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盡人事,聽天命

第23章 ,盡人事,聽天命

秋風乍起,是留得殘荷聽雨聲。

這幾日蘇詞閉門謝客,即便出去了也是宮門樂坊跑一趟。

躲的是誰,自然是那一位執筆問蒼生的書生——季子牧。

或許是太過百無聊賴,從鎮國公府的小門溜了出來,還是被季子牧撞見了。

季子牧這樣正派的人,真的不适合擺出這樣陰恻恻的表情瞧着你的時候反而覺得心虛。

“哈哈。”蘇詞稍顯尴尬地一禮,“許久未見,子牧氣色好了不少。”

“那你眼色當真不錯,這都能看出來我氣色好。”季子牧明嘲暗諷了一句,“我每日上谏言,說的唇焦口燥恨不得觸柱而死。

你呢?蘇詞,那可是一郡之數。

你又在做什麽?在這繁華酥骨之地,便以為天下人都活的這般滋潤嗎?”

“你先随我進門。”蘇詞有些頭疼,也頗覺無奈,先行一步邀請着季子牧進鎮國公府一敘。

季子牧面上雖不情願,但還是跟着蘇詞進了別院。

蘇詞令婢子去烹茶又拿了些糕點過來。

“季子牧。”蘇詞抿了口茶而後看向季子牧,神色認真地告訴他,“你有你的家國理想,你是聖人,而我只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人,我拯救不了天下蒼生。”

衆生皆苦,口口聲聲說要救世的那個人或許也在泥淖中掙紮。

“你與諸皇子交好,陛下也喜歡你。”季子牧苦澀一笑,為什麽有些人生來就比旁人優越上許多,他所擁有的都是旁人不可觸及而他伸手可得的卻不作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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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當真是喜歡我嗎?諸皇子又當真與我交好嗎?成也家世敗也家世,蘇詞心中不免自嘲,随後又告訴季子牧:“存遠,我還要準備中秋的宮宴。”

“蘇允之。”季子牧怒而起身,手掌拍向桌面發出一聲不合時宜的突兀聲響,這個時候他們已經生疏到互稱彼此的字的地步了嗎?

“你當真要如此嗎?”季子牧眼裏有無奈,有恨鐵不成鋼,他理解蘇詞的喜好卻不明白在這樣的大是大非面前他為何會如此選擇。

蘇詞也跟着起身,毫不退讓地同季子牧對視着,而後像是先服了軟似的移開目光:“子牧,我只是一個樂師,并無一官半職,我能做什麽?”

蘇詞喉結微動,猶豫過後又繼續說道,“而且季大人,你當真以為你日日在朝堂上谏言上奏疏便有用了嗎?

你去翻翻史書,哪一個朝代的皇帝不是用這樣的法子控制瘟疫的?

最多再向上天下一個罪己诏。

這樣的法子是最好的法子。”

什麽焚香沐浴什麽罪己诏,不過是做給旁人看的,這樣的法子于皇家來說的确是最好的法子,控制的确要控制起來,否則危害的将不止是一縣或是一郡。

但卻讓他們自生自滅,到底他們大多是平民百姓,性命甚至比不上一匹名貴的馬來的金貴,投入過多的財力物力去救治他們于皇家而言并不劃算,而且未必有成效。

翻開史書一看,于國于皇家最有利的法子僅此一條,也別無他法。

季子牧聽得蘇詞的言語眼底的光逐漸黯淡了下去,随後癱坐在了原先的位置上:“如此,又該如何?

你向來是最有法子的一個,現如今這種境況又該如何?

地方往上報的因為瘟疫而去世的人數就已經是成百上千計,而實際上或許比這還要讓人心驚。”

“蘇詞。”季子牧看向蘇詞,眼含哀求地道,“到底該如何做才是對的,難道我們便該這樣無動于衷等瘟疫過去嗎?”

蘇詞也跟着坐了下來,微調下巴示意他:“先喝點茶。”

“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思喝茶?”季子牧兀自擔憂氣惱,臉色總歸不大好。

蘇詞端起茶盞自己喝了一口而後放下,緩緩開口:“盡人事,聽天命。”

“具體?”季子牧聽蘇詞的言語心裏忽然有了幾分着落,他或許并非全無打算,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具體,我本來打算今日出門,卻心知你要上門來。

你所說的具體,我已經讓蘇小去辦了。”蘇詞看向一旁的琴又問了句季子牧,“琴音可以靜心,子牧可要聽琴?”

“不用。”季子牧拒絕,他此時沒空與蘇詞打啞謎只想等到自己想要的那個答案。

“那便等吧。”蘇詞莞爾指節輕扣桌面,他倒是有幾分閑情逸致地品茶順便看一看那窗外的景致。

秋日裏天高雲淡的景致,蘇詞卻驀然帶上了幾分悵然,袖中的飛刀帶着點溫度,蘇詞想到了一句詞: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

後一句是只影向誰去?

寫雁卻也寫人,不同的是他與游離都還活着也并非伴侶,卻是相隔天涯。

此刻他又在哪?分開了以後蘇詞才發覺自己或許比想象中的更要喜歡他。

因為他的臉,心性,還是說因為他可以飛出這長安城?

