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又一聲嘩啦。
一雙大掌探入水中, 将陷在裏頭吐泡泡的人拉了起來。
“潛水教練？”
“……”
“水性很好？”
“。”
因為嗆了水，簡星楠臉漲得通紅。
他的臉是濕的，睫毛頭發都是濕的, 眼睛發着紅, 看起來和溺水的人也沒太大區別。
确實非常非常……沒有說服力。
不時有水珠從發間滑落，那張平日裏總是寧和文靜的臉此刻看起來着實狼狽。
不光狼狽，還很可憐。
簡星楠甩了一下頭, 将頭上的水甩掉了一些。
擡手剛要将那散亂下來的劉海撥上去, 又一張幹淨柔-軟的毛巾蓋到了他的臉上。
毛巾吸水性很好，很快将他臉上還有頭上的水珠吸收掉了。
“先喝點水再說話, 不然嗓子會不舒服。”
Advertisement
簡星楠拿開毛巾, 樓馳遞過來一瓶擰開了蓋子的礦泉水。
他接過, 喝了兩口。方才覺得喉嚨口的那股子灼意散去了一些, 呼吸也沒那麽急了。
但他的心跳還是很快。
不是因為掉水裏嗆了水的害怕, 而是因為剛才落水之前, 樓馳說的話。
簡星楠又仰起頭, 喝了一大口。
喉結滾動中, 将那含在口中的冰涼咽了下去。
簡星楠轉頭看向樓馳。
男人臉上的表情和之前相比，并沒有太多變化，黑眸裏隐隐還藏着擔憂，正專注看着他。
兩人視線碰上，各自不自然地連着眨了兩下, 但誰都沒有移開。
又安靜了一會兒，簡星楠覺得不能再這麽沉默下去了：“我以為你準備再多藏一段時間再告訴我。”
樓馳眉頭動了一下：“我有藏過嗎？”
“……确實。”沒有，簡星楠握緊手裏的礦泉水瓶, 塑料瓶子随着他的動作發出很輕的啪嗒聲，“那你怎麽突然……決定說了？”
樓馳垂下眼, 簡星楠以為他不想說，但很快，男人又看向他：“因為害怕下一次，簡老師再那麽一個人毫不回頭跳下去的時候，我不知道自己應該以何種立場來阻止你。”
于感情這件事上，樓馳很清楚他沒有底牌，毫無勝算，除了剖白自己，根本不存在另外的機會。
簡星楠怔了怔，很快又聽到男人悶聲又說了一句：“但好像，說了也沒有立場。”
唇角溢出淡淡笑意，簡星楠坐回臺階上，擡手握住樓馳的手：“怎麽會沒有呢，你是我丈夫，光這一點就絕對立場了。”
“丈夫”二字從簡星楠嘴裏說出來，聽着十分美-妙，樓馳在腦中回味了一會，才抿着薄唇低聲說了一句“那只是法律意義上的。”
簡星楠睜大雙眼看了他一會，笑了。
這家夥，就算是這種時候，也時刻不忘給自己争取權益。
簡星楠靠在按摩浴缸上：“我十多歲的時候，有很長一段時間，是和我母親生活在海外的，一個以法語為官方語言的國家。”
他說話的時候，樓馳一直看着他，目光專注，視線從他飽-滿的額一路滑到精巧的喉結。
那裏，正随着主人說話緩緩滾動着。
“我母親是一個潛水教練。”簡星楠彎眼轉頭過來看樓馳，“很意外吧，海城最有錢的房地産大亨，竟然娶了一個潛水教練。”
他眼睛雖然在笑，但那笑意并未到眼底，“很多人說他們不般配，也許他們說的對，所以我父母在我十多歲的時候分開了。”
“我姐留了下來，而我，則選擇跟着母親生活。”
“雖然分開了，但其實他們關系不算差，時常聯絡。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一直都有種錯覺，他們并未真正分開，只是我母親确實不習慣國內的生活，才會選擇離開。而且在國外的時候，我母親的個人信息表上，也一直都是已婚狀态。”
“我不明白為什麽，她說這是父親對她的一種保護。”
樓馳開口：“保護？”
