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回答

第40章 回答

時間一晃, 進入五月下旬,仿佛就被按下了加速鍵,眨眼間就又過了一天。

學校按照慣例給高三年級舉辦了一場成人禮晚會, 除了一些激情的演講和鼓勵之外, 還有一些免費的飲料點心和晚餐可以吃。

每個人都可以走紅毯,因此有不少女生早就開始為此準備了禮服裙裝。

寧師附中也有這樣的傳統, 夏添此前也曾見過學長學姐們像大人們一樣穿着漂亮的禮服走過鮮花鋪就的紅毯, 在音樂聲中萬衆矚目。

但她沒太在意這個成人禮晚會,只當是個普通的活動, 也沒打算特意準備什麽衣服。

衣櫃裏有一些裙子, 平常在學校裏穿校服也沒機會穿,到時候随便選一條就行。

成人禮定在周一,周六下午放學, 鐘斯琰跟潘明武在讨論打折的禮服店,說那家禮服店買一送一, 而且挺便宜。

潘明武去問秦姝要不要跟他一起湊一件,夏添起身正要走,被鐘斯琰叫住:“跟我拼一件?”

夏添本想一口拒絕, 想了想又問:“貴嗎?”

“不是買一送一麽, 你的當贈品。”

“那我怎麽付你錢?”

“請我吃晚飯?”

“當然可以!”秦姝搶先開口替夏添做了決定, “我就知道鐘大少爺是個大善人!”

“……”

一行四人去挑了禮服, 都是白色裙裝和黑色西服, 只有款式稍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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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是夏添買的菜,到鐘斯琰的到點游戲廳借了廚房做的飯。

潘明武叫了那群好朋友來,給每個人打電話都讓對方帶菜:“今晚夏添請客做飯, 這麽多人吃,你們不自己帶菜, 好意思麽?”

挂電話前還叮囑:“要可以直接吃的,別帶生的,要帶生的自己做!”

朋友們紛紛應到明白,來的時候果真都提了可以直接吃的熟食,水果零食飲料肉食蔬菜一應俱全,完全是來開party的架勢。

一群人玩到夜深才散。

深夜最後一班公交車,鐘斯琰說他想出去透透氣,實則跟夏添同坐,送她回家。

夏添隐約猜到一點他的心意,卻無法心口不一地拒絕,只能裝傻般默許。

窗外霓虹錯落閃過,困意上頭,失去意識睡着的前一秒,她恍惚間感知到自己好像靠在了他肩頭。

-

周一早上就開始舉辦成人禮,學生可以和家長一起走紅毯,也可以和朋友一起走。

夏添被秦姝挽着胳膊走在前面,鐘斯琰跟潘明武走在倆人後面,在交響樂裏走過鮮花鋪滿的長長紅毯,禮花在頭頂綻放。

幾人樣貌不俗,又是白色裙裝和黑色衣服的搭配,看上去竟像婚禮現場。

有攝影師來拍照,夏添回頭整理裙子,鐘斯琰已經先她一步替她将裙擺提起來放好。

視線交彙,少年身姿挺拔,穿一身黑色正裝,渾身都透露出矜貴,眉宇間滿是桀骜。

偏偏沖她一挑眉,顯出幾分少年氣。

夏添無端心頭觸動。

恍惚間,竟有一種他是新郎的錯覺。

可如果他是新郎,新娘又是誰呢?

她回過頭站好,沖鏡頭擺出拍照的微笑。

心跳有些快,以至于攝影師下意識喊着“新娘往新郎身上靠一點”時,她根本沒有反應過來,遵從本能地往鐘斯琰身邊靠近。

而後周圍響起哄堂大笑,攝像師也笑得捂住臉,前俯後仰,好半天停不下來。

夏添不明所以地轉頭去看鐘斯琰,他也笑着,湊近她低聲問:“這麽想嫁給我?”

她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轉頭去看秦姝,卻見秦姝和潘明武一臉八卦震驚地看着她。

“……”

夏添讓自己保持淡定,輕聲問秦姝:“攝影師剛剛說什麽?”

