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029

第29章 029

聽到這樣的說辭, 阮緒寧不禁鹿眼圓睜:怎麽又提起這茬了?!

她飛快向四周張望,确認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後,才喃喃道:“那、那你也不用穿這件衣服來吧?現在好了, 同事們都誤會我們穿的是情侶裝……”

賀敬珩挑眉:“那就讓他們誤會好了,又不礙着誰。”

阮緒寧握緊小拳頭:“你、你當初可不是這麽說的!”

誰料, 賀家繼承人并不認賬:“你當初也沒有楊遠鳴這樣的責編。”

她一頭霧水:“……關楊遠鳴什麽事?”

什麽事?

那家夥都快把“想追你”三個字寫臉上了!

想到這裏,賀敬珩磨了磨牙,轉念又意識到這小丫頭在感情方面遲鈍得厲害, 恐怕壓根就沒往那方面想, 若是自己點名道姓把話說開,指不定, 她以後會更加關注楊遠鳴……

那便得不償失了。

他索性轉移話題:“你怎麽就這麽在意這個?合法夫妻穿情侶裝也沒問題吧?結婚那天, 我們還戴過一對婚戒——有什麽關系?”

阮緒寧抿了下唇:“戴婚戒是因為我們真的結婚了,但是穿情侶裝就……”

話沒說完,怯怯移開目光。

賀敬珩追問:“就怎麽了?”

女孩的氣息很輕,聲音也很輕,像是朵一吹就散的蒲公英:“……我們又沒有真的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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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從其中咂摸出些許“委屈”和“埋怨”。

賀敬珩知道, 時機成熟了。

他用舌尖抵着上颚, 控制住了妄圖上揚的唇角,又用手背蹭着鼻翼,控制住了逐漸混亂的呼吸,一連串欲蓋彌彰的小動作過後, 賀敬珩清了嗓子, 刻意放低本就不高的姿态:“我們可以真的談戀愛。”

兩人頭頂的日光燈忽地閃了一下。

阮緒寧以為自己聽錯了,條件反射般“啊”了聲。

賀敬珩眯起眼睛:“不說話, 我就當你是默許了。”

“我說話了呀。”

“試試,真的談戀愛。”

“我剛才明明‘啊’了一聲。”

沒能糊弄過去, 啧。

某人心有不甘地再次确認:“所以,你不願意?”

有不少人進出酒店大廳,見到身穿情侶裝卻神情嚴肅的年輕男女,都誤以為是吵架冷戰中的小情侶,忍不住側目看熱鬧。

阮緒寧不喜歡那些探究的目光,生怕會影響到自己的判斷,她低下頭,凝視着綁有彩色布藝小花裝飾的鞋帶。

看完右腳看左腳。

看完左腳再看襪子。

……是不是搭配深咖色的堆堆襪會更好看?

最後,再欣賞一下腳底大理石地磚的暈染花紋。

答案很簡單。

但她的心思很亂。

直到賀敬珩快要失去耐心,終于擠出幾個字:“沒有……不願意……”

雙重否定代表肯定。

多數情況下,還會強調肯定。

腦海裏詭異地鑽出塵封許久的知識點,欣慰的同時,賀敬珩又困惑:就自己這分析閱讀的水平,當年在國耀怎麽也沒混個語文課代表?

無論如何,笑意是藏不住了。

他揚起唇角,俯身緩緩湊近——那是比平日裏更加親昵的距離。

被男人那股企圖掌控一切的氣場震懾到,阮緒寧小小地退後了一步,并非是想逃走,比起婚禮那晚因為害怕而急于藏匿,現在的她,想主動去接觸這個男人、了解這個男人。

她感覺得到。

有些東西,在心底發芽了。

直視那雙清亮的眼睛,賀敬珩勾了勾唇,發出邀約:“既然如此,今晚要跟我去約會嗎?”

