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那人又問:“你是哪家的人?井昌鐘家?泉河梁家?還是萊東聞人氏?”

段星執低眸望去,這些名字被提及後,流民中似乎出現了隐隐約約的騷動和斥罵。

他接過抛來的紙筆,不緊不慢展開,一撩衣擺端坐上邊,邊低聲詢問怪貓:“你剛才說如何帶我離開?”

這動作果不其然安撫了不少蠢蠢欲動的流民。

井昌鐘家、泉河梁家、萊東聞人氏...段星執在心底重複念了一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單單提及便遭至流民此等怨氣的人,想必不是世族豪紳便是朝中蛀蟲。

“我給你畫一個傳送陣法,等着!”

段星執裝模作樣地在紙上随筆寫着,用餘光看着怪貓漂在眼前,爪子泛着藍光,靈活地撓出一串看不懂的符號。

“好啦好啦,” 符號飛速盤旋成影,在眼前放大,逐漸形成一塊橢圓形的光幕,貓兒得意洋洋:“走嗎走嗎?跟着我往傳送陣中心跳就好了!”

段星執筆尖微頓,出于這些時日這怪貓的極度不靠譜,他還是選擇多問了一句:“回大乾之法陣?”

貓兒将頭搖得像撥浪鼓:“不是不是,只是傳去這個世界其他地方,回大乾只能用我們來時固定在瀑布裏的傳送陣。”

段星執:“...其他地方是指哪兒?”

貓兒:“不知道,傳送陣是随機的,不過肯定在陣法發動的百裏之內。”

段星執:“......”

得虧他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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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好像問了也白問。

百裏...這距離若想再找回來也不難,勉強能接受。

下方的流民已經有些不耐煩:“兩句話的事寫這麽久?別想着耍花招,快點!将能證明你身份的信物和信都扔下來!”

“我保證,拿到了東西定然放你離開。否則我等賤命一條,不管多少,換公子一條命都值了!”

領頭人冷冷道。

若非一具屍體在那些高門大院的老爺們眼中不值錢,他今日可沒這耐心與人僵持到現在。

“寫好了,” 段星執高聲應道,慢吞吞起身将紙重新揉做一團,随即再次側目看着亂飄的怪貓輕聲道,“你确定,不用輕功從這高處跳下去不會直接摔殘?”

他實在對這東西的信任值降到了谷底,如果非要選的話,他試着自行闖出包圍圈也不是不行。

按照這怪貓所說的,似乎只是不能殺人。

雖有些難度,但他武學師承大乾武林三位泰鬥,其中兩位師父作古之際将畢生修為傳功于他,更曾将第一劍客燕盡落請入宮中教習數年。如今輕功內力早已登峰造極。此地若無絕頂高手出手阻攔,不殺一人的情況下全身而退未必做不到。

“信我信我,我們從大乾過來的時空法陣實際也是這個!但穿梭兩界要的能量太多了,要借助這世界的引靈石才能開啓,所以只能設在瀑布下。你看我們過來時都好好的...”

段星執幹脆利落打斷怪貓絮絮叨叨:“我們走。”

随即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毫不猶豫跳向符印中心。

下方衆人便清清楚楚地看到,随着紙團的扔出,那名華貴無雙的公子像是在高處憑空向前走了一步,倏然間消失在原地。

首領瞳孔微縮,擡頭死死盯着只剩空氣的地方。

原本還浮着死氣的流民群寂靜一瞬,下一刻陷入了巨大的騷動。

許久之後,拖着長刀的小女孩從人群中鑽了出來,撿起地上滾落的紙團打開看了好一會兒,舉起遞給了身旁的人。

她不識字。

皺巴巴紙上只有一行篆體小字,筆鋒凜然,骨力遒勁,足以見其久浸書墨。

是段星執初次踏上大照土地,從那座不知名荒山中走出時,遠遠見到殘破的都城一時聯想起的前人之詞。

【長煙落日孤城閉。】

-

段星執扶住灰牆堪堪站穩,迅速打量了眼周遭陌生的環境。才第二次使用那古怪陣法,他還是有些不适應。

“這是哪...”