簡星楠點點頭：“我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麽，直到我回國，有一次和姐姐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她沉默了許久，告訴了我這件事情的真相。原來從頭到尾，我父親都不想要離婚，他很愛我母親，卻又無法将她困在海城，才會堅持保留自己作為丈夫的身份。畢竟一個華人女子帶着年幼的孩子，孤身一人在外面，如果她還是單身狀态，那麽一定會給她招惹很多不必要的麻煩。雖然後來因為一些事情，我和他的關系變得很差，但我始終認可他當年的這番苦心。”
水波晃動，兩人的手也在波紋中“晃動”：“這件事對我影響很大，當初你說不會影響我的生活的時候，我對你的印象是很好的，因為在我的潛意識裏，這是你對我的一個承諾。”
“承諾會保護好我，作為丈夫，這麽多年來一只遵守諾言保護着另一半，光這一點，我覺得你就已經有足夠的立場來說剛才那些話。”
簡星楠的聲音很好聽，尤其是當他說長長一段話的時候，經常會給人一種娓娓道來的婉轉悠揚，入耳無比動聽。
而今日，這份動聽裏又多了幾分真摯，水中像是多了無數小拳頭，一下一下敲擊着樓馳的胸膛。
他薄唇動了動，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麽，可喉頭又幹又啞，腦子裏一片混亂。
在面對着簡星楠的時候，樓馳總覺得自己應該表現得更好一些，可随着和對方的越發靠近，他也變得越發手足無措。
甚至，在聽到這些本應該無比高興的話的時候，一句應該的回應也給不出來。
好在手還是能做出反應的，他伸過去另一只手，上下相貼着将簡星楠的細長的手緊緊包裹住，遲疑着問：“你剛才……想問我什麽？”
簡星楠稍稍愣了片刻，很快搖頭：“之前很想問，現在又覺得，好像不用問了。”
對上男人略顯好奇的黑眸，簡星楠唇角的笑意更濃了一些。
他緩緩滑下去，整個人都泡到了水中，只留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在水面上。
水波蕩漾中，不時有一串又一串的泡泡從他眼睛下方冒出來，相較于他平時給人的感覺，以及他的年紀，這樣的行為有些太幼稚了。
樓馳卻像是被吸引了一般，也跟着滑下來，半張臉泡到了水中，學着他的樣子，在水波中吐起了泡泡。
這樣的場景怪異又好笑，卻莫名讓簡星楠從心底深處得到了一種徹底放松的暢快感。
這是第一次，他在面對着樓馳的時候有這樣的松弛感覺。
那些懸在胸膛裏的不确定與掙紮，仿佛都随着這一顆又一顆往外毛的水泡被吐了出來。
心情也是前所未有的愉悅。
他剛才想問樓馳，為什麽要接《沉默的愛》。
從泳池邊游到Grace的身邊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依舊站在岸邊，一眨不眨凝視着他的男人。
在那個瞬間，一個突兀又荒謬離奇的念頭躍入腦中。
——樓馳會不會也因為他，才接了那部《沉默的愛》？
但這個念頭最終還是被簡星楠摁了下去。
今日，他已經得到了太多想要的答案，有一些問題，還是等待時間慢慢來驗證吧。
——-
簡星楠泡了個澡，給自己煮了咖啡，靠在沙灘椅上看了一會海天一色。
上午的惬意時光就過去了。
唯一讓人不悅的，是頂級豪華水屋的咖啡豆，有着不小的名氣，品質卻着實一般。
不知道是準備這些的人被騙了，還是這個牌子嘩衆取寵。
“咖啡不喜歡？”樓馳在他身邊坐下，瞥了一眼還剩大半的咖啡。
簡星楠并不是那種愛挑剔的人，若是之前，有人這麽問，他會很禮貌地表示“還行”，還會在對方的注視中端起咖啡喝上一口表明自己的态度。
不知是不是剛才的那種松弛感還在，對上樓馳的眼睛，簡星楠很自然地搖了下頭，甚至稍稍皺了一下鼻子：“很一般。”
男人面色自如地端起咖啡杯，聞了一下，濃眉随之皺起。
簡星楠翹起唇角，正要調侃，卻見男人微微分開薄唇，在簡星楠之前喝過的地方貼上去，淺淺啜了一口。
調侃化作連聲咳嗽：“這是我的咖啡。”
樓馳垂眸，吹了一下咖啡上面的奶沫，擡起眼看他：“以前不是可以喝麽？”
簡星楠：“……”