秦姝憋住笑:“他說,新娘往新郎身上靠一點,然後,你就往鐘斯琰身上靠了。”

夏添:“……”

秦姝還在笑:“這攝影師估計是婚禮拍多了,恰好咱們衣服又挺像結婚禮服,他一時間忘了這是成人禮,順嘴就說出來了。”

“但是……”秦姝覺得不可思議,“你怎麽聽見攝影師這麽說,就一點都不帶猶豫地往鐘斯琰身上靠過去了?”

“……”

她哪兒知道啊。

怎麽,會是,這樣。

夏添臉上一陣一陣地發燙:“我以為,他說女生往男生身上靠一點,我聽錯了。”

完全是狡辯。

她确信,自己确實聽見的是“新娘往新郎身上靠一點”,但那個瞬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前一秒剛想過鐘斯琰像新郎,她下意識的本能反應,就是朝他這個“新郎”靠近。

可怕的潛意識。

夏添努力裝出一副淡定的模樣,好在攝影師也知道是他自己說錯的問題,很快重新控場。

“好,兩位美女朝兩位帥哥靠一點。”

“很好,非常棒,就這樣,笑。”

“非常好!”

“咔擦!”

不是婚禮、卻像婚禮的合照。

-

五月底,大家開始利用各個課間四處找人合影留戀,空氣中也開始彌漫着離別氣息。

秦姝轉班過來比夏添更晚,但她擅長也熱衷于交際,班裏誰都能說上兩句,找她合照的人一個接一個,說說笑笑的很是熱鬧。

夏添沒太有心思去想這些,只是不經意間擡頭,看見她被幾個女生圍着,姿勢親密地拍着合照,臉上笑容燦爛美好。

那一刻,她在想——

秦姝有這麽這麽多好朋友,一定不會介意,自己這個認識不到一年的朋友不告而別,就此消失在她的世界裏。

也許她會生氣,但那沒關系。

只要她不為此難過就好了,生她的氣,永遠也不想理她,都沒關系。

“夏添!”

秦姝終于結束新一輪的合照,拿着從家裏帶來的相機跑去找夏添合照。

“快快快,咱倆先拍一個!”

話落,不由分說地勾着她的脖頸,腦袋挨着她的腦袋,好姐妹的親密合影姿勢。

夏添看向鏡頭屏幕裏,有些懵懂,秦姝卻笑容甜美,按下快門鍵,定格這一刻。

“我靠!”潘明武從後門進來,也立刻湊近想要擠進鏡頭裏,“合照不叫我?”

“哎呀你起開!”秦姝嘟着嘴推他,“等一下再跟你合照,我要跟夏添多拍兩張,以後好和我的大學同學炫耀,我有個這麽漂亮的好朋友!”

潘明武起身讓倆人拍了幾張合照,見秦姝停下,再次湊上去:“現在可以了?”

“哎行行行,來合照吧。”

“等下。”潘明武回頭叫鐘斯琰,“斯琰,過來一起合照啊!”

鐘斯琰其實不太喜歡拍照,畢竟在那兒一動不動地擺個姿勢等人拍看着挺傻的。

抓拍就還行。

潘明武才不管這麽多,半拖半拽地将他拉過來:“你愣着幹嘛,大家都拍呢。”

夏添跟秦姝隔着課桌坐在兩側,潘明武立在秦姝身後,自然而然地将雙手搭在秦姝兩邊肩頭。

一轉頭,見鐘斯琰只是直直地站在夏添身後沒有任何動作,立即催促:“你怎麽這麽呆啊斯琰,手搭上去啊!”

聞言,夏添擡眼從鏡頭裏偷看,鐘斯琰立在她身後,在這一刻,與她在鏡頭裏對上目光。

她頓了下,猶豫着要不要避開視線。

下一秒,鐘斯琰擡起雙手,輕輕搭在她雙肩。

秦姝嘴裏喊着:“一、二、三……茄子!”

快門鍵随之按下。

青春正好的這一刻,就此定格。

夏添湊近看那張合照:“可以發我一份嗎?”

