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0032章
“你這是喝了多少啊,喝成這樣。”易磐道。
湯取揉了揉磕麻的額頭,說:“兩杯。”
易磐輕輕笑了笑:“兩杯就東倒西歪了?”
湯取郁悶道:“人無完人,我總不能事事都優秀,你說是吧。”
易磐道:“那你別坐車了,下去吧。”
湯取茫然:“幹嘛?”
易磐道:“你都要上天了,索性飛回家呗。”
“我不僅能上天,還能變出機關槍,把你突突了。”湯取心情好,才不理他的嘲諷呢,直接一腦袋紮他背上,似模似樣地下令,“小磐子,送朕回宮。”
易磐無聲地笑了一下。
吹着風,埋臉在他背上的觸感實在太舒服,湯取長長地呼了口氣,找個姿勢趴好,迷迷糊糊間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很沉很舒服,模模糊糊間感覺到車子應該是拐了彎,颠了一下,湯取放在兜裏的手往下一墜,摸到了銀行卡,立刻就醒了。
他揉着眼睛看了看周圍,已經快到小區門口了。
“我睡着了?”他自言自語地嘟囔了一句。
“醒了?”易磐頭也沒回地問。
湯取“唔”了一聲,問:“我沒睡多久吧?”易磐沒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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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進了小區,拐進樓與樓之間的窄路,慢慢停在了單元樓門口。
湯取昏昏沉沉地下了車,易磐道:“今晚好好睡一覺。”
湯取打了個哈欠,感覺還有酒味,索性捂住了嘴巴,甕聲甕氣地說:“明天我請半天假,去取錢還你。”
“行,上去吧。”易磐說。
湯取站在原地,和他面面相觑。
易磐有些奇怪地望向他,問:“怎麽不上去?”
湯取理所當然道:“等你走啊。你怎麽還不走?”
易磐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湯取有些說不上來,感覺挺有深意的。
最終,易磐無奈道:“小電驢沒電了,我得慢慢推回去。你先上去吧。”
“哦,這樣。”湯取腦子很沉,運轉得慢,也沒覺得哪裏奇怪,于是就揮揮手說,“我實在沒力氣幫你了,先上樓睡了。磐哥慢走,磐哥再見。”
然後他就上樓去了,也不記得怎麽開門關門、怎麽洗漱的,倒在床上不到一秒就睡着了。**第二天依舊是個大晴天,湯取七點多起床,趁着早晨清涼、日頭還不怎麽曬,八點多就出門了。
他先去銀行取了錢,又去隔壁巷子找了家店美美地吃了個早餐。
手機維修店早上沒什麽生意,之前沒幹完的活暫時也不急,早晨宋姨煮了面,辛辰還在賴床沒起,易磐就在門口找了塊陰涼地蹲着,安靜地吃面。
隔壁的冰淇淋批發店、窗簾店和對門五金店陸陸續續開了門,紛紛道了早,易磐沒有參與寒暄,只在隔壁大伯推摩托車時搭了把手。
完事後又回來蹲着繼續吃面。
太陽漸漸升起來,他加快了速度,把面吃完,端着碗把湯喝了。
一擡頭,發現眼前站了個人,逆着光,臉上露出笑容,比初升的陽光還燦爛。
“遠遠一看我還以為店門口長了朵蘑菇呢。”
易磐沒理湯取的調侃,站起身把碗筷收拾回店裏,問:“吃了麽?”
“吃了。”湯取說着,跟在他身後進了店,“我一早去銀行取錢了。”
他把裝着錢的信封拿出來,在易磐眼前晃了晃,笑眯眯地說:“今天一次性把帳還清。”
易磐接過信封,略微看了眼裏面的數量,就知道湯取多還了,不過他也沒糾結,收起來,平淡地說了句:“謝謝老板,老板恭喜發財。”
湯取問:“你錢夠了麽,什麽時候去把東西贖回來?”
易磐想了想,說:“今天吧。”
湯取頓時來了興致,說:“那就現在去吧,我和你一起。”
今天确實不忙,現在外頭也不算太曬,跑一趟可以,以免下午過去找不到人。
易磐想了想,說:“那你等會兒,我去跟宋姨說一聲。”
他說完就上樓去了,湯取就在店裏四處溜達,看到櫃臺上堆着一摞東西,是他的傳單,忍不住微微一笑。
不一會兒後面樓梯間傳來動靜,走出來一臉睡眼迷蒙的辛辰,趿拉着一雙拖鞋,左右還穿反了。
看到湯取,辛辰含糊地說了句:“哥,早。”
說完就憑感覺摸到牆邊的躺椅,躺進去,舒服地嘆了口氣,把腳上的拖鞋甩掉,閉眼繼續睡。
易磐從樓梯下方把充了一晚上電的小電驢推出來,拔了正在充電的手機,準備妥當,招呼湯取上車。
湯取看了眼呼呼大睡的辛辰,有些不放心:“這樣守着店,安全嗎?”
易磐不怎麽在意地看了眼,說:“沒事,反正店是他家的。”
湯取服了:“行吧。”
小電驢走街串巷,這個點巷子裏沒什麽人,偶爾看見的行人也都挑着陰影下面走。太陽雖然沒有中午熾烈,但曬久了臉上還是火辣辣的。
湯取想起書包裏還塞了把傘,就拿出來撐開了。
易磐頭頂突然間冒出一片花花綠綠的影子,抽空擡頭看了眼,問:“這是從哪裏撿的?”
花錢應該不至于買這麽醜的。
湯取道:“店裏定做了一批傘,專門發給客戶的,員工也能領,不要白不要。”
易磐啧了一聲:“做這麽醜的送客戶?”