樓馳眸光幽長，聲音比那勾人的視線更撓心：“還是說，這并非丈夫的權利？”
簡星楠被他看得臉頰發熱，迅速攔住他準備放下咖啡杯的動作：“怎麽會呢，你喜歡就你喝吧，我完全沒意見！”
樓馳挑了挑眉，唇角彎起。
簡星楠裝模作樣拿起手機刷微博，餘光卻全在男人喝咖啡的側臉上，看着他絲毫不掙紮地将一整杯咖啡喝了下去。
從這點來看，這家夥也沒那麽嬌氣嘛……
他紅着耳朵想。
側面傳來汽車喇叭聲，簡星楠回神，是節目組的車開過來，接他們繼續下午的拍攝。
今日的活動主題是出海，先在游艇上午餐，之後是拍攝，然後等天色暗下去，再開啓最後一項流程——海釣。
本以為Grace早上差點溺水，下午會繼續休息，不來參加活動了。
結果到了游艇上，這姑娘的聲音最大，看到簡星楠還小跑着過來給了他一個大方熱情的擁抱：“簡老師！謝謝你！”
彈幕也在讨論早上發生的事情。
【你們知道早上Grace差點溺水的事情沒？】
【對對對我剛才看了節目組的微博，當時情況好像真的很緊急！】
【Grace粉前來感謝簡老師！】
【Grace粉前來感謝簡老師！+1】
【Grace粉前來感謝簡老師！+1+1】
若是平時，肯定會有人抗議讓那些粉絲們別刷屏。
但此刻，大家紛紛跟着一起，化身短暫的“grace粉”。
剛才那種情況下，就算簡星楠有潛水教練證，也要有足夠的決心和魄力才能在那個時間點跳下去選擇救人。
畢竟一個不慎，若是沒能成功将人救回，就會給節目組還有自己帶來無止境的麻煩。
彈幕自然也有很多人指出了這一點。
簡星楠看到了，笑着搖搖頭。
“如果想太多，就失去了做這件事本來的意義。我是個老師，雖然我的學生不會看，也看不懂戀愛節目，但還是想要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依舊能做他們的表率。”
【hhhhh莫名在戀綜裏上了一堂課。】
【又get了一個簡老師的新技能。】
【提問：簡老師這樣的絕世好老婆到底哪裏找，彈幕們能不能給我一點方向？】
【我知道，夢裏！】
釣魚老師拖着一大框海釣道具上了船，幾個對海釣感興趣的都跟着過去了。
休息艙裏一下子只剩下了簡星楠和關倩兩人。
據說等下拍照的地方有非常漂亮的浮潛，衆人都帶了相應的裝備，唯有對此最有研究的關倩完全輕裝上陣，什麽都沒有。
“關導不潛水麽？”
“今天不了。”關倩說。
桌上放着給嘉賓們準備的奶茶，簡星楠從裏面翻找出一杯三分糖的，戳開吸了一口，剛咽下，就聽到關倩說：“短時間內我都不想潛水了。”
甲板上不時傳來歡笑聲，這其中屬Grace的最響亮，她已經完全從早上的意外中緩過來了，簡星楠又問：“因為Grace？”
關倩搖搖頭：“因為我自己。”
關倩對着簡星楠解釋：“我以前沒有想那麽多，也未發現自己喜歡的事情竟然會給愛我的人帶去傷害。剛才帶着她回去休息的時候，我想了很多，也給自己分析了很多，不管何種情況，我都非常确定，Grace的重要性遠大過潛水。所以我大概會放棄潛水了。”
簡星楠有些好奇：“雖是這個原因，但将來Grace發現的話，很有可能還是會覺得是自己的原因。”
關倩：“是這樣，不過她很好哄。”
簡星楠看着她。
關倩莞爾：“而且現在也不是煩惱這個的時候，将來的事情将來再說。”
說完，她坐正身體，一臉鄭重：“今天的事情真的謝謝你。”
簡星楠擺手表示沒事：“Grace已經謝過我啦。”
關倩：“不一樣，我是為我自己謝你，若是她今天真的出了意外，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原諒我自己。”
簡星楠回應她堅定的眼神：“其實都一樣，如果我今天不下水去救她，我這輩子也不會原諒我自己。”
關倩雙唇動了動。
其實從節目開始到現在，她基本一直都是處于一種旁觀者的立場來看。
參加戀綜是Grace的愛好之一，這些你來兩人聚少離多，而參加這個也是給了她們更多聚在一起的時間。
