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回答
第36章 回答
真要說起來, 其實沈滿心不是特別嚴厲的老師,也并不刻板守舊。
可在看見倆人食指上的情侶對戒時,她第一次難以自控地內心生出反對。
反對夏添早戀。
雖然還不确定倆人到底是什麽關系, 但這戒指實在太晃眼, 她難以忽略,如鲠在喉。
夏添是她很看好的學生, 因此她才找了餘環栖幫忙, 想要讓她繼續好好讀書。
也許早戀并不一定就會影響學習,但想到夏添在電話裏因為考試情緒低落, 又看見倆人的情侶對戒, 難免聯想她是否受感情影響。
如果真是這樣,那她當初幫她來到這裏,究竟是對還是錯?
不等沈滿心想太多, 一道溫潤男聲響起:“滿心。”
她擡頭看,餘環栖舉手示意:“這裏。”
思緒暫時被打斷, 她也笑着揮揮手:“學長!”
鐘斯琰轉頭看,他那據說被逼相親兩年都沒成功一次的表哥,正笑得十分溫柔。
哦。
哦?
來的路上出了點意外, 本來是提前出發, 結果倒還晚了幾分鐘, 因此餘環栖并沒将車停到停車場去浪費時間, 而是臨時停在路邊。
幾人一同上了車, 沈滿心坐副駕,夏添和鐘斯琰坐後面,默默地聽倆人敘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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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環栖說要帶幾人去一家朋友新開的餐廳吃晚餐, 晚上還有場音樂劇,票都買了。
可惜只買了兩張。
“沒事。”夏添立即應到, “您跟沈老師去就好,我還得回家學習。”
“你呢?”餘環栖從車內後視鏡裏看鐘斯琰,“表姑昨天還問我你最近在學校怎麽樣,你元旦不是回家了麽?”
“昂……”鐘斯琰懶散地拖着調子,“這不是她不信我,只信你麽。”
“少給我扣帽子,吃完飯你也去學習。”
“哦。”
聽見倆人的對話,沈滿心十分好奇:“你們……是表兄弟?”
餘環栖笑了下:“嗯,一點兒不像?”
“是不怎麽像……”
畢竟她這學長一點不像會早戀的人。
沈滿心欲言又止,很想問他,他這表弟人品怎麽樣,轉念還是作罷。
夏添也是才聽說倆人的關系,在學校裏從未聽誰将鐘斯琰跟餘環栖同時提起。
但她倒是不太驚訝的,第一次見餘環栖,就知道他除了自身能力不錯之外,家境也一定不差,跟鐘斯琰是表兄弟,似乎也很正常。
-
雖然還不太清楚,餘環栖到底能為沈滿心做到什麽地步,但看他兩次都親自開車到火車站接人,夏添猜想他人一定特別好。
也許真如沈滿心在電話裏講的那樣,餘環栖會幫她解決這個麻煩,而且并不費力。
就算他不能,也還有鐘斯琰。
這一天緊繃的神經終于完全放松下來,也許是因為下午打羽毛球累的,夏添坐在回家的出租車上昏昏欲睡。
那倆人去看音樂劇,鐘斯琰照舊與夏添同坐一輛出租車,先送她回家。
見她呵欠連天,頭也東歪西倒,出聲提醒:“要睡睡呗,我還能給你賣了?”
夏添偏頭看他,昏暗的車廂裏只有沿途經過的路燈燈光錯落,他的臉忽明忽暗。
忽然地,她心裏冒出一句話——
危險又迷人。
鐘斯琰垂眼,任由她看,好半晌,沒聽她開口,又或者開口了,他沒聽見。
光線實在太暗,他好像看不太清她嘴唇是否有張合。
于是,他微微偏頭,耳朵湊近她唇邊:“嗯?”
苦柚香氣,夏添又聞到了,在他偏頭靠近這一刻,睡意頓時煙消雲散。
要說點什麽?
“鐘斯琰,你為什麽答應幫我?”
她聲音很小,仿若氣聲,呼吸帶着熱氣,在說話間鑽進耳道裏,鐘斯琰閉了下眼,像有電流穿過,差點一個激靈躲閃開。
他克制着,保持淡定,緩慢退開坐正。
“誰說我是在幫你。”
夏添疑惑:“不是嗎?”
