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第33章
樹影宛若濃的化不開的墨點, 灰蒙蒙的雲霧缭繞其中，驟然間發出一聲凄厲慘叫。
“別殺我，師兄, 雲行師兄！看在你我同門幾百個日夜的份上，饒我一命，我也不是生來就想當幽族的，我身不由己……”
身穿劍修長袍的男弟子癱坐在地上，身上遍布斑駁血痕, 兩眼驚懼的看着幾步開外站着的颀長身影，腳下不斷蹬着往後退。
雲行右手握劍, 劍尖還有嫣紅新鮮的血液朝下滴淌。聽着昔日同門哭喊，面上古井無波，提步緩慢卻堅定地朝那人逼近。
那人眼底恐懼渙散開來，仰頭望着停在面前臉色如霜的男人, “你分明是人身, 沒有沾染任何魔族血脈, 如此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與魔族又有何區別？”
雲行恍若未聞, 手起劍落, 一線封喉。
旁邊同伴瞧見方才活生生的夥伴就這麽剎那間睜着眼不甘恐懼的死在身邊, 內心求生的欲望攀升至巅峰，身受重傷動彈不得, 便從地上抄起石塊朝雲行砸去。
“別過來、別過來！”
石塊砸向雲行，卻被一道無形的壁擋住，無力的墜落在地。
雲行握劍的手擡起, 一劍穿心。
血液從那人胸前衣襟洶湧滲出，将身上劍修弟子的白袍剎那染開一朵鮮豔的花。
還有一口氣尚存, 那人睜圓兩眼，定在雲行面上。
“與魔無異，必将與魔同歸……”
那人口中血色噴湧，染紅了森白的牙齒，忽而沖着雲行露出詭異一笑，“我等今日雖死，但使命已成，也不枉……”
生機消散，那人身形脫離劍刃砰的後仰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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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行看着劍刃上滴滴答答往下淌落的血液，眼中兩點神光消散，只剩下純澈的黑，口中自言自語般喃喃呓語。
“我也不知我與魔何異……”
看着滿地屍首，握劍的手開始發顫，一如知搖走廊拐角撞到他時那般。
宛若淡墨渲染的雲霧翻卷，顏色又加深了幾分，從雲行周身盤旋而過，籠罩在那幾具屍首之上，好似嗅聞到食物的螞蟻。
“止息！止息！”
頭頂不知名的飛鳥振翅撲棱棱而過，聲音啞而尖細，似是垂暮老人發出嘶聲力竭的呼喊，令人不禁頭皮發麻。
“知搖……”
雲行眼底毫光回籠，握劍的手倏而收緊，甩去劍刃血色，歸劍入鞘，單手掐訣，身形化為流光朝着約定集合地而去。
盤踞在屍首身上的霧氣缭繞，待到雲行走後，忽而騰空而起，從四面八方彙籠而來，一如海中覓食的魚群，圍繞着雲行方才站立的位置盤旋不息。
“每次都要來晨昏線采買，着實麻煩，宗門就不能想想辦法，換個地點？再不然，宗門自己造？”
“宗門那麽多人，誰造的過來？我倒是想去人間買，可惜凡人做不出這些東西啊，剛好這些妖怪也要謀生，這生意就給他們做呗。”
“止息時辰到了，怎麽感覺少了許多人？”
“雲行師兄呢？”
衆弟子竊竊私語聲未落，遠處忽有明亮流光飛馳而來，停在衆人面前，幻化為俊美無俦的男人模樣。
雲行雙眸在人群中一掃而過，“知搖呢？”
“知搖？誰啊？”
“也是我們宗門的嗎？哪個峰的？”
弟子們面面相觑，滿眼迷茫。
雲行臉上霜色愈發厚重，聽得人群中又是一聲驚呼。
“師兄！杜淩萱那個瘋女人也不在！”
“衆弟子聽令，退十裏等我。”
最後一個字話音還未落下，人已轉身化為流光再次朝着子夜的晨昏線撲去。
方才灰蒙蒙的迷霧，此刻已演變為濃黑的薄紗，靜靜覆蓋在樹木與兩側建築物上。
有劍光呼嘯而來，宛若利劍将雲霧一分為二，忽而落地化為人形。
雲行眸色淩厲，周身環繞的劍氣比往日更加鋒銳。
落地剎那，澎湃氣息如海浪朝前呼嘯而過，直将那濃霧蕩的一幹二淨。
街道瞬間幹淨清明，雲行踏出一步，忽而嗅到空氣中不斷傳出淡淡茶香。
順着香氣而行，停在一處牆角。
地上是粉碎的桌椅還有瓷器碎片，殘留着一攤水漬，有泡發的茶葉混雜其中，已經幹了。
茶香濃郁，并不是從地上茶葉散發出來的。
忽而想起什麽，他掌心運起幾分靈力掃向牆壁。
原本空空如也的牆壁，感應到靈力，某處亮起微弱的光，是張隐形留香符。
*
窄小的屋子，原先還能看到點東西，但随着周遭濃霧逐漸加深，現在已是伸手不見五指。
知搖守在杜淩萱身旁，聽着屋子外面的鬼吼鬼叫，憊懶地打了個哈欠。
此刻是她的入睡時辰，生物鐘已經開始催促。
