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那人慵懶地蠕動了一下,從睡夢中醒來了。轉過臉來,他用惺忪的睡眼看着高玉衡。“你醒了?”
“簡鴻豫?”高玉衡完全呆住了,“怎麽會是你?你怎麽會在這裏?這是哪裏?”
簡鴻豫揉揉眼睛,懶懶地說:“這裏是我家啊,我的房間。”
“你家?你的房間?”高玉衡震驚地問,又打量了一圈這間卧室。“那我怎麽會在這裏?”他很困惑。
“你全都忘了?”簡鴻豫慢慢地坐了起來。
“我什麽都不知道。”高玉衡攤着兩手說:“究竟是怎麽回事?”
簡鴻豫無奈地笑了笑,“昨天晚上在盛襄大舞廳,你喝了很多酒,醉得不省人事,我只好把你帶回來了。”
高玉衡想起來了,昨天晚上的事像一記拳頭一樣,一瞬間打進了他的腦子裏。他和高立山的争吵,高立山掐住他的脖子,他恐懼地從家裏跑到舞廳,他一個人喝了整整一瓶紅酒,然後就喝醉了,好像還有人要帶他離開舞廳。之後的事,他卻記不起來了。
“我記得不是很清楚。”高玉衡搖搖頭,“我昨晚喝了酒之後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簡鴻豫無奈地搖了搖頭,“你當然不記得了,你昨晚醉得像頭豬一樣,什麽都不知道了。我好容易才把你拖回來的。”接着,他就把昨晚怎樣帶高玉衡回來的事,一一告訴了高玉衡。
他昨天跟朋友正好去盛襄舞廳裏喝酒,正喝着,就在賓客中發現了高玉衡,于是,他就立刻走到高玉衡那一桌,發現高玉衡已經喝得酩酊大醉。
他當即就決定阻止高玉衡繼續喝下去,把高玉衡送回家。然而,上了車之後,他一說“回家”,高玉衡卻死活不願意。無奈之下,他只好把高玉衡帶到他家來了。
“那我有說我為什麽不想回去嗎?”高玉衡緊張地問,他不想讓簡鴻豫知道他的家醜。
“這倒沒有,你已經爛醉如泥,我沒問出來。”簡鴻豫誠實地說,若有所思地盯着他,“話說回來,你為什麽不願意回家?怕挨罵呀?”
“對啊!”高玉衡立刻就心虛地“承認”了。“我醉成這樣怎麽回去?回去肯定會挨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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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鴻豫還是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又盯着他的脖子,“你脖子上的瘀痕是怎麽回事?好大一片。”簡鴻豫指着他的脖子說。
他不自覺地摸了摸脖子,恍惚間還有種被死死掐住脖子,喘不過氣的感覺。咽了咽嗓子,他眼神閃爍。“是我自己撓的。”他只好騙簡鴻豫,
“你自己撓的?”簡鴻豫驚詫,“你怎麽把自己的脖子撓成這樣?你的脖子很癢嗎?”
“不知道被什麽蟲子咬了一口,挺癢的。”高玉衡喃喃地說,語氣并不是很堅定。
“大冬天的,哪裏有蟲子會咬人。”簡鴻豫仔細地端詳着他的脖子上瘀痕,好像在找那只蟲子。“什麽蟲子這麽厲害,能把你的脖子咬成這樣?你要不要去看看醫生啊?別給你咬出個好歹來。”
“不用!不用!”高玉衡連忙敷衍說:“我就是這樣的體質,一撓癢癢就會這樣,用不着看醫生。”
“哦。”簡鴻豫支吾了一聲。“那你下次可要注意一點,這蟲子看起來很可怕,再多咬一口,好像就能要命。”他幾乎趴在高玉衡的脖子上,看來看去,看個不了。
高玉衡局促地往後縮着,很肯定地說:“沒那麽嚴重,不會有下次了。”
簡鴻豫轉而看向他的臉,很認真地說:“這也說不定。還是注意點比較好。”
“我會注意的。”高玉衡有點不耐煩地說,他并不想一直聊他的脖子。“謝謝你的關心!”
