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

第 34 章

簡星楠聽到心髒重重跳動的聲音。

自從來參加綜藝之後, 他一直都很清楚樓馳是一個很會說情話的人，

——這一次尤為不同。

即便最好的朋友如裴景州，說起他的工作, 也總是帶着幾分不解。

從他選擇成為一個幼兒園教師開始, 就承受了很多質疑和好奇的目光，尤其是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後。

所以從很早開始，簡星楠就一直掩飾着自己的出身。

在他現在的同事, 還有大部分的朋友眼中, 他是一個看起來家境還不錯，性格溫和, 工作頗為上進的新時代青年。

除此之外, 大家對他的親戚關系以及從小到大的人生軌跡完全不清楚。

有些時候, 同事們中午一起吃飯, 聊到家中老小, 一起嘻嘻哈哈的。

簡星楠看着聽着總是很羨慕。

他也有傾訴欲, 想說一些家裏發生的事情, 說他的姐姐也這樣, 從小總是欺負他，卻又每一次在他被欺負的時候站在他的前面。

可要是這麽說了，人家問起他“姐姐是誰”，他又該如何回答？

随便給簡月瓊胡謅一個身份麽？

萬一哪天他的身份暴露，別人回憶起當初, 又會如何去想？

再者，掩飾一個謊言需要很多個謊言，與其後面瘋狂給自己找補, 不如一開始就緘口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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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一次，簡星楠都不會參與到這樣的話題中, 其他人都在熱火朝天八卦聊天，他則安靜坐在邊上，慢慢吃着自己的東西，或者做自己的事情。

從大學起到現在，哪怕他一直被誇贊性格溫和，工作努力，真的聊的來的，也只有那麽兩三個朋友。

若不是有美食以及真的熱愛孩子，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精神生活會有多麽匮乏。

他總是用“宅”來形容自己。

偶爾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卻又會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宅”。

“簡老師？”有手在面前揮動，簡星楠眨了眨眼睛，擡眼。

樓馳黑眸縮了一下，湊過來：“你眼睛裏——”

簡星楠閉了閉眼，将藏匿其中的幾分水意按回去，再睜眼表情也恢複了正常：“你剛才什麽都沒看到。”

樓馳：“……”

男人喉結滾了滾，“确實，我什麽都沒看到。”

簡星楠唇角動了一下，最後決定無視這個煩人家夥語調裏的揶揄。

“謝謝你的支持，”他笑了一下，“不過這些想法确實不切實際，我有些過于天真了。”

說到“天真”二字的時候，他眼裏的光也淡了很多。但很快，他掩飾住了眼裏的失望，分析道：“且不提這個計劃需要很多的錢，也要找專門的人負責，光從我本身來說，也沒有立場去和海島的負責人談這件事。”

“怎麽會沒有呢，他們不是希望我們做代言人麽？”

簡星楠攸地睜大雙眼，樓馳黑眸裏泛着明亮的光，“如果你以這個為條件提出要求，順便表示可以幫忙進行部分物資的籌備，我相信對方不會拒絕的。”

簡星楠有些激動地抓住了樓馳的手：“對啊，我來之前看過不少海島的資料，這一屆的領導特別注重循環發展，對于這種将目光放得很長遠的領導來說，學校一定也是他所重視的。說不定他也很想要做出一些改變，只是受制于一些金錢或者其他因素。如果我們能幫助他們克服這些，他一定會支持我們的。”

樓馳微笑點頭。

那雙漂亮的眼眸裏重新點亮了光：“我以前有誇過你很厲害嗎？”

樓馳：“？”

簡星楠斂起眸中的笑意，無比鄭重看着他說：“你很~厲害~！”

樓馳同樣回以認真态度，就是他說話的語氣，有那麽一絲的不正經。

“簡老師，雖然被你誇讓人高興，但我得提醒你一件事。”

簡星楠心頭跳了一下：“什麽？”

男人垂着眸往他這邊挨了一些：“我不是小朋友。”

簡星楠的眼睫動了動，剛才一時心裏高興，确實誇贊的口吻有些過于浮誇了。

但他也不想就這麽承認自己的“錯誤”，伸手去抵男人越來越近的下巴：“那你也不用靠這麽近和我說話呀……”

