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除了用藥酒揉腳腕時酣暢淋漓地痛了一陣,之後就都木木的沒太大感覺,不知道是藥酒起了效,還是天氣太冷凍的。
路上全是融化的雪水,混雜着街道兩旁的污塵,髒兮兮的,現在也沒工夫繞開了。湯取被陳言扶着,一路吹着冷風,總算蹒跚着抵達單元樓下。
緊接着就是一手扶着欄杆爬樓梯。
這一路走來陳言反倒出了汗,見狀勸道:“要不我背你上去吧,這一階階臺階得跳到什麽時候。”
“沒事。”湯取試着跳了一階,沒想象中那麽難,等陳言跟上來,他又繼續跳了一階,“就這樣吧,我怕你把我摔着。”
一片真心慘遭無情拒絕,陳言氣笑了:“哥哥我這輩子還沒背過誰呢,你該感激涕零地跪地叫爸爸才對。”
湯取回頭白他一眼:“從我摔下去的第一秒,你第一反應不是扶我起來而是放肆狂笑,你為我做牛做馬都是應得的。”
“行吧。”陳言無奈嘆氣,但一腔八卦和吐槽終究還是沒忍住,“人家班花把你約出去,我還以為你倆在無人的角落風花雪月,誰知道你這麽沉不住氣,摔了個屁墩兒,簡直對不起班花的一腔深情。”
湯取都不想說話了。
哪裏是風花雪月,甚至都算不上約。
今天只是湊巧了,兩個班聚會的時間和地點都一樣,現場熱鬧得跟燒了鍋開水似的。當甘明潇專程來到他座位旁,說有話要單獨對他說時,周圍起哄吹口哨的聲音簡直要掀翻壺蓋兒。
換做以前湯取肯定想也不想就拒絕,可那一刻腦子裏的發條也不知道怎麽就停了,眼前有一瞬間似乎閃現過易磐的臉,鬼使神差地就起身跟在對方身後走了出去。
餐廳外面有個露臺,正對着河景,夏天估計養了不少花,冬天也沒閑置,爬藤架上挂着小燈條和水晶球,地上堆着胖嘟嘟的雪人,還挺好看。
可再好看,也改變不了大冬天的事實,終究還是冷。
湯取不明白,今天可是零度,這地方再好看,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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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來都來了,總不能轉身就走,只能禮貌地站着洗耳恭聽。
甘鳴潇說的話倒是挺委婉,只說她現在也在北京的學校就讀,以後有機會兩人可以多聯絡。
這要求合情合理,湯取自然點頭應好。
于是兩人互通了電話號碼,只不過QQ和微信暫時加不了。湯取說是手機不方便,也不知道甘鳴潇相信沒有。
接着,甘鳴潇又說起某個搖滾樂隊年後會在北京工體開演唱會。
“我記得你在我畢業紀念冊上寫很喜歡這個樂隊,我表哥在票務公司上班,三不五時地就會送我票,到時候一起去看好不好?”她嘴角帶笑,眼神柔和。
提到畢業紀念冊,湯取就想起被自己搞丢的那本,繼而想到那張丢失的照片。
說到搖滾樂隊,又想起易磐嘲笑他唱搖滾都跑調……
他思緒有點亂,猶豫之下還是決定說清楚:“其實我也沒有多喜歡那個樂隊,只是有那麽一欄,湊合着寫上去的。”
甘鳴潇臉上浮上一絲尴尬,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湯取擠出一個笑:“外面冷,別凍着了,我們先回去吧。”
然後他就心事重重地陪着甘鳴潇離開露臺,一個沒注意,腳下踩到一塊冰,猝不及防之下直接狠狠摔了一跤。
這一幕全被門後看熱鬧的陳言瞧見了。
主要是他摔下去的時候,頭頂的帽子飛了,一臉懵地坐起來時,頭頂還豎着幾撮呆毛,看起來特別逗,陳言笑得直不起腰,笑夠了才去攙他。
等到好不容易爬上樓梯,湯取掏出鑰匙開門,陳言才忍不住問:“你剛才幹嘛還特地交代我,別人問起你怎麽摔的都要說是和女生出去才摔的?”