“師者匠心,止于至善;師者如光,微以致遠。”鐘斯琰摩挲着左手食指間那枚戒指緩慢轉動着,聲音同樣也很輕,“你的老師做得很好,所以我當然是在幫她,不能讓明珠蒙塵呢。”
他說的好像很有道理,但夏添半信不信。
“那你叫我陪你打羽毛球——”
“替你老師做點事,不算委屈吧。”
“……”
那是當然。
-
沈滿心到底還是挂念着夏添的事,音樂劇結束回酒店的路上,忍不住還是問了一嘴。
“你那個表弟,他人怎麽樣?”
餘環栖似乎并不很意外:“你替夏添問的?”
“嗯,我有點擔心……”
“他是年級第一。”
沈滿心詫異偏頭:“年級第一?”
“嗯,很意外?”
“有一點。”
餘環栖了然地笑了笑。
“他從小就聰明,但因為長得太好看,又挺愛玩,很多不了解他的人都覺得他看上去不太像個好學生。”
“其實他幾乎不逃課,回回考試都第一,各種競賽獎項拿到手軟,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能走保送,但他自己不想去。”
“幾乎不逃課?”沈滿心捕捉到重點。
餘環栖有點樂:“這學期逃了一次,也不算逃,還請假了,雖然是先斬後奏,也算請了吧。聽他們班主任說,那天夏添高燒來着。”
“……”
沈滿心沒話講了。
餘環栖字字句句都在誇,她還能說什麽。
但還是擔心:“那也不能……”
不能影響夏添吧。
年級第一再差能差到哪兒去,再不濟還有家裏兜底,夏添就不一樣了。
沈滿心欲言又止,餘環栖問:“你是擔心他倆在早戀,夏添學習會受到影響?”
“嗯,我希望夏添能考上心儀的大學。”
“回頭我問問,斯琰不會瞞我。”
-
不用餘環栖去找,鐘斯琰主動來找他。
他這房子鐘斯琰很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一來必定有事,而且還不小。
餘環栖邀他進去:“說吧。”
鐘斯琰當真一點兒彎彎繞沒有,直入話題:“你跟你那學妹關系怎麽樣?”
“嗯?”餘環栖回頭笑着看他一眼,接了杯熱水遞過來,“問的什麽問題。”
“別裝了,看你今天笑那樣。”
“我不一直這樣?”
“柔情似水,懂嗎?”
“嗯嗯。”餘環栖給自己也接了杯熱水,邊喝邊在沙發上坐下,“然後呢?”
“別跟我裝,她找你幫忙了麽?”
“嗯……”餘環栖翹着腿,手指輕點膝蓋,“找了,怎麽,你要替我幫?”
“坐着想把便宜占了?”
餘環栖笑,視線落在他左手食指的戒指上:“這戒指怎麽回事,夏添也有。”
“初雪活動,店裏抽獎抽的,一等獎。”
鐘斯琰說着,一臉驚訝地看向他:“啊?不會吧,今天南塔初雪,這麽多活動,你跟你學妹一個都沒參與?一個獎都沒有?”
那一臉無辜又驚訝的誇張模樣,欠極了。
“所以沒早戀?”
“她沒跟我表白呢,戀什麽。”
“她跟你表白你就戀了?”
“想在我面前玩文字游戲?”鐘斯琰嗤笑,“替你學妹來問的?”
“你應該叫她沈老師。”
“行,讓你護,你替沈老師問的?”