“我們家有活血和治蚊蟲叮咬的藥膏,我看還是給你塗一點比較好。你等一下,我去拿。”說着,簡鴻豫就翻下床,去拉開鬥櫃的抽屜翻找起來。
“不用了!”高玉衡說:“它自己會好的。”
“要用的!”簡鴻豫頭也不擡地說:“自己好得太慢,還是塗點藥膏比較好。哦,我找到了。”他從抽屜裏扒出來兩支白色的玻璃小瓶,他拿着走了過來,又坐到床上來了。
“找到了。來,我給你塗!”他把一支放在床上,擰開了另一支的瓶蓋。
“不用麻煩,我自己來。”高玉衡拿起床上的那支瓶子,準備自己動手。
“你自己看不見!還是我來吧!”簡鴻豫不由分說地奪過了他手中的瓶子。把手上打開的那瓶藥膏,用一根手指掘了一點出來,往高玉衡的脖子上抹過來。高玉衡不自在地往後又是一縮,簡鴻豫的手停在半道上,嚴肅地說:“快!抹上去就好了。”
他的語氣又低又重,命令般的,有種不容抗拒的力量。
高玉衡這才直起脖子,靠近了他。他很專注地把藥膏抹在了高玉衡的脖子上,輕輕的,柔柔的,手指很溫熱。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瘀痕的地方,抹得特別仔細。
高玉衡的心莫名地快跳起來,全身都緊繃着,呼吸幾乎快停止了,嗓子快要幹涸了。他偷眼看着簡鴻豫,看着這張工細又漂亮的臉,這張臉太漂亮了,是讓人無法移開眼睛的漂亮,漂亮的眼睛,漂亮的鼻子,漂亮的嘴唇。他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幹涸的嗓子,神思變得恍惚不定。
忽然,簡鴻豫擡眼看向他,他一緊張,就趕緊垂下了眼睛,臉上發熱。
簡鴻豫偷偷翹翹嘴角,笑了笑,又肅正了臉,“這個抹好了,該抹這一瓶了。”
“嗯。”高玉衡支吾着,沒敢再擡頭。
簡鴻豫又偷偷笑了一下,開始給他塗另一瓶藥膏。塗完之後,簡鴻豫又說:“都塗好了。”他說得很溫聲細語,像哄孩子似的,溫柔而體貼。
高玉衡感到身上酥酥麻麻的。他說了聲“謝謝”,就倉皇地背過身去。
簡鴻豫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沉吟着說:“這藥膏你帶着吧,回去記得按時塗抹,一天兩次。”
“不用了。”高玉衡偏着頭,用眼角的餘光看了一眼身後的簡鴻豫。
“帶着吧。”簡鴻豫堅持地說,然後,就把藥膏塞進了他的口袋裏。高玉衡沒有動彈,也沒有說話。
屋子裏安靜了下來,靜得幾乎能聽見心跳聲。高玉衡無措地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簡鴻豫支吾了一聲,突然開口問:“時間還早,你要不要再多睡一會兒?”他問得那麽體貼,那麽親昵,好像兩個人早已稔熟得親密無間。
高玉衡這才似夢初覺,連忙問:“幾點了?我還得上班呢。”說着,他就準備起床。
“你別着急!”簡鴻豫拉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拉住了,“我已經讓人給你請假了,你這樣子怎麽去上班啊,又是宿醉,又是被蟲子咬的。還是先好好休息一天再說吧。”
他的手還在握着高玉衡的手腕,高玉衡低頭看了一下他的手,他像觸電了一樣,趕緊離開松開了手。但他很冷靜,一直凝神注視着高玉衡的側臉。
屋子裏又安靜了下來,高玉衡倉促間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衣,“這身睡衣是怎麽回事?”