但關倩本人對這些綜藝興致不高，尤其參加的多了，更是覺得每一檔都差不多。相較于綜藝本身，她更喜歡觀察參加的人，她是個導演，平日做的最多的也是觀察。
見到簡星楠和樓馳的第一時間，她就猜測出來這兩人關系一般。
但很快，這個觀點被樓馳的各種行為打破，雖然只與樓馳合作過一部戲，兩人當時互相磨合了很久，關倩對這個年輕的超級流量也算是有一定了解。
樓馳在簡星楠面前，完全不像他自己。
人在什麽時候會表現得不像自己？這個答案很簡單，在自己喜歡，對方卻不喜歡自己的人面前。
關倩很好奇，樓馳到底喜歡這個簡星楠什麽？
相處的這幾天，她看到了對方身上的很多優點，依舊還是get不到。
直到剛才看到簡星楠義無反顧跳下海的瞬間，才生出一種醐醍灌頂的感覺來。
與所有人都不同。
簡星楠是一個很純粹的，認真生活的人。
他不作秀，只做自己。
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在那樣關鍵的時刻，什麽都不考慮地往前沖。
這不是莽撞，這是一種極致的，對生活的熱愛。
這樣的生活熱情，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在其他人身上見到過了。
此刻青年坐在她身旁，她甚至覺得對方身上有一道光亮着，吸引着周邊所有的視線。
大概是她注視簡星楠太久，青年面露疑惑，關倩擡起下巴：“奶茶怎麽樣？”
簡星楠認真想了一下：“三分有些太淡了。”
關倩笑着致謝：“那我給Grace留一杯五分的。”
正說着話，船艙內的電視機放完了一輪金主爸爸的廣告，突然切入了一段采訪。
先是宋明泉的，他說了一下來參加“與愛同行”的原因，是薛家歡想要來；接着是程悉，他回憶了一通自己是如何對秦柔心動的小場景。
鏡頭一晃，樓馳的臉出現在電視屏幕中。
“描述一下我喜歡的人？”男人對着鏡頭含笑挑了下眉。
明明不是在看自己，也知道這不過是預錄制的，簡星楠還是不由呼吸都變輕了。
“他是個男人，毋庸置疑。”
“他有一雙這個世界上最溫柔的眼睛，聲音也很好聽。”
“他很會做菜，很會生活，是那種你遇到了絕對會想要和他在一起的類型。”
“抱歉，你們羨慕也沒用，因為他不可能是你們的。”
“簡老師又在偷看我。”
耳畔突然響起的聲音吓了簡星楠一跳，他轉過身，小聲抗議：“這是節目組放的。”
樓馳微一點頭。
簡星楠捂着胸口，控制着裏面胡亂撲騰的小心髒，小聲問他：“這是……什麽時候拍的？”
樓馳彎唇：“秘密。”
簡星楠眯起雙眼想了好一會，還是想不到樓馳什麽時候有時間去拍這個。
畢竟從昨晚被問了問題到現在，他們兩人幾乎如同連體嬰一般一直在一起。
他試圖從對方身上穿的衣服去判斷。
可惜樓馳最近穿的都是他上次給他買的那個品牌的衣服，那個品牌的男裝線不多，當時為了誠意，簡星楠買了好幾件同款，而視頻中男人接受采訪穿的，正是這兩天穿的同款。
完全沒有頭緒。
但是樓馳看起來完全不準備告訴他。
四周圍似乎又吐起了一顆一顆的泡泡，這一次是不是水池中的白色，而是茶色的。
帶着奶茶的香甜氣息。
“你——”簡星楠欲言又止。
樓馳看向他：“什麽？”
簡星楠喉結動了動：“你最近這表現，總讓我懷疑你偷偷想要做什麽。”
“我偷偷想要做什麽？”
樓馳說話的時候俯身下來，兩人的臉一下子變得很近，他就這麽看着簡星楠，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被這麽看着，簡星楠不由自主咬了下唇。
空氣裏的奶茶色泡泡晃過眼前人英俊的臉，一顆一顆落到了手裏捧得奶茶中。
簡星楠又吸了一口奶茶，明明是三分糖的甜度，入喉卻有了七分的口感。
他用力咽下，不再猶豫地丢出自己的答案：“偷偷想追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