說來也巧,小綿提到的“極光街”就在賓館附近。

阮緒寧領着賀敬珩、跟随導航走過兩個紅綠燈路口,便達到了目的地。

這一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兩人也只是像尋常逛街時那般聊天、看風景、間或說起漫畫平臺的選題會和《不落星》這個故事,沒有任何越界的行為舉動,卻依然讓她心生喜悅……

簡直像是中了蠱。

作為一座典型的北方城市,夜幕下的啓興确實與洛州有很大區別,即便是充滿時尚元素的商業步行街,也處處透露出一種南方沒有的厚重感。

阮緒寧後來才知道,賀敬珩當真是“百忙之中抽空來說聲晚安”,他只在啓興逗留一個晚上,明天得趕早間航班飛回哲海。

聽到這話,她不免心疼:“其實,晚安的話可以回去再說……”

賀敬珩淡笑:“也不只是為了一句晚安。”

阮緒寧仰起臉。

繼而得到對方難得的坦誠:“想見見你。”

這倒像是熱戀中會說的話了。

阮緒寧面上一燙,飛快扯開話題:“賀敬珩,那邊有賣棉花糖的。”

深谙小姑娘容易害羞的毛病,賀敬珩本就不指望能夠得到回應,他掀眼,望向不遠處售賣手工棉花糖的攤位:“買一個嘗嘗?”

看着攤位上展示的“淡黃色鴨子”和“淺粉色花朵”,阮緒寧滿眼向往,最終還是搖搖頭:“算了吧。”

她瞄了一眼身邊人,小聲道:“棉花糖也有竹簽的。”

是為他着想。

細微末節處的體恤令賀敬珩心生動容,不禁放柔了聲音:“去買吧。”

阮緒寧仍是拒絕:“那邊還有賣熱奶寶的呢,我更想吃那個。”

這個半真半假的理由,成功說服了賀敬珩。

或許是攤位前的手繪海報過于吸睛,排隊的人不算少,大多是與阮緒寧年紀相仿的女孩,她示意賀敬珩等在一旁,自己排到了隊伍的最後方。

賀敬珩并不知道熱奶寶是什麽樣的食物,只是光聽名字就覺得黏黏糊糊,如同此刻的兩人——隔着數米距離,視線時不時相觸,下一秒又匆匆錯開,勾起千絲萬縷的記挂。

他閑不住了,想發消息逗弄一下小姑娘,結果剛拿出手機,便有打扮時髦的女孩走過來搭讪,索要聯系方式。

賀敬珩沒有說話,沖排隊的人群擡了擡下巴。

面容甜美的阮緒寧格外惹眼。

同樣惹眼的,還有她身上那件灰色衛衣。

是情侶裝。

搭讪的女孩反應過來,尴尬一笑:“抱歉啦,剛才沒看到你女朋友……”

賀敬珩開腔打斷:“不是女朋友。”

帶着顯擺的意味,他故意重新介紹:“是老婆。”

見搭讪者帶着郁悶的神色快步走開,賀敬珩兀自暗爽,一擡眼,阮緒寧已經舉着熱奶寶小跑到了他的面前:脆皮蛋筒裏塞滿糯叽叽的奶油和血糯米,點綴着棉花糖和pocky巧克力棒,看起來就很甜膩。

說的是食物。

大概是食物。

知道賀敬珩不喜歡這種甜品,阮緒寧咽下嘴裏那一小口食物,禮貌性地問:“你要嘗嘗嗎?”

賀敬珩沒有說話,只是上前一步,猝不及防擡手抹掉她唇角的奶油,自然而然将指尖放進嘴裏:“很甜。”

阮緒寧愣了愣。

她忽然想起婚禮第二天,自己也鬧出過這樣的笑話,彼時的賀敬珩只是疏離地提醒了一下,但是現在,他似乎越來越享受這種夫妻間名正言順的親昵。

更要命的是,賀敬珩漫不經心舔指尖的樣子……

居然有種說不出的性感。

好像可以畫進漫畫裏?