“兩位想來點甜品——”話音戛然而止，薛家歡紅着臉轉過頭，“抱歉呀我不知道你們在……”

他支支吾吾，“你們別受我的影響，我可以等下再來。”

簡星楠被他可愛的反應逗樂了：“不用了，我現在就想來一份。”

薛家歡抿着唇将手裏的小蛋糕遞過來，簡星楠接過：“謝謝。”

薛家歡臉頰紅撲撲地擺了擺手：“沒、沒事。”

他轉過身走了兩步又回頭，壓着嗓子，“現在你們繼續好了，我不會說出去的。”

簡星楠：“……”

他非常認真地點了點頭，再次致謝，“謝謝。”

直等到薛家歡走遠了，才松下肩膀長呼了一口氣。

身旁一直沒吭聲的某人又蹭過來：“我們要繼續麽？”

簡星楠：“……”

他戳了一大塊蛋糕塞到某人又要說話的嘴裏：“吃蛋糕吧你！”

廢話那麽多！

回去的飛機上，小魚一如既往地和大家公布了下一期的錄制地點——一個古都的溫泉浴場。

那邊位于地球的另一端，和這邊的季節相反，很适合泡溫泉和進行一些冬天的戶外行動。

觀衆呼聲也很高。

聽到古都名稱的時候，簡星楠臉上的表情明顯凝滞了一瞬。

樓馳也捕捉到了他的變化，默默将古都的名稱記在了心裏——羊城。

之前那個在小區裏跟蹤簡星楠的人還是沒能調查出來，唯一知道的，是簡星楠搬走之後他又短暫出現過兩次，但每次都在保安前去找他之前偷偷離開。

從上周五開始，他就再沒在小區裏出現過，看起來對簡星楠的行蹤非常了解。

簡月瓊對整個小區的安保下了最後間諜，如果這一次的休息時間裏，那人再次出現，而沒有抓到人的話，她會直接報警讓警察介入來調查這件事。保安隊長也連連保證，這一次如果那個家夥再次出現，他們絕對不會再将其放走。

樓馳的保姆車內，簡星楠和簡月瓊正在打電話。

“這段時間你還是住樓馳那邊好了——”簡月瓊叮囑弟弟，聲音聽着還是有些不情願，不過也沒上一次那麽不悅了，“等那邊這個事情徹底解決了再搬回去。”

她說話的時候，簡星楠明顯感覺到樓馳往他這邊靠了一些。

簡星楠默不作聲地稍微加強了一些通話聲音，下一瞬，簡月瓊充滿力量的聲音回蕩在了保姆車的後排。

樓馳靠向他的動作明顯一頓，擡起眼來。

簡星楠丢給他一個“不用謝”的眼神，繼續打電話。

“星楠，你剛才給我發的那幾條信息我都看了，我覺得你的想法挺好的，如果可以的話我會找專門的分析師讨論一下這件事的可行性。”

簡星楠：“謝謝你了姐。”

下了水上飛機，在機場候機回家的時候，簡星楠将和樓馳讨論過的那些話重新組織整理了一遍，另外添加了一些細節，給簡月瓊發了過去。

縱使“天真幼稚”，他也明白這件事要成功，光靠自己和樓馳很難。

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能得到簡月瓊和簡家的支持。

電話那頭短暫停頓了幾秒，簡月瓊肅聲說道：“但是我必須要提醒你，這件事如果通過評估了，也必須要得到老頭子那邊的認可。這件事不管是社會影響力，還是錢，對于我們來說都不是一件小事。”

簡星楠沉着氣說：“我知道。”

簡月瓊繼續道：“如果可以的話，你這一次錄制的休息時間裏，回來一下吧。他對你去參加節目的事情很不滿，你們之間也不能總讓我做傳聲筒，還是當面見了好好說清楚吧。”

簡月瓊說話的時候，簡星楠本能往樓馳那邊看了一眼。

男人黑眸沉甸甸地看着他，尤其聽到簡月瓊說他父親對他參加節目不滿的時候，明顯縮了一下，眉宇間那道熟悉的折痕又清晰可見了。

簡星楠有些後悔放大通話音量了。

他沉默片刻，輕聲說了一句：“好，我盡量找時間回來一次。”

依舊沒有得到弟弟肯定答複的簡月瓊“啧”了一聲：“行吧，我去忙了，你确定了和我說一下，我到時候也一起回家。”

