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帆遠年少悲事

帆遠年少悲事

話說當一人登峰造極時,如若不刻意遮掩,是完全沒有秘密的。

關于他的事情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又或是可頌的,可泣的,什麽故事都有。

與敬不僅在神界地位超然,在人界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便有一則關于下棋的故事是關于他的。

謝帆遠生于一文臣家中。

他于文學的造詣無疑是極高的,父母從沒拿這點說過事。

但父親不僅是文官,還是城中棋藝最高的“棋聖”。

無一有敗績,敵過城中所有人。

那時謝帆遠是八九歲的年紀,一日下學過來,偶然看見父親棋桌上的棋盤和兩盒黑白子。

孩童很天真,對什麽都感興趣,便擺弄起棋盒裏的黑子。

此時的父親對他還是很慈祥和藹的,見謝帆遠在玩棋子,心中大喜,不免憧憬起往後。

看來源兒要繼承我的衣缽,成為城中下一位“棋聖”了!

便走過去,問道:“源兒在玩這個?”

謝帆遠見父親走來,就收了手,向父親打招呼:“啊?阿爹!”

父親将他抱到棋桌一邊的座位上,自己與他對立而坐,拿起棋盒裏其中一子,問道:“源兒喜歡這東西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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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帆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我看着感覺挺好玩的……”

父親聽了話後并不生氣,而是道:“那阿爹來陪你玩好不好。”

謝帆遠高興道:“好!”

“那好。”父親便拿起介紹起棋子,“這個黑色的呢,叫黑子。拿到它的人可以下第一步棋……”

謝帆遠記性好,父親只介紹了一遍便記住了。

常人都說數術文學好的人棋藝是一定壞不到哪裏去的,但這天賦都是命數,命數是天注定的。

命數就算能被撼動,也只是一點,逆天改命是完全不可能的。

與敬的棋藝便是命數。

一個人是不可能事事順利,一帆風順的。

父親看謝帆遠已經記好棋局的基本條律,便笑道:“你既然記住了,那便和阿爹來下一場吧。”

初生牛犢不怕虎,謝帆遠便是想也不想就應下了。

對弈的兩人,所懷心思各不相同。

謝帆遠把這當作一局父親和自己一起玩的游戲。

謝夫子把這看作自己未來衣缽,下一代榮譽的開端。

這一局棋父親雖放了不少水,但謝帆遠還是慘敗。

不過此時父親還沒看出謝帆遠根本學不來下棋,只覺着他年級尚小還能教導。

父親收了棋,謝帆遠撇嘴道:“阿爹好厲害,我根本贏不了他。”

“你阿爹可是城中棋聖,你現在當然贏不了他了。”一道英氣的聲音響起。

謝帆遠聽了聲響後,起身跑向塔道:“阿娘!”

阿娘長相三分柔和七分英氣,是縣令女兒,嫁給父親時父親還是狀元。

她擡手抱住他,問道:“下學了在和阿爹下棋?”

謝帆遠又有些失落:“可是我輸了。”

阿娘笑道:“無事。往後再贏回來便好了。”

父親亦起身道:“玉婷。”

阿娘放謝帆遠去玩,對父親道:“你在教源兒下棋?”

父親點點頭:“我看他對棋子有興趣,便教予了。我是希望他能延續我的技藝。”

阿娘對謝帆遠也極具信心:“你如此厲害,他也差不到哪去的。”

往後三四年裏,只要謝帆遠無事,謝夫子都會叫他來下棋。

剛開始謝帆遠還挺有興致,每一局都認真以待,但後來就有些恹恹的。

但被日益改變的不止是他,還有謝夫子。

他很煩躁。

為什麽教了謝源那麽久的棋式,他明明都記住了,可為什麽就是不會運用呢?

他在城中棋聖的名氣越大,旁人對家中“小棋聖”的好奇就越大。

今日他與幾位好友對奕下棋時,一人便笑道:“謝兄棋藝如此高超,想必源兒也不差吧。”

一人又道:“什麽時候可以看看源兒呢?”

他只能笑笑,并不所答。

回到家中時,與謝帆遠迎面碰上。

這幾年因為謝帆遠的棋藝,原本和藹的謝夫子漸漸嚴肅刻薄,他也不再親切地叫“阿爹”了,而是恭恭敬敬道:“父親。”

謝夫子叫住他,道:“和我去院子裏的那個石桌。”

謝帆遠心裏大皺眉頭,想要拒絕:“今日先生留的課業很多,我好不容易寫完,可以讓我去玩玩麽?”