阮緒寧長睫一垂,又抿了一小口熱奶寶,反複加深那個畫面的印象,任由細膩的奶油在舌尖逐漸融化,澆淋在溫熱的心髒上,讓一切都變得更加香甜。

極光街确實熱鬧。

除了步行街兩旁裝修別致的文創店、咖啡廳和露天音樂酒吧,還有不少彙聚了南北特色的美食攤位,音樂聲、吆喝聲、笑鬧聲,譜成了夜晚專屬的協奏曲,直到有游客接二連三發出尖叫聲……

熙熙攘攘的人群遮擋住阮緒寧的視線,她不知道前方發生了什麽,只看見炸串攤位前排隊的幾個女孩花容失色向街邊躲閃,隐約還能聽見路人的警告:

“當心!”

“什麽東西蹿過來了?卧槽,有狗咬人了!快打120!”

“這邊有只瘋狗!大家注意避讓!”

随着犬吠聲越來越近,周遭游客亂作一團,從小就怕狗的阮緒寧面色煞白,無措地躲到賀敬珩身後,這才定睛看清楚:沖着人群一通亂咬的,是一只體格很大的流浪狗。

只是,賀敬珩并不打算只當妻子一個人的英雄。

他将阮緒寧安置在一旁,輕聲安撫了幾句,随即從路邊抄了根趁手的樹枝,當機立斷迎向那只仍在狂叫的惡犬,沖它龇着獠牙的嘴巴招呼過去……

惡犬的注意力果然被晃動的樹枝吸引,死死撲咬過來,幾名看熱鬧的路人尖叫着一哄而散。

賀敬珩呵斥兩聲,驅散那些礙事的家夥,雙臂發力,連狗帶樹枝一起拖到空曠處,趁其不備,狠命踩住它的後頸,冷聲詢問:“誰的狗?”

男人眸色幽暗,脖頸上有青筋凸起,瞧上去比那惡犬還要駭人幾分。

無人回應。

賀敬珩擰緊眉頭,又吼一嗓子:“沒人認領的話,報警處理!來幾個人幫忙,別讓這狗跑了再傷人,不然,你們今晚誰都別想做生意了!”

明白了利害關系,原本群龍無首的攤主、店主們頓時有了判斷,一個個忙活起來:有人打電話報警,有人上前幫忙拴狗,還有攤主願意主動承擔“看守”任務等待警察……

折騰了将近半小時,等來了步行街商業區的負責人,賀敬珩終于得以全身而退。

撣了撣身上的灰塵,确認身上沒有血污,這才走向等待許久的小姑娘。

深藏功與名。

阮緒寧第一時間迎向他,心有餘悸上上下下一番檢查:“你沒事吧?”

說着,又踮起腳,用紙巾為他擦拭額頭上的汗珠。

因為過于緊張,她連動作都帶着輕顫,賀敬珩稍稍彎腰,好讓她輕松些:“我怎麽會有事?以前住在南壇巷,那一帶有很多小飯店,我遇到過幾次咬人搶食的瘋狗,都是這樣制服的……”

阮緒寧卻在糾結別的:“那時候你才多大?”

“十來歲吧。”

“你不害怕嗎?”

“害怕。”

“那些大人呢?”

“就是他們讓我去的。”

阮緒寧沉默了:讓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去驅趕惡犬,那些所謂的“親人”,到底是有多不在乎他?!

賀敬珩故作淡然,安慰起妻子:“要是沒有南壇巷的那些經歷,我今天敢這樣當街耍帥嗎?”

她嗔怪地推了他一下。

默了片刻,又小聲嘀咕:“不過,是挺帥的……剛才有好幾個小姐姐都在誇你帥……”

“吃醋了?”

“才沒有。”

賀敬珩順勢捉住那只小小的、軟軟的手,不輕不重地□□,眼中的溫柔快要溢出來:“好了,已經沒事了。”

是說今天的事。

也是說以前的事——很多很多事。

*

危機解除,人群如同流淌的溪水般重新融入街市夜景,阮緒寧則被賀敬珩牽着繼續向前走。

兩人的步伐都比先前慢了許多,想要盡可能地多享受一刻約會時光。

暮色降臨,街邊酒吧點起了一溜小桌燈,戶外樂隊和街頭藝人的加入,讓一整條極光街成為浪漫的彙集地。

間或也能聽見有人在議論方才的騷動。

阮緒寧摩挲着賀敬珩的掌心,忍不住揶揄:“現在的你,頭頂上好像有一個‘邪惡搖粒絨征服者’的成就标記。”

賀敬珩納悶:“搖粒絨?”