“好，謝謝姐。”

——嘟嘟。

電話被挂斷了，簡星楠握着微微發熱的手機，無意識咬着下唇。

很快，粉色的唇-瓣上被他咬出了清晰可見的白痕來，他卻像是沒感覺到一般，又咬了一下。

“我——”

“你——”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又同時戛然而止。

樓馳揚手合上車子中間的隔音擋板，轉頭過來繼續看着簡星楠：“你從未跟我說過你父親反對這件事。”

簡星楠眨了眨眼睛：“我說了你會不參加嗎？”

樓馳沉默了一會：“至少我會努力去和他溝通一下。”

簡星楠噗嗤笑了一聲。

樓馳皺了一下眉，黑眸裏帶着不解。

因為他這麽一句話，壓-在簡星楠心頭的那份沉甸甸變得輕了很多。

他靠在椅背上，側頭看着樓馳的臉：“你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過的，我說我和我父親關系不是很好。”

樓馳微一點頭。

“準确來說，是非常不好，事實上我已經一年多沒和他見面了。”

說完這一句，他明顯看到樓馳臉上的表情有了微妙的變化。

空氣裏又有沉沉的東西在不停擠壓着。

簡星楠僵硬地笑了一下：“是不是聽起來，和我的性格有些相悖，幾乎所有人都說我是個很好相處的人，但我卻和我父親把關系處的那麽差。”

他對上樓馳凝視着自己的黑眸，聲音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你是不是也對我……挺失望的？”

樓馳眸光閃了閃，很快搖頭：“不會。”

他眯着黑眸，聲音是一貫的散漫，卻也能聽出其中的認真，“我只是在想，如果我家老頭還活着的吧，看到我跑去做什麽明星，大概已經五年不願意見我了。”

“不過沒關系，他願意見我，我也不會想見他的。我們的關系——”他“唔”了一聲，“沒有好過。”

“畢竟你也看到過的，我們的關系，打我小時候起就不怎麽行。”說到最後的時候，他挑眉看向簡星楠，聲音裏帶上了淡淡笑意。

最初的時候，簡星楠一度擔心過自己和樓馳會處得不好。

不光他，就連樓馳的助理也擔心這個問題，在第一次送他們去拍攝現場的時候，反複強調着讓他包容樓馳。

處過一段時間之後，簡星楠意識到，自己才是那個“被包容”的人。

樓馳這家夥，很善于洞悉人心，也非常會……給他找臺階下。

就像這會，簡星楠被他這麽一句話搞得想笑又不好意思笑，于是只能僵着一張臉盯着他瞅了好一會。

樓馳稍稍換了一個姿勢，做正身體看着他：“你們之間的沖突，是大學才開始的麽？”

簡星楠有些詫異地看着他：“你怎麽知道？”

樓馳：“你若是真的和他有矛盾，也不會回國。”

簡星楠眼裏劃過一絲動容。

有些時候，他真的覺得，這家夥的洞悉能力，有些過于誇張了。

簡星楠點了一下頭：“确實，我們之所以會把關系弄得這麽僵，是因為我堅持要做一個幼兒園老師。”

随着他話音落下，他清晰看到樓馳很快睜大了雙眼。

“其實很容易理解吧，誰能想到在海城，甚至全國全世界都叱咤風雲的簡章雲的小兒子，夢想竟然只是做一個老師，還是幼兒園的。”

簡星楠自嘲一笑，“因為這件事，我們吵了好幾次架，但不管他如何暴跳如雷，甚至去到學校裏給校長他們施加壓力，甚至一度斷了我的經濟源頭，也都沒辦法動搖我的決心。”

“那之後，我們的關系就變得很差，尤其是在我工作之後，若無必要，我們不見面，也不說話，一直到現在。”

某種程度上，并非簡星楠不願意回去，而是他知道 ，自己回去也是不受歡迎的。

而更深層次的，是他很清楚，自己終究無法讓那個叫父親的男人共情自己。

他們姐弟二人，簡月瓊肖似父親，從小就有很強的勝負欲，喜歡淩駕在旁人之上；而他，不管是外貌還是性格喜好，都更像他的母親，大部分的時間裏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當初，簡章雲沉迷他們母親的美貌與溫柔，完全無視兩人之間三觀的鴻溝，娶了這麽一個異國他鄉的潛水教練。他們很快有了第一個孩子，女人很歡喜，為了孩子徹底抛棄了自己的喜好，沉下心來做一個家庭主婦和豪門富太太。