“你別影響夏添學習。”
“我教她學習呢。”
“你別欺負人家就行。”
“得了,不用你教。”鐘斯琰不想耽擱時間,“你替沈老師解決工作吧,既然是你學妹,能力應該不差,高一教英語的王老師馬上休産假,你看看能不能讓她去代課,明年夏天校招,她自己考,應該也能考上。”
餘環栖樂了:“你挺會安排。”
“別笑了,挺瘆人的。”鐘斯琰一臉嫌棄,“走了,早點睡。”
餘環栖在身後問:“這都讓我管了,你管什麽?今天是夏添找的你吧。”
“這你就別操心了,除了你管的這個,剩下的都我管,你給沈老師搞定工作就行。”
-
鐘斯琰做事向來幹脆果斷,不過幾天時間,夏添就收到沈滿心的好消息。
“咱們明天又在一個學校了,我代高一教英語的王老師的課,她正好要休産假,等明年校招,我努努力,說不定可以考上這兒。”
夏添真心實意為她感到開心,主動提出晚飯時間要帶她逛逛學校,給她介紹介紹,讓她提前熟悉一下。
沈滿心一口應下,當天晚飯時間就來找她,倆人一起在食堂吃的晚飯,夏添刷的飯卡。
臨近分別,沈滿心假裝無意地看了眼夏添右手食指,發現戒指不見了。
想了想,她還是決定親自問:“你跟鐘斯琰,沒有早戀吧?”
夏添有點震驚:“沒啊,怎麽這麽問?”
“那天你們的戒指……”
“噢噢,那個是獎品。”夏添松了口氣,“那天初雪,南塔初雪有很多活動,剛好抽到那個,戴上忘記取了。”
跟鐘斯琰的說辭一樣。
雖然會有倆人串供的可能,但沈滿心十分相信夏添不會欺騙自己,且看她反應也不像,才終于稍稍放心。
“我聽學長說,之前徐成骁那件事,是鐘斯琰家裏幫的忙?”
“嗯。”
“這幾天,我家裏也安寧了,你找他幫忙了是不是?”
夏添沉默。
沈滿心想要嘆氣,最終還是不想辜負夏添的情誼:“你幫我謝謝他。”
夏添微笑:“好,我會的。”
沈滿心抱抱她:“也謝謝你,夏添。”
夏添心裏一酸,沒能應聲。
明明是她帶去的麻煩,怎麽擔得起這一聲謝謝。
-
沈滿心順利進入南塔一中代高一王老師的課,恰好高一臨近期末考,并沒太多需要教學的新內容,壓力不算太大。
且王老師原本的産假就是打算這學期期末考結束再休,因此這幾天也還留在學校帶着沈滿心上手一切事務。
一切都挺順利,夏添問了幾次,都得到沈滿心感受良好的反饋,終于徹底放心。
除此之外,她還旁敲側擊地問了兩次鐘斯琰,問他最近有沒有發生什麽不好的事。
倒不是不相信他家裏的實力,就擔心自己這不幸的debuff太強大,給他帶去不幸。
鐘斯琰只當她發神經,頭一回問還好,第二回就皺了眉:“你咒我呢?”
“怎麽會……”夏添心虛,“關心你。”
鐘斯琰這才舒展眉心:“別操心這些有的沒的,你看看你剛剛那道題有沒有寫對。”
夏添低頭一看,還真錯了。
“……”
行吧,那debuff應該是傷害不了他這被上天偏愛的寵兒,那她就放心了。
-
距離除夕只剩下一個星期,南塔一中高三年級才終于開始放寒假。
模拟考成績要下學期開學後才出來,夏添心裏記挂着這事兒,放假也沒多高興。
林媛倒是天天笑眯眯的,回家出門都樂得像有好事發生,好心情極其明顯。
夏添從房間出來倒水撞見過一次,被她肉麻地喊了聲寶貝閨女,渾身汗毛都豎起來。
“瞧你,長這麽漂亮,怎麽呆呆的。”
“……我回房間了。”
剛放假第二天周六,農歷臘月二十二上午,客廳裏不知來了什麽人,極其熱鬧。
夏添正寫到一道很難的題,房門被哐哐拍響,林媛在門口喊:“夏添啊,出來坐坐。”
又是那種甜得發膩的聲音,帶着虛僞造作熱情的刻意讨好,一聽就沒什麽好事。
夏添借口作業太多沒時間休息拒絕,林媛卻不肯罷休地轉動着門把手試圖将門打開。
當然沒能成功。
為了稍微有點自己的空間,夏添在家習慣将門反鎖,林媛推不開,只能貼着門勸。
“坐一會兒聊聊天就好了,耽誤不了你多少時間,這不是家裏來客人了,出來見見。”
夏添知道,按照林媛這人的脾性,今天自己要是不出去,她能一直在這兒耗着。
與其都是浪費時間,所幸少給自己添堵。
出了房間,夏添才知道外面為何熱鬧。
客廳沙發上坐着個年輕男人,瞧着二十幾歲的年紀,普通人的長相氣質,旁邊坐着一男一女,應該是他的父母。
見到夏添的第一眼,年輕男人臉上劃過一抹驚豔,眼裏瞬間有了色彩。
林媛熱情地在中間做着介紹:“這就是我家那閨女夏添,增添的添,長得漂亮人也聰明,就是不太愛說話。”
“夏添,這是你林朗表哥,人家可厲害了,也是名牌大學畢業的,在南塔煙草公司工作呢,前途不可限量的!你可要好好跟人家學習,将來也考個好大學好工作!”