“十幾種花色,最醜的留給員工了。”湯取說,又叮囑,“你開慢點,要是把傘掀翻了,出醜的就不只是傘了。”
車子的速度放慢,又開了十幾分鐘,拐進一條比較偏僻的巷子,兩邊都是低矮的樓房,又走了一段路,路邊出現一個小區。
這小區也很舊了,一眼望去有十幾棟五六層高的居民樓,路旁種着一排排高大的梧桐樹,看得出有些年頭了,大葉子綠油油的,特別遮陰,襯得小區環境十分清涼悠然。
小電驢停在某棟樓的一單元門口,是個斜坡,二單元那邊需要走一段臺階上去。
據說他們要找的人就住在二單元一樓。
易磐沒進去,打了個電話後,就站在單元門口等。
湯取則站在臺階下面,遠遠看着那邊的動靜。
沒過多久,單元門後晃晃悠悠走出來一個打着赤膊的中年男人,膀大腰圓,頭頂禿了一半,嘴裏叼了根煙,白色煙圈在空中擴散。
隔得有點距離,湯取聽不清易磐和對方說了什麽,只見他把錢遞過去,男人夾着煙數了數,确認沒錯後,才從褲子後面的兜裏掏出了個小布包,給了易磐。
易磐接過,打開看了眼,沒停留太久就回來了。
那中年男人原路返回,消失在了單元門後。
易磐走下臺階,臉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拿回東西的喜悅。
兩人往小電驢停着的地方走,湯取問:“好歹是三千塊錢,不寫個收據之類的嗎,要是對方不認賬怎麽辦?”
易磐糾正:“是四千。”
湯取一怔,這才反應過來,驚訝地問:“這才多久,就漲了一千?”
易磐倒是看得挺開,神情随意地說道:“東西在他手上,能答應賣給我,還一直等着,就算是我賺了。”
因為解決了一直以來壓在心頭的一件大事,他整個人都輕松不少,連走路的步伐都輕快了。
湯取知道這漲價背後肯定有自己借錢的原因,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信封裏除了本金利息還多放了幾百塊。
他有些好奇地問:“到底是什麽東西啊?”
易磐便把手裏的小布袋子遞給他看。
湯取沒碰,只借着他的手看了看裏面。
是一只淡綠色的翡翠镯子。
他對玉器沒什麽了解,以前也只在電視劇裏見到過,但電視劇裏貴婦人戴的都是碧綠清透的,易磐手裏的這只卻是霧蒙蒙,像是絮狀物比較多。
“你媽媽以前戴的?”他問。
易磐“嗯”了一聲,說:“和我爸結婚的時候買的,沒花什麽錢。她去世之後也就只留下這件貼身的東西了,我一直保管着。”
湯取回想起那一段時間頻繁發生在家裏的争吵和謾罵,問:“那怎麽還被你爸送人了?”
“不是送人。他在牌桌上輸光了,就拿這個抵了一千塊錢的債。”
“他從你那偷的?”
“嗯。”易磐面色冷沉,語調也很緊繃,“我原本藏在陽臺的佛像那兒,讓他每次拜財神都能一起拜拜我媽的遺物。也許缺錢到極致就能點亮尋寶天賦,讓他把犄角旮旯的東西都翻了出來。”
雖然他沒說,但湯取也猜出這肯定不是易振華第一次偷易磐的東西了,不然他床頭背面的洞後來為什麽不用了?
這麽一想,易振華和梁寶香某種程度還挺般配的。
家裏陽臺上一直擺着一小尊財神爺的像,易振華和梁寶香每次出門前都會像模像樣地拜三拜,沒想到易磐竟然會把東西藏在佛像後面。
只是他藏得這麽隐蔽,竟然還能被易振華找到……湯取不由回想了下整件事的時間線,頓時明白過來。
他媽和易振華扯證前,易振華把家裏收拾了一通,估計就是這一通收拾,把易磐藏的東西給摸出來了。
這可真是很難評價的緣分。
湯取問:“那你怎麽找到剛才這個人的?”
他記得,一開始易磐每次主動鬧事起沖突,易振華都不搭理,腩一點要還的意思都沒有,反而還罵個不休。
易磐笑了笑:“我把家裏房産證偷了。”
那陣子,易振華氣瘋了,咬定他不敢毀掉房産證,還罵他是養不熟的狗東西,這些年當爹的辛辛苦苦把兒子拉扯大,不孝子卻只念着早早死了不曉得上哪投胎享福的媽。
還是後來易磐作勢拿着打火機要點火燒掉,易振華才終于信了,不情不願地松口。
畢竟當年老爺子臨死前要把房子過戶給孫子繼承,他使了些手段才把房産證搞到手,現在要是燒了,易磐鬧出財産歸屬的事來,那他就是真正的撿了芝麻丢了西瓜。
易磐就是料到這個,才會選擇直接偷房産證。
雖然事情已經圓滿結束,但湯取還是忍不住啧啧誇贊:“一千塊錢抵出去,兒子四千塊錢贖回來,你爸真有投資眼光。”
易磐嘴角很輕微地翹了一下,道:“不能讓他知道,不然下次再偷,四千賣出去,還不知道又要花多少才能贖回來。”
他說的這個情況倒是很有可能。
那些熱衷打牌的人的腦回路,跟一般人不一樣,就算知道镯子被易磐買回來了,易振華保不齊一點羞愧都沒有,還更加有恃無恐也說不準……
湯取不由覺得,給易振華當兒子,真不是什麽輕松的人生。
不過對方開出這麽大的價差,易磐倒是跟沒事人一樣,很篤定地就去做了。似乎只要他自己認定值得,就願意給。
這一點上,湯取還挺佩服他這種心态的。
至少得失心這一塊,就比一般人強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