接着，他們有了第二個孩子，女人一如既往，專心照顧孩子，配合丈夫做一個好妻子。。

漸漸地，孩子長大了，不需要母親給予那麽多的關注，而成天繞着丈夫和孩子轉的女人，終于向窗外如碧海一般的藍天，投去了專注和渴望的視線。

她告訴丈夫，自己想要繼續去做潛水教練。

她的夢想和歸宿，一直都是那一片深藍色。

這讓已經享受了她的犧牲與奉獻那麽多年的男人如何能忍，尤其他們身邊人這些年都羨慕他們良好家庭關系的前提下。

兩人先是争執，繼而冷戰，最終，女人帶着她的小兒子不告而別。

簡章雲追過去，兩人在歐洲小城裏通過律師來了一場冷酷的對談，那之後，兩人明面上雖沒有離婚，但簡章雲再也不能幹涉她的生活與興趣愛好。

兩人也再沒見過面。

高中之後，簡星楠回國，簡章雲最初非常高興。小兒子性格溫和，做事有條理且聽話，讓他十分滿意，甚至開始考慮讓他接自己班的事情。

這份滿意一路持續到簡星楠大三那年，一次無意間去崇越大學視察，他發現一貫表現良好的小兒子，竟然背着他轉了系，立志要做一名幼兒園老師。

男人第一時間找到他，扼令他轉回金融系，放棄他那個可笑又天真的夢想。

是的。

那是第一次，簡星楠知道了自己的夢想，在父親眼裏是“天真可笑”的。

雖然簡章雲冷酷地評價他“天真可笑”，但簡星楠卻也沒辦法真的去怨恨他。

因為他知道父親曾經對他有過的期待，只是他太過于像他的母親了，像到寧願讓他不快讓他失望，也要堅持去完成自己的小小夢想。

簡星楠有些無奈地笑了一下：“其實我自己心裏也清楚，比起他不想見我，更多的是我自己愧于去見他。到底是我讓他失望了。”

“你沒必要愧疚。”放在腿上的手被握住，男人炙熱的掌心熨着他的掌心，簡星楠擡眸看他。

樓馳臉上的表情是少見的嚴肅和認真：“人不應該為自己的夢想和熱愛道歉。”

簡星楠眼瞳顫了一下。

樓馳凝視着他，那樣的視線過去真摯，簡星楠莫名被他看得心提了起來，又有亂跳的趨勢，他晃動眼神：“我之前以為你也不大喜歡我的職業。”

“為什麽？”

簡星楠心頭有些亂，後腦勺一陣一陣發麻，胸口像是被什麽東西敲擊着：“你之前不是還不贊成讓樓芙來我的班級麽？”

說完，簡星楠不由咬了一下自己的舌-頭。

這種時候提這個做什麽，明明是毫不相關的事情——

“對不起。”

簡星楠眼裏閃過困惑，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道歉，還是如此幹脆利落的道歉。

“我不同意并非是我不認可你的職業，是因為一些其他的因素。事實上，我很期待她能去你的班級，希望你可以做她的老師。我一直都覺得，如果是你的話，她一定會喜歡上學習。”

樓馳說着，薄唇勾了一下，“和簡老師的工作比起來，我的這個豈不是更令你父親難以接受。”

“這樣吧，”他的黑眸在略顯昏暗的保姆車裏亮得驚人，“這次我陪簡老師一起回去，你父親看到我，橫向對比我們的工作，就會覺得你的工作是令人滿意的。起碼，他的兒子作為人民教師，是在為這個社會作貢獻。”

樓馳說着，晃了晃掌心的如白玉一般的手，“簡老師，你覺得怎麽樣？”

男人黑眸裏的光是那麽明亮，裏面的期待寫的清清楚楚。

簡星楠看着他，有一瞬的恍神。

很奇妙的，原先徘徊在胸膛裏的，那種讓他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一下子就散了。

從未有一刻，他如此深刻感受到，自己被一個人溫柔放在胸口最柔-的位置上。

認真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