明明就不是嘛。陳言看得清楚,當時甘鳴潇都已經進門了,湯取落在後面,不知道在胡思亂想些什麽,眼神發飄沒看路,這才跌了一跤。
湯取想也不想就回道:“這樣顯得比較浪漫。”
事出反常必有妖。陳言可不信:“別糊弄我,你平時就不是這種人。”
湯取沒理他,一颠一颠地蹦跶進客廳,艱難地把精疲力竭的軀殼安放進椅子裏,才從靈魂深處長長地舒了口氣。
陳言跟在後面把門帶上,碎碎念:“可見老天都要懲罰你這種對漂亮妹妹表白不上心的渣男。真是的,怎麽女孩子就都缺少一雙發現好男人的慧眼呢?”
湯取把這聲音當背景音,眼神瞪着虛空發了會兒呆,終于看向探頭探腦四處打量的陳言,問:“你知道我玩三國殺最喜歡哪個武将嗎?”
陳言早忘了剛才的話,他這是第一次登門,對這新組成的家庭難免好奇,聽到湯取的話後縮回張望的腦袋,認真回憶了一秒,不确定地問:“趙雲?”
“是啊。”湯取背靠椅背,重新仰頭看向天花板,喃喃道,“因為他的技能可以一牌兩用,把殺當閃、閃當殺,進可攻、退可守。而我恰恰不喜歡走絕路,做什麽事總要給自己留退路才好。”
陳言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屁話,迷茫地撓撓頭,道:“哦,這樣。我也挺喜歡的,SP趙雲還能沖陣,先拿對方一張牌,關鍵局讓對方無牌可出。”
湯取一頓,笑了笑,說:“你說得很對。”
陳言心裏怪怪的。雖然他知道自己說得很精辟很高級很有品味,但也沒必要這麽鄭重地誇一句吧?
反正剛才的對話讓他摸不着頭腦,搞不懂就索性不去細究了。
沒等班級聚餐散場他倆就先回來了,陳言擔心湯取還沒吃飽,臨走不忘打包一盒飯菜,加上從診所開的外敷藥,一整個袋子放到餐桌上。
班上同學還在連環奪命call催他過去玩牌密逃,陳言沒理。
湯取趕他:“你留在這兒難道能給我倒水洗腳,替我搓襪子?”
“靠。”陳言罵,“你的夢已經做得這麽下流了嗎?”
湯取趕蒼蠅似地揮了揮:“爹現在用不上你,滾吧。”
“那你晚上把帶回來的飯菜熱一熱得了,別自己張羅。”陳言叮囑道。
湯取嘆氣:“是什麽給了你我會帶傷主動做飯的錯覺?”
陳言又罵了他一通過瘾,這才走了。
臨近年關,加上天氣惡劣,網上不好打車,還得加打賞,陳言直到走出小區才攔到一臺拼車的出租。
上車之後,他回想起來,總覺得湯取剛才說的話似乎有什麽深意。
可是,三國殺不就是打打殺殺爽就完了?比如他最喜歡玩張角,逆天改命,雷擊直接把對手一波帶走,哪還能有什麽深意?
他想不明白,也不費勁繼續琢磨,倒是想起了另一個精妙的點,立即興沖沖打電話給湯取。
“SP趙雲雖然攻守自如,但也不是沒有克星,要是遇上孫策,就算想閃殺,只要孫策觸發激昂,趙雲沖陣拿他一張牌,孫策總有新牌,這對局不就能耗到地老天荒了嗎?”