他問到一半直接住了嘴。

這怪貓十成也不知道。

跟着這哪哪兒不靠譜的東西親身涉險,若是讓父皇母後知曉了怕是得被叫去敬慈宮訓上一整天。

還好自退位後兩人便流連江南富庶地帶,久不歸京,段星執輕輕搖頭一嘆。

罷了,既來之則安之。否則這怪貓老跟着他,傷不了也趕不走,總要主動出來找找擺脫的契機。

這地方的荒涼程度不比他們才離開的都城低,說是更甚也不為過。街巷和屋舍構造有些近似,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損毀程度更輕些。

不過只隔着不過百裏地,都城被毀,周遭城鎮自然也好不到哪兒去。

段星執信步出了小巷,打量不到半分鐘,遠處出現零散的路人身影。他動作一頓,在被察覺前腳步輕移一個閃身躲去了院牆後。

随即輕巧躍上了房頂,借着凸起的屋脊阻擋住行人視線,半蹲身迅速踏瓦而過跳去了一街之隔的另一條無人深巷。

貓拖着長耳朵乖順飄在人身後,仗着沒人看得到它,肆無忌憚升在半空中居高臨下瞅着盯着遠處的行人,好奇道:“為什麽要躲他們?只是被看到沒什麽影響啦。”

段星執擡眸看了上方一眼,沒打算直截了當明說不想引起注意,只随口敷衍道:“麻煩。”

他可不想再被圍攻第二次。

他這身裝束,在眼下這種環境裏,的确是只極引人注目的肥羊——哪怕拼上性命也要宰上一宰。

不過,這點淺顯用意都看不出來麽?他回眸看了眼怪貓,心下對這東西智商的認知進一步刷新。

“你剛才說的天譴是什麽?”

“就是天譴啊。”

段星執:“......”

貓湊上前來,嬉笑道:“你放心,只要不與此間之人産生太多交集,便不會影響他們的命數。我這回只是帶你來随便看看。出不了事!”

他只好配合着這東西的智商,再問了一遍:“若是當真幹預了此間之人的命數,遭了天譴,會是何後果?”

“天譴會劈我。” 貓四肢下垂,耷拉着耳朵喪氣道:“來找你的路上走錯路了,被劈過一次,痛死我了。”

段星執微微挑眉:“這麽說,天譴不會置人于死地?”

而且,意思是即便他出手幹預旁人命數,這天譴居然也只是劈在怪貓身上?

青年沉暗的目光在毫無所覺的貓身上輕輕掠過,段星執斂目掩下眸中的思慮,轉過身繼續向前邁步。

在位十年,他向來不喜歡這種被動的局面——如果怪貓對他有加害之心,他毫無應對之力。

雖說這東西到目前為止都不曾露出一絲一毫惡意,但誰能保證長久。

超出掌控的東西,若不提前扼殺在搖籃中,只會帶來滅頂之災。

“會死!!!”貓竄起來嚷嚷,“命數軌跡更改得越大,天譴降得也越重,我的能量護盾扛不住我就死了。一般最嚴重的,就是生死命數。”

“能量護盾又是什麽?”

“這個,” 貓倏然竄來他眼前,渾身散發出瑩綠色的微光,很快,一顆青綠色的橢圓形寶石自胸口緩緩幻化而出。只是上端是透明的白色,下方才是濃郁的青綠。

“這些綠綠的就是能量,剛才用傳送陣用掉了一點。”

“你看你看。”

怪貓劃拉了下爪子,一層深綠色的光盾逐漸在貓周圍形成,那橢圓寶石的青綠色部分肉眼可見下降了一小節。

貓:“盾越厚用掉的能量越多,這些能量大概只夠擋一兩次天譴。”

段星執:“用完就沒了?”

貓:“不不不,大約三個月就回複滿了。或者去我們來的瀑布那兒,偷引靈石的能量,不過這世界引靈石太少太少了,除卻瀑布那兒就只剩六塊。”

“你怎麽知道?”

“我能感應到引靈石的存在,這個位置有一塊,” 貓在空氣中點了點,又迅速飄去另一端的空氣點了點,“這兒還有一塊,還有這兒...”

全程只能看到一片空氣的段星執:“......”

-

他手中沒地圖只能全憑自個兒摸索,段星執正琢磨着如何才能判斷方位回到百裏外的瀑布下回到大乾時,微風拂面,空氣中隐隐傳來一絲血腥味。

他從踏上這四處戰亂的土地起,無人斂葬的屍骨見了不知多少,對這氣味早就習以為常。

但此時的血氣不似亡故多時的厚重陳腐,更新鮮活泛。

——意味着有人正在殺戮。

有人的地方才更方便找到線索,甚至還能找到馬也說不定。段星執順着風的方向判斷出的方位,毫不猶豫動身。

他們穿行小巷,越走越偏,血氣也愈發濃重。直到穿過一片矮竹林,一座荒涼的莊子出現在眼前。

破舊的牌匾已有道道裂紋,上題影月莊三個大字。門前枯葉堆積了厚厚一層,看上去已許久無人來過。

但他确定,血氣的源頭就在此處。

貓跟着好奇看了眼:“星星你來這裏幹什麽?”

段星執回頭看了眼他剛才經過的矮竹林,并不搭話,徑直避開大敞的正門,謹慎貼去牆跟。

怪貓或許毫無所覺,但他親身涉險,自然知道那竹林中埋藏了多少重機關。

這莊子看來不可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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