年輕男人身旁的一男一女立即笑着接話:“這就是成剛那個閨女啊?真漂亮!瞧着就機靈,将來肯定有出息!還是你有福氣啊媛媛。”
“哎呀瞧你倆說的,我是運氣好點兒,白得這麽個又漂亮又聰明的大閨女,但你家林朗年紀輕輕就這麽優秀,你倆比我有福氣呢!”
夏成剛上班沒在家,林媛一個人跟倆人周旋,互相誇嘴吹捧,夏添面無表情地在她旁邊坐着,扮演乖巧安靜的繼女形象。
夏增躲在房間裏,拉開一條門縫偷看。
三人吹捧夠了,終于将話題引到兩個晚輩身上。
林媛主動安排:“咱們三個大人說話你們兩個小輩也插不上嘴,要麽你倆出去轉轉?”
“夏添,帶你林朗表哥去附近走走。”
這話落下,夏添不為所動。
林媛不得不撐着笑臉轉頭各種表情暗示,捏着夏添的手:“去啊,走走就回來。”
夏添仍沒有反應,場面有些僵。
林朗主動起身笑着接話:“正好我想下去買些東西,不太認識路,夏添領我走走?”
坦白講,男生倒也沒什麽過分的地方,說話也不難聽,有些解圍給臺階的意思。
興許他也是被迫過來的。
夏添這麽想着,也不想将場面搞得太僵給自己帶來更大的麻煩,起身答應:“走吧。”
林媛明顯松了口氣,夏增立刻從房間裏跑出來,難得親昵地牽住夏添的手。
“我也要去!”
林媛板着臉:“夏增,回來。”
“我不。”夏增緊緊抓住夏添的手,腦袋貼着她腰不肯回頭,“我就要去。”
若是平常,夏添只想蹙眉抽出被他抓着的手,可此刻,卻縱容他牽着。
這場面,有這麽個小屁孩跟着倒也挺好。
“就讓他跟着吧。”
林媛本想再說些什麽,聽夏添這麽說,怕她又要鬧,只能答應:“他最近蛀牙,要是讓你買糖,你千萬別買。”
-
澄水巷就有不少小商店,夏增是其中一家小商店的常客,拽着夏添就往裏走。
“我要買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他指的都是些小孩子喜歡吃的零食,夏添牽着他的手不讓他亂拿:“你媽不讓買糖。”
“我就要嘛,姐姐,我都叫你姐姐了!”
“我給買吧。”林朗笑着從貨架上拿了夏增指的那些零食,又從收銀臺那兒拿了瓶木糖醇口香糖,“木糖醇的沒事。”
“不用。”夏添掏出外套兜裏的零錢,又從林朗拿過來的零食裏挑出去一些,“你只能買十塊錢的,夏增,多的不能買。”
林朗沒搶着跟她付錢,只是把她挑出來不要的一起結了帳,讓收銀員拿了個袋子裝着提在手上。
他沒直接塞給夏增,夏添也不好說什麽。
有了上次跟夏添讨價還價卻被完勝的經歷,夏增也不敢跟她争什麽。
吃着東西小聲嘟囔:“你真摳門。”
夏添反擊:“我就這麽摳,也只帶了十塊錢,你要是不摳,回去把這十塊錢還我。”
夏增縮了縮小胖脖子,不敢再鬧。
林朗聽得笑起來:“你們姐弟倆相處真有意思。”
他大概是想緩和下氣氛,可偏偏拍到了馬蹄上,夏添不覺得自己跟夏增是什麽好姐弟。
但畢竟是客人,又無冤無仇,犯不着說話針鋒相對,況且她也不是什麽說話帶刺的人。
夏添沒接他這話:“你要買什麽?”
