的心思全用在怎麽讓自己的幫派成為上海灘老大這樁事情上面,根本沒時間,也沒心思去想別的。就連阿盈的父親也說,她留不住季安,一個淌血,靠着刀尖本事過活,還有野心的男人,是不甘心被困在溫柔鄉裏的。
為了斬斷女兒的這番念想,阿盈的父親給她相了個門當戶對的公子人家,那人也是留洋回來,和阿盈一樣,學的醫。
那人很喜歡她,只是阿盈不願意,結婚那天,她逃走了。
逃婚路上,阿盈碰到了季安。阿盈遇險,是季安救了她。兩人日久生情,父親見阻攔不過,只好同意了阿盈的任性。成婚後,他們相敬如賓,也确實過了段安生日子。在阿盈父親的幫助下,季安打通了和政府的關系,他的幫派也如願成為了上海灘的老大。
日子才好過兩年,戰争爆發,上海也淪陷了。
季安成為新政府首要的拉攏對象,那個新上任的內政司長仗着之前和季安有點交情,天天往他們府上跑。季安手裏有人,還有木倉,在阿盈覺得他或許要去新政府,做那些會禍亂傷害的荒唐事情時,季安卻解散了自己的幫派,帶着小弟去投身抗日。
季安去了北方,阿盈還留在上海。
戰争最厲害那幾年,兩人沒了聯系,直到幾十年後,在次鄉友組織的聚會上,他們才又重新遇到。
已經是白發蒼蒼的兩人,境遇卻都各自不同。
季安以為阿盈是死在這場戰争裏,就算不是,那時候的她也會跟着父親跑到國外去躲避戰争。季安三十歲那年,在營長的撮合下,他和在醫療隊的一位女同志結婚,後面還生了兩個孩子。阿盈在留洋的時候,學過點治病救人的本事,戰争開始,她就上前線去救治傷員,後來部隊轉移去延北,卻在路上遭到敵人埋伏,她的大腿被子彈打穿。
抗戰勝利,她在熟人的幫襯下,在上海醫院裏找了個配藥的活計。
再見面時,季安還很精神,除了人上來年紀,看東西時會有的眼花之外,其他都好。可惜阿盈。那時候的醫療條件不好,再加上撤退時她的傷口又發生感染,送到後方醫院的路上還遇到飛機轟炸,腿是保住,但也不怎麽好用。
開始那幾年,她的腿上還有點力氣,日常走路,下地幹活這些也都不耽誤。可随着年紀越大,腿上就越沒有力氣,多走幾步就容易摔倒,也經常站不穩,她找醫生看過,醫生說她的腿已經萎縮。腿不好用,那醫院的活就不能再幹了,她從醫院下崗,輾轉去了家福利院,照顧那些沒人看管的孤兒孩子。
她的後面半生都沒再結婚,只把這些孩子當做自己的疼愛。
想來也諷刺,如果那時候,阿盈不是一意孤行的非要去尋找季安,那她大概能趕上那艘去英國的輪船,安穩度過她原本就平靜富裕的日子,總不至于要像後來,再去經歷那些。
“這是蔣老師根據真實故事改編的”會議室裏,Rom坐在沈歡對面,翻動着剛才找來的資料。
沈歡從原著小說裏擡起頭,眼睛裏閃爍着八卦,“那蔣老師屬于誰,阿盈,還是季安?”
“他是那個被阿盈養大的孤兒”
聽見長輩的故事,等長大,就将她的一生遭遇都改寫出來。
“阿盈應該是個悲劇,可為什麽小說裏卻是個喜劇”沈歡看着小說,結尾最後阿盈還是等來了她想念一生的季安。
“大概是想給母親一點安慰,所以才寫成這樣”
沈歡看着小說裏的描述,“可是你不覺得,讓六十多歲的季安離婚和阿盈在一起,這件事情本質上是很離譜的嗎?”
Rom說:“離譜不離譜的,等這部戲上來就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