蘇詞有些分不清了,能分清的只有自己心中的不舍和思念,以及極力掩飾也掩藏不了的就是,這個過客已經悄無聲息地在自己心中占了一席之地。

日晷上面的時間變化,在二人等得都有些不耐的時候,客人才匆匆而至。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我還以為今日蘇詞只請了我一人,原來還有客人到了。”

是陸川的聲音,季子牧起身相迎,他怎麽沒想到呢?陸川醫術高明,師承太醫院副院判,卻并非這宮門中人。

可此去山高路遠,又何以将這千斤重擔置于一人的肩上。

蘇詞也跟着起身,眼含笑意地看着陸川說道:“這裏有上好的雨前龍井,又是用去歲初雪的雪水烹煮的,你可有福了。”

“我也心知我來得巧,只是你當真想好了嗎?”之前陸川就同蘇詞見過一面,相較于季子牧的純粹他或許還算是了解一點蘇詞的處境。

陸川不擔心自己反而更擔心蘇詞,此番若是讓陛下心生警惕提防豈不是得不償失?

蘇詞卻是一笑置之:“若是如此,我只會痛恨自己的自私,也愧對長輩先生們的教導。”

陸川同謝瑾一樣,以為那個輕狂自傲胸懷天下的蘇詞在這盛世長安裏變了,卻沒有生疏或是過多的指責他,因為他有權利選擇自己的人生和生活,且不受外人置喙。

而且陸川到底比謝瑾要心細,又比季子牧更懂得人情世故,他隐隐明白蘇詞到底為什麽選擇這條路。

直到蘇詞說出那句話的時候,陸川才明白:

原先的那個少年并沒有變,只是他需要披荊斬棘,所以藏起了怒馬鮮衣。

有些人就算外面的殼子變了,內裏卻是永遠都不會變的。

蘇詞看着在他面前坐下的陸川點頭:“我決定了的事向來都是義無反顧。”

他明裏暗裏做的事太多了,即便身邊都是可信任之人,也并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不着痕跡地掩蓋過去,宮裏的那一位或許早就有所察覺,只是一個裝傻充愣,一個暫時不好也不能夠發作追究,如此也不差這一件。

“那你呢?又有把握嗎?”蘇詞話鋒一轉,将話題轉到了陸川身上。

季子牧聽得雲裏霧裏,坐在一旁捏了塊糕點吃打算聽他們繼續說下去。

陸川搖頭而後又是一笑:“只是在古籍中看過,要從患過瘟疫又痊愈之人身上下手。”

“颍川只進不出,如此你還敢去?”蘇詞似是嗤笑地說了一句。

陸川意味深長地看着蘇詞:“只是有人深更半夜地跑到我的住處去求我,我這一生朋友不多,算得上莫逆之交的更是少之又少。

我這個人卻重情,自然願意為了他赴湯蹈火。”

當初自己窮困潦倒為了那時候還在世的父親一帖藥的錢奔波勞碌的時候,是蘇詞施以援手,這樣雪中送炭的恩情再加上自己與師父的師徒緣分也是因為蘇詞的緣故才有了今日的陸川,多年的相處也早已成了摯友。

如今蘇詞有求于自己,于情于理都不應該拒絕。

蘇詞神色微動,又見陸川開口說道:“何況,身為醫者,我想的從來都是懸壺濟世,為了這一顆本心,也該去一趟。”

蘇詞端起茶盞看向陸川笑道:“如此便只能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其餘二人也同樣地端起了茶盞算是舉杯而後各自飲了一口茶。

陸川贊嘆:“當真是好茶,這宮門王府之中也就這鎮國公府能喝到了。”

“你若是喜歡,我讓人送一些到你的住處。”蘇詞莞爾。

“能從蘇允之身上得到點什麽當真是難。”陸川搖了搖頭頗為無奈,“可是此番,你可是下了血本,自然也不必覺得愧疚,先不說我是醫者,你給我的報酬也已經足夠。

而且前往颍川的醫師不止我一人吧?

包括一些從各地運往颍川的藥材。

這些怕是花光了你這麽些年所有的積蓄。

蘇允之啊蘇允之,都道你吝啬,怎麽這時候就這樣大方。

你是當真不怕死了。”

如此大的陣仗即便再小心翼翼又怎麽不引人注目,即便是借着旁人的名號行事,又怎麽不會留下一些蛛絲馬跡。

“又怎麽扯到生死上去了,應當是你此去好好給我們保重身體才是。”季子牧接話。

“是啊,你才應當保重身體。”蘇詞故作不解順着季子牧的話往下接,“等你平安歸來我為你慶功。”

或許他是想出這長安城的,想去往颍川也想去往江南。

此事做了便與自己數年來的經營謀劃背道而馳了,若是不做卻是會覺得痛苦萬分,做與不做,想來他卻是不後悔的。

“如此,便先提前謝過了。”陸川的笑裏并沒有幾分負累,在這長安待了數年出去長長見識也好,說不定能夠有什麽奇遇或是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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