“當然可以啦!”秦姝笑着舉起相機要拍更多合照,“晚上回去我用電腦拷貝出來全都發你郵箱,現在咱們繼續拍。”

後來秦姝跟潘明武還單獨拍了幾張兩人的合照,催促夏添和鐘斯琰也拍幾張。

鐘斯琰回到座位上,倆人坐在座位上看向鏡頭拍了一張,秦姝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讓倆人湊近一點:“哎呀,離那麽遠幹嘛呀,抱一下又不會怎樣,鐘斯琰,你摟着夏添肩膀呀!”

這大半年來,秦姝漸漸跟鐘斯琰混熟了,也就沒那麽怕他,甚至上手幫倆人擺姿勢。

夏添有些不太自在地任由她擺弄,跟鐘斯琰拍了好幾張不同姿勢的合照。

上課鈴聲響起之前,秦姝回到座位,匆匆忙忙間轉頭看,拍下一張合照。

合照裏,其他人都變成虛化模糊的背景,只有兩個人的身影清晰無比——

夏添低頭整理着上課要用的東西,而她旁邊坐着的鐘斯琰,單手支着額角,唇角微翹的側臉,滿眼都是安靜的夏添。

-

六月來臨前,又下了一場雨。

2013年06月03日,上午課一結束,作為高考考場的南塔一中就開始全校放假。

班委留下來負責布置考場,需要把多餘的用不到的課桌椅搬去倉庫放着,打掃完衛生後,再給剩下的課桌貼上印着考號的标簽。

夏添不是班委,不用做這些。

但她有自己的事要做。

這是早就準備好的事,今天中午放假,她要回鄉下老家去看望一下奶奶。

路線她都已經搜索整理好了,從這裏坐公交車去南塔汽車總站,然後搭乘班車去鼓嶺,再轉小車回老家。

可能需要過夜,明早才能回來。

從那天五四青年節文藝晚會之後,現在每天晚上夏成剛都要确認夏添什麽時候回家,是不是又出去鬼混。

過兩天就要迎來她準備了這麽多年的高考,為了不在這之前惹出什麽影響考試的事端,夏添今早出門前就特意告知了夏成剛今天要去鄉下看望奶奶晚上不回家這件事。

這在夏成剛眼裏算是正事,因此他沒反對,只讓她自己在鄉下注意安全。

秦姝有事已經先行離開,夏添獨自走出校門口,思索着是先吃了午飯再去坐車還是先回鄉下老家再去吃午飯,右肩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她朝右轉頭,沒看見有人。

忽然想起之前鐘斯琰就是這麽玩的,他一定在左邊,于是立即朝左轉頭。

果不其然,鐘斯琰正要拍她左肩。

被她逮個正着,鐘斯琰也沒覺得尴尬,只是手還沒落下去,沖她笑了下。

“變聰明了?”

“……本來也不笨。”

鐘斯琰哼笑了聲:“這會兒去哪兒呢,又要去學習,不放松下麽?”

“沒,我要回趟老家。”

“老家?”鐘斯琰眉頭微挑,“在哪兒,沒聽你提過。”

“鼓嶺。”

“哦,聽說過,你一個人?”

“嗯。”

一陣沉默。

鐘斯琰又問:“回去看誰?”

“我奶奶。”

鐘斯琰看着她空空如也的雙手,随口問到:“不買點東西,空手回去?”

不等她回答,又想起來:“也對,這兒太遠了,不方便拿,到了地方再買也挺好。”

“……不是。”夏添本來覺得這沒什麽好解釋的,卻又忍不住想解釋,“去掃墓。”

“……”

鐘斯琰沉默片刻:“抱歉。”

夏添寬慰他:“沒事。”

“你一個人回老家掃墓,家裏還有其他人麽?還是也只有你一個?”

“就我一個。”

“多久回來。”鐘斯琰說着看了眼手表,“今天估計夠嗆能回來。”

“嗯,打算過個夜,明早回來。”

“你一個人在那兒過夜?”

夏添想了下,老家這麽幾年沒人住,應該是住不了的:“我住鎮上的旅館。”

又是一陣沉默。

鐘斯琰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麽,片刻後把手裏提着的包往肩上随意一搭。

“正好我無聊,陪你走一趟。”

夏添詫異地轉頭看他,又搖搖頭:“沒事,不用,我一個人也可以。”

“行,你自己回去,我去看下我朋友。”

“朋友?你有朋友在那兒?”