林朗淡定應到:“剛剛沒看見有,可能得往外走走,麻煩嗎?”
回去也是窒息,夏添轉身往前:“走吧。”
夏增買零食的目的達成,提着剛買的零食就想跑,被夏添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胳膊。
“幹嘛,我要回家,放開呀!”
“可以,東西留下。”
“夏添!”
“沒收。”
“……”
夏增氣鼓鼓地撇撇嘴,不情不願地跟着。
出了澄水巷,沿着街道漫無目的地往前走了一段,旁邊就是澄水河公園。
夏添沒什麽興致閑逛,心裏還記挂着那道沒寫完的題,腦子裏回憶着思路。
林朗卻十分有興致地想要和她閑聊,問了她學習,又問她想考什麽大學。
林媛介紹說他是名牌大學畢業的,這話倒也不假,他當初讀的是南塔大學,畢業後就進了許多人擠破腦袋都想進的煙草公司。
青年才俊,除了“俊”這個字,他倒是都占的,平心而論算是個挺有出息的男生。
可偏偏他長得一般,也不太高,穿鞋也就170左右,外形沒有任何亮眼的優點。
這倒也就罷了,外形條件如何不能自己掌控,人最重要的還是內在。
他人是足夠聰明優秀的,眼光卻又太高,看上的都很優秀,可那些很優秀的又瞧不上他這外形條件,走不到一條道上。
不止他眼光高,家裏父母也是。
有他這麽個名牌大學畢業工作體面穩定有前途的兒子,一般的姑娘都入不了眼。
今天一家三口來這兒,完全是受了林媛的熱情邀請,說馬上過年了,大家一起聚聚。
畢竟是表親,從前林媛還沒嫁給夏成剛時大家也很相熟,正好下午林朗還要在附近相親,林家父母就幹脆帶他過來坐坐。
來之前林媛沒說其他有深意的話,更沒往撮合夏添和林朗的方向上引,林家父母包括林朗也沒其它想法,只當是表親來串串門敘舊。
畢竟夏添才剛滿十七歲,倆人再急着給林朗定門婚事也不會跑來相看個十七歲小姑娘。
晚些時候,林朗還有幾場相親要去看看,都是一早倆人就給他約好的。
趁着過年大家都有時間,想給他定下來。
林媛就是瞧上了他們家要拆遷,林朗又有前途,最近聽說他在相親,她怕給人搶了。
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雖然林朗人不怎麽好看,但至少有錢有房,前途光明,還是她表侄,以後關系再近點,能幫扶夏增。
不過她也清楚現在表兄表嫂正是風光的時候,眼光要求都高,雖然場面話說得好聽,卻并不一定對夏添這麽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小姑娘看得上眼。
但她卻清楚男人都喜歡年輕漂亮的,也清楚夏添到底有多漂亮,又正是青春大好,只要讓兩個年輕人相處相處,林朗鐵定喜歡的。
只要他喜歡,別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林媛算盤打得好,林朗也确實一見夏添就喜歡,但畢竟夏添年紀小,又是第一次見,他沒什麽過分的想法,只拿她當妹妹看。
知道這會兒回去也沒什麽意思,索性讓夏添帶他在附近轉轉,打發下時間。
“你別擔心,就随便轉轉。”
他的一言一行都保持禮貌的社交距離,夏添放下對他的戒備,見他似乎也不想現在回去,幹脆帶他在附近走走。
也許是林朗本人和父母都沒表現出太大興趣,這次林媛撮合的見面最後只是一起吃了頓午飯也就散了。
夏添本以為這事終于能告一段落,卻沒想到回家就被林媛拉着單獨盤問。
問她今天跟林朗相處怎麽樣,聽她說沒什麽特別之處有些,頓時有些恨鐵不成鋼。
“人家多有前途的一個年輕人啊,人又聰明會學習,你也不知道跟人多聊聊,哪怕是聊聊學習上的事呢?就算當個朋友以後是不是也能有幫助,說不定工作上還能幫幫忙呢?”