謝夫子猝然陰沉下來,道:“你的棋藝如此不好,還不多加練習,盡是貪玩。”

謝帆遠道:“可是……先生說我的學業已經很好了……”

謝夫子道:“那是基本的!是你該有的!不該拿出來與我争論。”

謝帆遠腳下忽然落下了淚珠,他忽然擡頭,一雙濕潤的眼看着父親:“可我就是不會啊……都學了三四年了,不會就是不會……”

他繼續道:“我知道你很厲害,是城中的棋聖……可你厲害就不等于我也很厲害啊……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我不可能什麽都會的……”

謝夫子臉色難看,一轉身,并不所答:“男子漢大丈夫,怎可流淚!”

此時,阿娘走過來,即使謝帆遠已是少年,與她也差不多高了,卻還是将他心疼地抱在懷裏,道:“源兒說的對。我雖然也盼他能與你一般,但你怎可如此強求!”

謝夫子最後什麽也沒說,一甩袍袖走了。

謝帆遠一抹眼睛,止住淚,阿娘還是給他遞了張手帕。

見他漸漸緩過來後,才将他帶回屋內。

此時已是近夜,屋裏燃着燭火,火光散散。

阿娘讓謝帆坐下,道:“源兒,你怨不怨阿爹對你過于苛刻?”

謝帆遠:“……”

他心裏是想說怨的,但随着年歲增長,他也明白了有些話是不能和父母說的。

便違心地搖了搖頭。

阿娘嘆了一聲,她原本英氣占多的臉此時被燭火染多了幾分柔和和無奈。

她道:“我不深究你是不是真的不怨阿爹。但你也知道,阿爹棋藝在城中稱第二,便無人敢稱第一。”

謝帆遠:“……”

阿娘嗓音婉婉柔柔:“我雖然不知道你為何對棋一竅不通,但娘也知曉,你很優秀。”

“你對文學造詣極高,往後考狀元是完全無甚問題的。”

謝帆遠聽了這話,情緒緩和了些,點了點頭。

阿娘又道:“可是你知曉城中多少人對你的棋藝感到好奇麽?”

謝帆遠不滿道:“我為何要知曉這個?”

阿娘便是嘆息:“一個人,站高了許久,忽然間摔下來———哪怕不是他自己失足下來,而是被別人推下來的,也會被旁人嗤笑。”

謝帆遠很聰明,一下便明白了阿娘話裏的意思:“阿娘您是說我現在是在推父親下去?”

阿娘沉默了。

過了半晌,她才道:“不管是你阿爹,還是我,都希望你能成為下一個‘棋聖’。”

她複又道:“好了……你回房吧。”

謝帆遠噤默着回去了。

他今夜一直在想,如果自己不管如何都是如此,那便不抗拒父親了吧,說不準自己努力努力真有一番長進呢?

接下來幾月,謝帆遠便日日跟着謝夫子研習棋藝,但好像“苦盡甘來”這個詞不适合他,棋藝還是毫無進展。

又是幾月過後,謝夫子與旁人在外下棋。

那人與父親甚有嫌隙,且毫無風骨。

先前說好了無論輸贏絕不深究,但他在輸了棋後陰陽怪氣道:“謝兄如此厲害,想必謝小公子也是如此吧?何時叫我們見見其藝?”

謝夫子是最不願聽到謝帆遠和棋這兩個詞,當即心中便是大皺眉頭,想糊弄過去。

便道:“源兒性格內斂,不喜與旁人接觸,真是對不住林兄了。”

那人一笑:“是性格內斂還是別的什麽,恐怕只有謝兄自己知吧。”

在場的許多人都是對謝帆遠十分好奇的,但之前都是被謝夫子以各種理由搪塞了過去。

眼下有人煽動,便是一發不可收拾,紛紛附和道:“是啊。”

“總要來看看吧。”

雖有人在勸,卻還是叫着要看看謝帆遠的人最多。

那人最後一掃輸棋的陰霾,笑着對謝夫子道:“我家中小兒也習得幾年棋,不如讓他與謝小公子比比?”

他分明是将自己架在火上烤!

謝夫子心中憤憤地想。

但卻是被吵鬧的衆人推着應下了。

待人散得差不多後,謝夫子的好友對其安慰道:“謝兄,無事的。你棋藝如此高超,源兒定是也差不到哪裏去的。”

謝夫子雖是陰雲密布,但面上卻不顯,只是對好友點了點頭,并不所答。

謝夫子歸家後去房內尋謝帆遠,發現他正在提筆在紙上寫着什麽。

謝帆遠回頭見着他時,握筆的手微微有些抖。

與少時對父親的美好印象不同,現在他看見父親只有厭煩和些許懼怕———是的,懼怕。

他擱下筆,問道:“父親尋我為何?”

謝夫子問道:“課業都寫完了麽?”

謝帆遠點了點頭。

謝夫子得了答案後便道:“那好。你同我去院中。這幾日與我好好研習棋局。”

謝帆遠遲疑地問道:“這些……”我幾年都沒學會,怎麽現在這麽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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