“不然呢?約我好幾次,一直沒時間。”

“……”

夏添無法再說些什麽,只能讓他同行。

到車站買了票,是滾動發車,鐘斯琰鬧着說肚子餓,拽着她去旁邊吃了午飯。

昨天雨剛停,今天空氣裏涼幽幽的,一點也不熱,陰天沒太陽,挺适合睡覺。

大巴車上開了空調,鐘斯琰插上耳機線,打開音樂,塞了一只耳機在她耳朵裏,靠着椅背閉目養神。

夏添坐在靠窗的座位,看着沿途熟悉又陌生的風景,聽着耳機裏的音樂,回首往事。

不過片刻,肩頭一重,鐘斯琰歪頭靠着她睡着了。

夏添垂眼偷看,只看見他烏黑茂密的頭發,額前碎發半遮住眼睛,睫毛濃密纖長,鼻梁高挺,冷白的皮膚很細膩。

不知道他用的什麽洗發水,低頭時有淡淡的柚子香氣鑽進鼻間。

他好像特別喜歡這種味道,但她沒怎麽看見過他吃柚子,也許只是單純喜歡柚子味。

旅途漫長,開了空調的車廂裏正好也沒什麽異味,很适合睡覺。

夏添東想西想的,不知什麽時候也睡着了。

再次醒來,是車上一陣小小的吵鬧。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居然靠在鐘斯琰的肩頭,而他似乎早就醒了,正在玩手機。

“抱歉。”

夏添低聲說完,坐直身體,才發現原來馬上就要到鼓嶺汽車站,怪不得大家開始騷動。

鐘斯琰收回耳機,偏頭看向窗外。

“要到了?”

“對,轉過這個彎往前就到了。”

-

從車站出來,夏添還需要搭乘一輛公交站才能回到鄉下老家。

正要往公交車站過去,鐘斯琰去而複返。

夏添主動關心:“沒聯系上朋友嗎?”

“不是。”鐘斯琰收起手機,擰眉不悅,“那混蛋跑去玩了,還怪我沒提醒他。”

他确實應該提前告知朋友今天要來的。

夏添這麽想,卻沒這麽說:“那你打算怎麽辦,現在回去嗎?”

“來都來了,這兒有什麽好玩的?”

“有是有,但是很遠,坐車過去的話,景點也要關門了,不值當特意跑一趟。”

遠遠有輛公交車駛了過來。

“行吧。”鐘斯琰偏頭看她,“我在這兒也沒別的認識的人,要不跟你走一趟?”

夏添:“……?”

不等她再多想多說些什麽,鐘斯琰指着停下的這輛公交車問:“坐這輛車?”

夏添擡頭一看,還真是。

就這麽莫名其妙地,她帶着鐘斯琰回了鄉下老家去給奶奶掃墓。

需要先去家裏拿一些除草的工具,鐮刀和鋤頭,夏添還從箱子裏翻出來一雙手套。

鐘斯琰立在院子裏,看着院牆上橫着的木頭搭成的架子,偏頭問她:“這兒以前是不是有個葡萄架?應該結的葡萄還挺多。”

夏添點頭:“嗯,是挺多的。”

“怪不得你第一次來我家後院,看見那片葡萄架,眼睛都直了。”

鐘斯琰過來替她拿工具,夏添躲了下:“不用,我拿着就行,山路怕你走不慣。”

-

鐘斯琰掃過墓,但都是公墓,只需要祭拜就行,還是第一次掃這種鄉下的墓。

因為長時間沒人掃,四周布滿雜草,需要全部清除。

鐘斯琰一點大少爺架子沒有,在夏添表明不需要他動手的前提下,依舊陪着她一起清理周圍的雜草。

等到清理幹淨,夏添拿出自己剛剛在鎮上買好的香蠟紙錢跪在地上,他也跟着跪下去。

夏添吓了一跳:“你幹嘛?這是我奶奶,你怎麽能跪?”