夏添不打算理她,但林媛偏偏好像這次不願意就此罷休。
大概是因為高考臨近,夏添仿佛立即就要離開再也不回來,她就少了個搖錢樹。
要抓住她,就必須得讓她有所牽挂,必須有人能牽制住她。
夏添實在疲于應付,索性閉了嘴,她說什麽都不搭理,像個聾子啞巴。
-
臘月二十五,夏添收到個挺大的消息——
蘇雨要結婚了。
如她所願,是之前她在電話裏提過的那個有錢人,婚期定在後天,農歷臘月二十七。
“你來吧。”電話裏蘇雨的聲音透着滿足的笑意,“來領紅包,應該有挺多。”
“……”
夏添沒那麽厚的臉皮。
蘇雨也沒強迫她,只在婚禮那天晚上給她發了視頻,挺豪華盛大的婚禮。
雖然不知道那男人愛不愛她,但看起來至少是真挺有錢。
蘇雨很漂亮,婚禮這天的她更漂亮。
這還是夏添第一次看見她穿婚紗的樣子,當時跟夏成剛結婚,好像沒有婚紗照留下。
除了給她郵箱裏發送這許多視頻之外,蘇雨還給她轉了一筆錢。
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兩千塊。
也許是喝了酒,電話裏她的聲音聽上去帶着一絲醉意,卻又好像在笑。
“叫你來你不來,我都不好意思幫你要紅包,畢竟我剛嫁進來。這兩千塊,是你那個便宜哥哥給你的,瞧瞧人家,多大氣。”
便宜哥哥。
夏添想了下,記起之前蘇雨好像是有提起過,那個有錢人有個長得很帥的兒子,讀的名牌大學,當時她還說如果那個人不肯娶她,就把他那兒子介紹給自己。
還好。
夏添慶幸,蘇雨順利嫁了進去。
蘇雨醉哄哄地繼續念叨:“可惜咯,以後他只能當你哥哥了,我今天看見他了,真挺帥的,人也很溫柔有禮貌。”
“你看視頻沒,就那個,穿……”
話沒說完,蘇雨大概是真醉了,電話就此挂斷。
夏添收起手機,沒再去打開視頻,對她所說的那個長得很帥也很溫柔懂禮貌的便宜哥哥沒有半分興趣。
不過他給了自己這麽大的紅包。
如果以後有機會見面,就叫他一聲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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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成剛當天晚上才得到蘇雨再婚的消息,是因為蘇雨喝醉酒,忍不住找他炫耀。
想要讓他看看,自己現在不僅還是這麽漂亮,還嫁了個這麽有錢的人,人家比他有出息,還不用她生兒子。
夏成剛氣得要死,對着電話怒罵了半個小時,蘇雨電話挂了他都沒停。
林媛又氣又不敢生氣,還得安慰他。
夏成剛氣不過,把這氣撒到夏添身上,對着夏添一頓胡言亂語,直到除夕都沒消停。
大過年的,夏添無處可去,只能默默承受他的怒火,不敢反抗一星半點。
如果有人能救她出去就好了,随便去哪兒。
除夕晚上,夏添剛這麽想着,就收到了鐘斯琰的微信消息——
ZSY:【出來看煙花?】
這幾天在家裏沒能得到一個好臉色,正想出去避避,看見這條消息,夏添幾乎沒猶豫就答應。
再不出去放風,,她也許會憋死在家裏。
然而到了地方夏添才知道,鐘斯琰并不是邀請她出來看煙花,而是來放煙花。
今晚除夕夜,灣江邊有大型的煙火秀,許多人都會去那兒玩,可鐘斯琰并沒帶她去看那場灣江邊有許多人一起看的煙花。
他打了車,從澄水巷326號将她接走,去了市裏一處可以燃放煙花的山頂。
那是一處平常有許多人會爬上去看日出俯瞰城市夜景的山頂,可今夜這裏只有他們兩個人,和一堆鐘斯琰早就準備好的各種煙花。
夏添頭一次知道煙花居然還有這麽多種,光是看包裝都有許多形狀,想來綻放後必然也會是她不曾見過的萬千缤紛。
“你什麽時候買的?”她蹲在地上擡頭看向鐘斯琰,手裏拿着一捆剛找到的仙女棒,“只有我們兩個人嗎?”