本想着她在沿路貼了隐形留香符，應當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人來救，畢竟忘了她在情理之中，但這兒還有個杜淩萱呢。
她起身從窗戶縫隙往外瞄了一眼。
這些時間她也沒閑着，靠着她這人注意不到、人不人鬼不鬼的也注意不到的體質，趴在窗前觀察了會兒這些骷髅。
沒有五感，全靠感知靈力波動來鎖定目标。
她沒有存在感，而杜淩萱此刻又暈着，無甚靈力波動，這些東西便尋不到她二人。
太過無聊，她曾用微弱的靈力附着在碎石上丢出去，看着那些骷髅跟鬣狗一樣瘋狂追逐石頭打發時間。
她也琢磨了一會兒，為什麽這些東西都注意不到她，那個人怎麽還能将她帶到這兒來，後來得出答案。
花香。
她被那人用花香标記了。
望着黑黢黢的林子，還是不見有人前來，知搖暗嘆一聲。
想過她先偷偷溜走去尋人，但她對此地不熟，而且也不知那人現在何處，若是發現她偷跑，恐怕會對杜淩萱不利。
還是轉回屋內，拿出顆夜明珠，翻開她那初級符篆臨摹冊尋找現在能派上用場的。
“傳音符……”
知搖咋咋舌，先如原先那樣在虛空練習走筆，幾遍下來熟悉了，這就抄起朱筆符紙開畫。
每一筆都需靈力源源不斷的注入，轉筆處注入靈力最為困難，但她手腕靈活，毫不費力，一筆畫成。
嘗試注入靈力，符篆亮起微光，朱砂筆跡更是鮮紅。
“成了。”
知搖揚眉行到窗前，将符篆甩至遠處半空。
微弱的熒光亮起，那些骷髅似是終于尋到獵物，争先恐後的堆積在符篆下方，伸手去抓去夠，甚至還疊起了羅漢。
知搖深吸口氣，以靈力聯系符篆，高聲喊出。
“有沒有人啊！我跟杜淩萱師姐在這裏！”
傳音符直将她聲音放大百倍，竟還生出聲浪，将爬到高處的骷髅震的散架，零件滾落了一地。
知搖驚了，眼底亮晶晶的，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情，深吸一口氣，再次蓄力。
“雲行——師兄——”
脆生生的嗓音，将骷髅又震散架幾個。
不遠處，尋找沿路隐形留香符的雲行腳步倏然止住，擡頭循聲望去。
那聲音再次響起，“糟！怎麽都過來了？！”
雲行眉頭倏然一蹙，當即化為一縷劍光消失在原地。
木屋前，知搖看着沉靜的黑霧突然翻滾，那些骷髅像是多了狗鼻子一樣争先恐後的朝她奔來，面色微變，當即掉頭用屋中能用的東西将門窗頂上，而後拔劍守在杜淩萱身邊。
門窗被骷髅推拽發出嘩啦嘩啦聲響，砰的聲，有一骷髅拳頭将窗戶砸開個大洞，幾條白森森的手臂當即伸了進來，朝着知搖二人方向抓。
知搖起身，手起劍落，将那骷髅伸進窗戶的手劈砍而落。
打地鼠一般，哪裏冒頭削哪裏，不需要任何劍術技巧，只需要手中劍足夠鋒利。
不一會兒，地上堆了小山一樣的白骨。
知搖感覺氣力莫名消耗的極快，再要握劍，卻見指尖處纏繞上絲絲縷縷的黑霧，如螞蟻般啃咬着她，朝着皮肉下方滲透。
腦海中憶起杜淩萱說的話，這大抵就是魔氣在侵染靈體了。
指尖痛感逐漸愈演愈烈，她握着佩劍仍在抵抗。
即将脫力剎那，口中氣力全無的念了句，“怎麽還不來……”
“來了。”
清冷平和的嗓音從外幽幽傳來，知搖無力癱坐在地，看着外面黑黢黢的天忽而白光大亮，四下明如白晝。
知搖被明光刺的眯起兩眼，緩緩睜開眸子，瞧見那一片明光中，雲行一襲白袍從虛空徐徐降落。
俊臉冷峭，墨發飛揚，白袍凜冽。如出鞘神兵利器，渾身透着矜貴與殺機。
箭袖包裹着的手随意一揮，有劍氣明光從掌心揮出，罡風起，眨眼将那些個骷髅蕩成齑粉，也将聚攏而來的黑霧一并驅散。
明光範圍逐漸縮小，彙聚在他身上，他提步朝木屋踏來，身上還萦繞着的光暈在身後如星辰般點點灑落。
門開啓。
男人身上帶着光，照亮了知搖眼前黑暗。
“時機剛剛好……”知搖只來得及說這麽一句，身形便無力的朝後倒去。
雲行眼疾手快，閃身上前将她腰身撈住。
知搖反握住他手臂，“那個女人……流芳的妹妹，是她做的，現在不知去了何處，當心有詐。”
雲行擡手将她面頰被汗水粘住的發絲撥在耳後，“我知曉。”
旋即托起知搖雙手，掌心微光亮起，以靈力将侵蝕知搖的魔氣引出，在掌心捏成粉霧消散。
他将知搖抱到杜淩萱身邊，淺吻她眉心，輕輕一啄退離，望進她眉眼。
“下次記得再多喚喚我。”
似乎覺得還不夠，他指腹摩挲她臉頰，又補充一句，“無論什麽時候。”
話音還未落，濃濃的花香随着風飄入木屋，眨眼間，地上盛開大片猩紅的花，妖冶似血池。
雲行熟視無睹，輕揉知搖發絲，“好好休息，等着我回來。”
起身提劍，朝着門外踏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