“那不都是長輩嗎,我跪一下又不折壽,一直站在那兒才不禮貌吧?”

不知道他說話怎麽聽着總是這麽有道理,夏添無法反駁,可心裏總覺得怪怪的。

整個過程,她做什麽,他都跟着做。

甚至她點燃香開始磕頭時,鐘斯琰也跟她一起彎腰低頭磕下去,實打實地磕了三個。

最後那幾疊紙錢,他也跟她一起燒完。

他陪着她做這些事,就好像他是自己的另一半,以奶奶孫女婿的身份來掃墓。

夏添覺得自己這想法真是十分荒謬,卻偏偏又不受控地這麽想。

陰天有風吹過林梢,頭頂的松柏枝丫被吹得飒飒作響,空氣微涼,紙錢燃燒的火光卻熏得夏添臉頰滾燙。

鄉下掃墓祭拜,有個挺傳統的習俗,就是可以許願,聽說祖先收到祈願就會幫忙實現。

火光跳動中,夏添驀然想起去年去南塔之前來這裏掃墓的那一次,她也是跪在這個位置,一個人往火堆裏丢着紙錢。

那時候她跪在這裏自言自語地問:“奶奶,您不在了,以後這個世上還會有人愛我嗎?”

後來她去到南塔的第一天,在那場夏季的瓢潑大雨中,遇見了鐘斯琰。

他實現了她許許多多願望,似乎也,讓她擁有被偏愛的體會。

夏添往火堆裏遞上最後一疊紙錢,在心裏默念——

“奶奶,也請您保佑鐘斯琰吧,他真的是個特別特別好的人。”

只是我們,不會再有以後了。

下山之前,鐘斯琰掏出那支銀色打火機點燃鞭炮,倆人在震天響的鞭炮聲中下了山。

“你随身攜帶着這支打火機嗎?”

“啊,是吧,挺有用的還。”

“有用就好。”

夏添将院子裏的雜草清理了一下,工具放回原位,準備叫鐘斯琰離開。

一轉頭,沒見着他人。

正要出聲叫他名字,忽然聽他喊:“夏雙喜。”

夏添循着聲音找過去,發現他立在老舊積灰的電視櫃旁邊,偏頭看她。

“第一次來你家,送我個禮物?”

“什麽禮物?”

“你先答應。”

夏添不明所以,卻也還是答應:“好。”

“行。”鐘斯琰唇角勾起愉悅笑容,擡手将從牆上掉落下來的相框重新挂上去,“禮物我收到了,會好好保管的。”

那是一個十分具有年代感的老式相框,可以擺放、展示許多不同的大大小小的照片。

夏添不明白他索要的禮物是什麽,但看他擡手将那相框挂上去時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他已經将那相框擦得幹幹淨淨。

這整間屋子都泛着陳舊的氣息,甚至有些破敗不堪,每個角落都積着灰。

偏偏那相框,像打破了時間的枷鎖,逆轉了時空,幹幹淨淨地挂在牆上。

鐘斯琰仔細端詳了一下,挺滿意,很敬重地對着照片上的老人拜了拜。

而後,他轉身,沖她笑了下:“走吧。”

夏添又擡頭看了眼相框裏的照片。

老夫妻面目慈祥,微微笑着看向鏡頭。

也像是,靜靜地看着這一切。

-

再次離開這個許久沒有人居住卻承載她美好童年記憶的老家,夏添并沒有不舍。

原本打算在鎮上留宿,因為鐘斯琰半道加入,夏添總擔心鎮上環境差的旅館委屈了他,于是帶他回了鼓嶺縣。

公交車慢悠悠地到站,已經天黑。

不常回來,現在城市發展也很快,夏添對鼓嶺縣城其實也算不上很熟悉。

在車站附近找了地方吃飯,本想先看看有沒有什麽合适的酒店,鐘斯琰卻提議要去看看她以前的學校。

“應該也放假了。”夏添仔細回憶了下,“以前我們學校也是要做高考考點的。”

“沒事,在外邊逛逛也行。”

夏添想想,也沒什麽,便帶他過去。

卻沒想到,今年母校并沒有作為考點,又恰好是工作日,所以還在上課。

正是晚自習休息時間,學校管理并不是很嚴格,夏添簡單說明情況後便順利帶着鐘斯琰從保安室的小門進去。

學校裏新修了一棟教學樓,綠化也比幾年前做得更好更漂亮,穿着白綠相間校服的學弟學妹們正活力四射地在課間玩鬧。

“這校服還不錯。”鐘斯琰偏頭看向夏添,“你以前在寧師附中校服什麽樣?”