“早就買了。”鐘斯琰将那些煙花箱子分開排列擺放,抽空回她,“倒是也邀請了別人,沒一個今晚有空,就你閑得慌。”
“……”
那倒還是她沾光了。
本來是要逃離家裏窒息的氛圍,卻意外地遇見如此巧合又美妙的驚喜。
看上去就像是要單獨為她燃放一場煙火秀。
夏添起身,學着鐘斯琰排列煙花箱子的樣子将剩下的煙花跟他一起一一排列好,那捆仙女棒則拿在手上問他:“這個呢?”
鐘斯琰立在風口,黑色大衣的衣擺被風吹得不斷翻飛,聽見她問,回頭看她,昏暗夜色裏一抹剪影帥得很像偶像劇男主角。
“你拿着吧,不然還能我拿?”
夏添完全是下意識順口反駁:“怎麽就不能你拿呢?”
“這還用問?”鐘斯琰轉身朝她走近,“仙女棒不讓仙女拿着,讓我一大老爺們兒拿,像不像話。”
“……”
誰是……仙女啊。
夏添找不到話接,只能“哦”了聲。
鐘斯琰伸手在大衣口袋裏摸了摸,摸出來一支銀色的打火機,夏添一眼就認出來,那是自己送他的那支。
萬萬沒想到,這麽快就派上用場。
或者應該說,真沒想到,自己還能見到他使用這支打火機。
夜裏山頂上風大,鐘斯琰一手握着打火機,一手微彎着手指虛虛環在打火機一側擋住風。
寂靜的空氣裏一聲摩擦的輕響,“嗤——”
昏黃的燭光在他指尖點亮,生動地閃爍。
“來。”他偏頭朝夏添看來一眼,“點上。”
夏添輕蹙眉心,不太敢點:“萬一傷到你的手怎麽辦?”
“哪兒就那麽嬌氣。”
鐘斯琰轉身,換了個方向站着,用身體擋住風,一手握着打火機,一手從她懷裏那捆仙女棒中抽出兩支,同時點燃遞過去。
“拿着玩兒吧。”
話落,他就像一個打發了調皮貪玩的小孩子的家長,幹脆利落地轉身離開去點剩下的大箱煙花。
夏添把那捆沒點的仙女棒放到一旁涼亭裏,兩手分別拿着一支仙女棒小幅度地揮動。
下一秒,劇烈的綻放聲響起——
“砰砰砰!”
大片燦爛的煙花在她頭頂上方的夜空中不斷綻放,漫天絢爛煙火,點亮整個山頂。
在這燦爛的喧鬧聲中,夏添探頭尋找鐘斯琰的身影,才發現他還在那堆排列好的煙火箱子旁,挨着一個一個點過去。
越來越多的煙花一響接一響密集地沖上夜空,将黑夜點亮如同白晝,甚至比白晝更絢爛。
而鐘斯琰,這場絢爛的制造者,此刻卻只是漫不經心地依次點燃焰火,翻飛的大衣衣擺襯得他整個人在夜色下落拓不羁、迷人風流。
像貴公子一擲千金只博佳人一笑,他這般随性灑脫又昏庸無度的浪漫美感,是比這場煙花更耀眼的存在。
夏添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這麽看着他出了神,手裏的仙女棒不知不覺中燃盡了,變成兩根被燒得光禿禿黑黢黢的鐵絲。
鐘斯琰買的煙花太多,不能一次性全點完,點了一半就撤回來。
見她拿着兩根燃盡的仙女棒立在那兒,轉道去涼亭把那捆仙女棒全都拿出來。
“你要是一個人玩不過來,就這麽玩兒。”
他說着随手點了兩支,像剛剛一樣遞給夏添,又将剩下的仙女棒拿到一旁空着的泥地上插了幾根。
夏添好奇地低頭看着他将仙女棒插到泥地裏,随口問到:“是要擺成字嗎?”