他倒不是在說假話。之前他玩過一場線上2V2,等到場上只剩己方的趙雲和敵方的孫策,兩人勢均力敵,當時耗了将近二十分鐘都沒結束。
最後陳言耐心告罄,退出了牌局。
而現在,聽完他的犀利發言之後,對面的湯取沉默了很久,才幽幽地說了句:“看不出來你還挺有智慧。”
“那是。”陳言順口應道,接着反應過來,“去你的,哥哥我最突出的氣質就是才華橫溢。”
大年三十那天中午,易振華和梁寶香的生意終于收攤了。兩人順道從菜市場帶回來不少好菜,下午兩點起,梁寶香就在廚房裏張羅年夜飯,易振華在陽臺上準備祭神的東西。
一大早湯取陸續收到拜年的短信,基本都是同學之間的互相群發。甘明潇也發了,這還是她和湯取互通號碼後,湯取第一次收到她的信息。
看起來像是群發,湯取把發給其他人的拜年短信粘貼回複了過去。
剛發完,就聽見客廳裏易振華在叫他。
湯取一瘸一拐走出房門,只見易振華正把電視櫃上面的舊瓶瓶罐罐收拾出來扔垃圾桶,頭也不回,仿佛随口吩咐似的:“你去把你弟叫回來吃晚飯。”
“我弟?”湯取一時有點懵。
易振華回頭,眉毛高高揚起:“你還有幾個弟弟?”
湯取這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易磐。
“狗東西,大年三十也不着家,老話說狗還不嫌家貧呢,姓辛的究竟給他吃了什麽屎,不要錢給人家當崽子……”
為了阻止他繼續不幹不淨地罵下去,湯取馬上道:“行,我去叫他。”
說着,不再猶豫,瘸着腿往門邊走。
廚房裏的梁寶香聽見動靜,探頭出來,大聲道:“打個電話的小事,你做什麽讓我兒子專門跑一趟?”
話是對易振華說的。
易振華頭也沒擡:“你懂個屁,那兔崽子耳朵聾了,根本就不會接電話。”
看來這是經驗之談了。他親自去叫易磐,對方肯定不會回來,而且哪有老子纡尊降貴去叫兒子回家的,被人知道丢人丢到他娘的姥姥家。
梁寶香撇嘴,心裏其實覺得他易振華的兒子愛回不回,關她鳥事,道:“小取腿還不方便呢,上下樓多費勁。”
湯取已經換好鞋,回頭道:“媽,沒事,我正好待得無聊,下樓走走。”
他走得慢,關上門之前還聽見易振華對梁寶香抱怨道:“待得無聊也不知道收拾收拾家裏,你看看牆角和櫃子上多厚的灰,你這兒子養得比特麽的閨女還秀氣。”
梁寶香道:“你眼瞎沒看到他腿傷了嗎,你多大歲數他多大歲數?你可真好意思。”
後來兩人又說了些什麽,門關上之後就聽不見了。
湯取慢騰騰地扶着牆下樓梯。
其實剛才他純粹是在敷衍梁寶香,樓下有什麽好走的呢,他只是不希望大年三十她和易振華起口角而已。
小區裏孩子多,從下午起就能聽到各處在噼裏啪啦地放鞭炮,他們這一棟也不例外。
從一樓單元門望去,路上滿是紅色的爆竹殼兒,和之前融化的雪水混合,濕噠噠地粘在路面上,地上還有火藥灼燒的黑色痕跡。
湯取站在門口沒動。
這滿地的碎屑,令他不由想起那天晚上易磐說的話。
什麽“危險的東西反而能帶來精彩的結果”,實際上,炸出火光和爆響之後,只剩下一地狼藉而已。
誰都能踩一腳。
【作者有話說】
為免不玩三國殺的寶子們看不懂,說一下這一章提到的武将:SP趙雲技能,1、龍膽:【殺】當【閃】、【閃】當【殺】,2、沖陣:發動1技能時,可以拿對方一張手牌。這就意味着他進可攻退可守。
打別人只要一張牌,打趙雲要兩張,要是你,怎麽選?
所以,開局之後,明智的敵人不會輕易招惹他。
但孫策就不一樣,被殺到最後一滴血是他的高光時刻,覺醒魂姿技能後,他可以要求對手摸一張牌,丢兩張牌,也就是說,如果趙雲只剩最後一張手牌,被魂姿了,也只能全丢掉,赤手空拳被砍。而激昂技能則專克趙雲的紅【閃】。
作為對手,要不一上場就把孫策搞死,但凡讓他留一點殘血,接下來倒黴的就是自己了。
這個隐喻不知道我說明白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