“女生夏季是白色襯衫和黑色百褶裙,男生是白襯衫和黑色長褲,秋冬的話都統一是藍白配色的沖鋒衣套裝。”

鐘斯琰微微挑眉:“聽上去還挺好看。”

夏添沒有否認:“是挺好看的。”

鐘斯琰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像是在想象:“還挺想看看是什麽樣的。”

倆人在學校裏轉了一圈,統共也沒多大地方,很快就回到校門口。

校門進來的兩側都有公告亭,其中一側的公告亭上張貼着上學期期末考優秀考生的照片和信息。

鐘斯琰随便掃了眼:“你以前在這上面麽?”

“在的,我那會兒成績還不錯。”

鐘斯琰看了她一眼,像是随意,又像是特意補充:“現在也不錯。”

“我那會兒是年級第一。”

“這麽厲害,每次年級第一都是你的?”

“嗯。”

“哦。”鐘斯琰表情淡定,“現在也可以是。”

夏添愣了下:“啊?”

鐘斯琰岔開話題:“這些照片撤下來會放在哪兒?”

夏添搖搖頭:“不太清楚,應該丢了吧。”

“不一定。”

鐘斯琰說着,轉身離開。

夏添見他不像是要出去,好奇跟上:“你要去哪兒?”

鐘斯琰腳下飛快,聲調卻拖得懶散:“看看你以前長什麽樣。”

-

還真讓他找到了。

就在剛剛轉這一圈裏,他竟已經記下了教務處的位置,還記得人家沒關燈,人沒走。

教務處主任已經換了一個,但也是從前學校裏的老師,自然對夏添這次次年級第一的學生印象頗深。

聽明白鐘斯琰的來意後,主任很好說話地應到:“當然保存着啊,怎麽會丢,那都是以後的知名校友。”

教務處主任去文件櫃裏翻了翻,找到幾個文件袋,裏面裝着對應日期所有光榮榜上學生的照片。

鐘斯琰在那一堆堆有些年月的照片裏,竟準确地扒拉出夏添的那幾張照片。

“謝謝主任。”

鐘斯琰拿着照片看了看,唇角眼尾滿是笑意,拿出手機将幾張照片拍下來,原件放了回去。

“等她成為知名校友,再回來看您。”

一直到走出校門,夏添腦海裏仍舊是教務處主任帶着打趣的笑意——

“行,我等你們一起回來啊。”

夏添有些遺憾地想,他大概是等不到了。

-

鐘斯琰叫了輛長途出租車,要連夜回去,夏添稀裏糊塗地跟他上了車,才反應過來問:“現在是去找酒店嗎?”

“不,回南塔。”

“哦。”夏添瞥見他還在看她那幾張讀初中時的照片,很有些難為情,“你別看了。”

“看看怎麽了,不是挺好看麽?”

“……你拍下來做什麽?”

“看呗,還能做什麽。”

“……”

夏添下意識道:“我都沒看過你以前長什麽樣,你能不能把這些删了?”

學生照,真的有點呆呆的。

“怎麽,想看我以前長什麽樣?”鐘斯琰故意曲解她意思,“行,等會兒回去給你看。”

“……”

夏添放棄跟他溝通,轉念又想起臨走前他在老家說要一個禮物和那個擦得很幹淨的相框,突然反應過來什麽:“你是不是在老家也拿走了我的照片?”

“嗯?”

鐘斯琰收起手機,轉頭看她。

“什麽?”

“你說的那個禮物……”

“你別管。”

鐘斯琰把手機揣進校服褲子口袋裏。

手機屏幕緊挨着的,赫然是一張陳舊的、泛黃的老照片。

那是剛滿100天留念的夏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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