“也行啊。”鐘斯琰把那捆仙女棒放地上,“你來擺,擺了我給你點。”
夏添在他旁邊蹲下,手裏的兩支仙女棒還在燃放,絢爛的白光照得她精致小巧的臉上一片晃眼的白,皮膚細膩得讓人想捏一捏。
鐘斯琰握着打火機的右手手指虛空彎了彎,移開視線:“擺好看點兒。”
像是沒話找話。
他索性起身離開:“擺好叫我。”
夏添應了聲好,等手裏那兩支仙女棒燃盡,鐵絲放到一旁,才拿起那捆沒點的仙女棒。
她先是數了一下總共有多少根,又比劃了一下每根仙女棒之間大概的距離,抽出來四根放在一旁,剩下的擺出想要的形狀。
不是誰的名字,不是暧昧的愛心,而是簡單的四個大字:【新年快樂。】
“鐘斯琰。”
“來了。”
鐘斯琰收起手機揣進大衣口袋裏,走近一看,樂了:“你就擺了個這?”
夏添本來還挺開心自己擺出這四個大字,聽他這麽一問,瞬間自我懷疑:“不好麽?”
“挺好的。”
還以為會擺個愛心。
不過想想似乎也不是她能做出來的事。
鐘斯琰從一旁的已經燃放完畢的煙花紙箱上薅了一節包裝紙過來,用打火機點燃,而後一片掃過去,被擺成“新年快樂”的仙女棒就接連點亮綻放。
夏添蹲在他對面,仰着漂亮的小臉問:“要不許個願?看着還挺适合許願的。”
鐘斯琰“呵”了聲:“你還不如跟我許願,我可比那些不入流的厲害多了。”
畢竟,他是真會實現她的願望。
夏添被說服,放棄這幼稚的想法,拿起一旁剛剛特意挑選留出來的四根仙女棒。
頭頂夜空的煙花還在“砰砰砰”地綻放着,空氣中火.藥味濃烈,有許多粉末下落,砸在樹葉上發出細微的“唰唰唰”聲響。
她把仙女棒遞過去:“我們一起玩吧。”
“怎麽還留了幾根呢。”鐘斯琰一邊說一邊接過仙女棒點燃,“有兩根給我的?”
“嗯,一起玩。”
鐘斯琰都不太記得自己多久沒玩過這玩意兒了,拿在手裏手都僵硬。
索性拿它當燈火,微微湊近,照亮夏添漂亮臉頰的精致輪廓。
挺好使。
偏偏夜風不作美,吹拂她柔順長發,差點飛到這噼裏啪啦綻放的火焰上。
鐘斯琰眼疾手快地避開,在空中揮了幾下,将手裏的仙女棒加速燃盡。
順帶友情提醒——
“小心點兒你頭發。”
夏添疑惑地轉頭看他,又看看自己手裏燃放的仙女棒,實在很好奇,就這樣的距離,她的頭發能有什麽危險。
除非她傻到拿着仙女棒湊近腦袋。
鐘斯琰轉身去點剩下的煙花箱子,夏添手裏的仙女棒也同時燃盡。
她将地上插着的已經燃放完畢的仙女棒殘骸全都拔出來,丢進涼亭邊的垃圾桶裏。
低頭看了眼時間,才發覺馬上就到零點。
鐘斯琰點完煙花折返,漫天火樹銀花,而他泰然自若地走在這巨大的浪漫夜空下,行走間衣袂翻飛,說不出的潇灑。
夏添立在涼亭邊看着他走近。
等他走到她跟前。
那一秒,新舊更疊。
“傻站着幹嘛。”
“新年快樂。”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鐘斯琰意外地挑了下眉。
像是感覺到什麽,按亮手機屏幕。
上面顯示——
2013年02月10日,大年初一。
春節,零點整。
原來是,掐着點的,新年祝福。
“還挺講究。”他笑,“你也是,新年快樂,夏雙喜。”
嗯。
夏添擡頭仰望夜空燦爛煙火。
這一刻,她很快樂。
此間年少,她一無所有。
唯一所幸,身旁有世間最好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