簡鴻豫咳了一下嗓子,讷讷地說:“這是我的睡衣,你穿着自己的衣服睡覺不方便,所以我就給你換上了我的睡衣。”
“你給我換的?”他驚訝地問。忍不住從領口處看看衣服的裏面,發現睡衣裏面什麽都沒穿,臉居然又漲紅了。
簡鴻豫還是一直盯着他看,“嗯,不然還有誰。”
高玉衡故意看向別處,低低的“嗯”了一聲,心裏更亂了。房間裏又變得很安靜,安靜得很無所适從。
咚咚咚……突然有人敲門。“鴻豫!”門外傳來一個蒼老而和藹的聲音。
高玉衡像是得到了解救,一下子放松了。
“是我媽!”簡鴻豫告訴高玉衡說。接着,他就下了床,走過去打開門。
“等一下!”高玉衡小聲地叫住他。他折回頭來,“怎麽了?”
高玉衡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簡鴻豫了然地“哦”了一聲,立刻到衣櫃裏找了一條黑色的絨線圍脖給他,“你用這個把脖子圍起來。”
“我的衣服呢?”高玉衡又問。
“在衣架上。”簡鴻豫指了指牆角的一個衣架。高玉衡立刻就去把衣服拿下來穿在身上。
“鴻豫!”門外的簡太太又在呼喚,“你起來了嗎?怎麽不開門。”
“就來了!媽!”簡鴻豫答應着,确認高玉衡穿戴得差不多了,就趕緊去把門打開了。
門外站着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看上去有四十多的年紀,其實,她已經年過五旬了。她穿着藏藍色暗花的旗袍,脖子上戴着一串長長的珍珠項鏈,耳朵上戴着兩顆扁圓的珍珠耳釘,頭發往後梳成一個發髻,皮膚白皙細膩。眉眼看上去有幾分簡鴻豫的影子。
“媽!”簡鴻豫喚她,“我剛起來,等一會兒吧。”
“你那個朋友怎麽樣了?”簡太太關心地問。
簡鴻豫回頭看了高玉衡一眼,高玉衡連忙走了過來,謙恭地對簡太太笑了笑,又對簡太太微微颔首說:“簡伯母好!”
簡太太不住地打量着他,親切地笑着,“你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大冷天的,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已經不早了。”高玉衡羞赧地笑,“我睡得很好,該起了。”他真是惶恐,想必簡太太昨晚見識了他的醉态,第一次到簡家來,他就這樣失态,簡直是太有失禮儀了。
“那行,樓下早飯好了。你們穿好衣服,洗漱一下就下來吃吧。”
“好的,謝謝伯母。”高玉衡禮貌地說。簡太太笑着點了一下頭,就走了。
簡鴻豫把門關上了,高玉衡又松了一口氣。忍不住問:“伯母昨天是不是看到我喝醉的樣子?”
簡鴻豫抿着嘴笑,“你說呢?”
他拍了一下簡鴻豫的肩膀,很認真地說:“我是認真的,別開玩笑。”
“我怎麽敢讓她老人家知道,我是偷偷讓朋友幫我把你拖進來的。”簡鴻豫終于認真地說:“所以,我媽只知道我有個朋友來,并不知道你喝醉的事。”
“謝天謝地!”高玉衡心有餘悸地感慨,“還好伯母不知道。”
“什麽‘謝天謝地’!”簡鴻豫皺眉,“你應該謝謝我!是我替你保密的!”
“好吧,那就謝謝你。”高玉衡玩笑地說。
“切!”簡鴻豫不屑地睨了他一眼,“瞧你這狼心狗肺的樣子!我真是好心沒好報!”
高玉衡的心裏一震,陡然想到他昨天跟高立山讨論“狼心狗肺”的情形。他的臉色瞬間黯淡了下去。
簡鴻豫疑惑地盯着他,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怎麽了?生氣了?”
“沒有。”高玉衡不自覺地躲開了。
簡鴻豫一愣,“你躲什麽?我們都同床共枕過了,你還怕我拍你?”
高玉衡的臉一紅,“誰跟你同床共枕了!你是趁人之危!”說完,他的臉更紅了,這話好像更加別有意味了。
簡鴻豫忍不住笑了,“是是是!我是趁人之危,你是趁虛而入。行了吧?”
“你才趁虛而入!”高玉衡白了他一眼,解下了脖子上的圍巾,往他身上一砸。
簡鴻豫接住了圍巾,不禁又笑了。“哎?圍巾你戴着吧,你這脖子可見不了人。”
他們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地穿好衣服,洗漱好後,就從房間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