想了半天反應過來,是在形容那只惡犬——別說,那只狗蜷曲的毛發,還真有點像搖粒絨布料。

他動了動手指,與小姑娘十指相扣。

阮緒寧沒有抗拒。

被賀敬珩的大掌裹挾,她只覺得安心又溫暖,腦海中有關于“約會”的文字和畫面亦不再空洞,而是被賦予了生動的、鮮活的、專屬于他們的意義。

悠揚的薩克斯聲吸引了兩人的注意。

因為周岑的緣故,賀敬珩和阮緒寧對這種樂器并都不陌生,聽到熟悉的前奏,不禁雙雙駐足。

街角那家名為“邂逅”的露天酒吧今晚有演出。

眼下,恰巧是薩克斯獨奏時間。

阮緒寧緩緩前行,從人牆的縫隙中,窺見了表演者的真容:只見年輕的男性薩克斯手穿着一件垂墜感很好的宮廷風襯衫,燙銀的黑色面具只堪堪遮住上半張臉,露出線條流暢的下颚。

舉手投足間,優雅又神秘。

他身邊的支架上挂着用以打賞的二維碼,周圍聚攏了好些舉着手機的女生,她們笑鬧着,調侃着,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姐妹,你拍好了嘛?能把前排位置讓給我嗎?我一連三天打卡極光街,總算把這位氣質超好的薩克斯手給盼來了!”

“別攔着我,讓我去掃碼!讓我去點歌!姐姐有錢!帥哥,擡頭看看姐姐!”

“他有時候還會唱歌呢!聲音超級溫柔、超級好聽的!聽說還會寫歌……那邊有拍短視頻的主播,要是能過來拍他就好了!信女願一生葷素搭配,讓他早日走上花路啊!”

“小哥哥,打賞多少錢可以摘面具?我們要是進酒吧消費,一會兒能不能邀請你喝一杯呀?”

那場面,那陣仗,不禁讓阮緒寧想起了古裝劇裏的風月場所。

她抿了抿唇:這年頭,搞音樂的可真不容易啊……

話又說回來。

自己一個搞美術的,也沒資格同情搞音樂的。

都不容易。

賀敬珩睨了表情複雜的小姑娘一眼:“能聽出是什麽曲子嗎?”

阮緒寧垂目思考:“我記得,好像是《醜角》吧?”

那是薩克斯的經典曲目之一,又被譯為《膽小鬼》。

因為暗戀周岑,念書那會兒,她悄悄做過不少有關薩克斯的功課,還在音樂軟件裏保存了幾首經典曲目,就為了能和喜歡的男生多一些共同話題……

可惜,她實在沒有音樂細胞,惡補一陣子,仍然只會用“好聽”這樣匮乏的詞彙來表達自己的崇拜。

周岑聽了也只是笑,并不會多聊她不擅長的東西。

鋪墊夠了,賀敬珩終于問到重點:“聽周岑演奏過?”

阮緒寧“嗯”了聲,又有遲疑:“……應該是那首吧,我也不确定。”

賀敬珩沒接話,轉而聊起別的:“在國耀念書那幾年,不管是校慶還是迎新晚會,教導主任每次都會讓周岑上臺表演薩克斯獨奏——那小子,當年可沒少出風頭。”

雖然嘴上調侃着好友,眼神中卻是對學生時代的懷念。

賀敬珩承認,自己一直很懷念在國耀上學的日子,那是他從“趙默”蛻變成“賀敬珩”的開端。

短暫地陷入回憶,阮緒寧浮起笑容,再看眼前吹奏薩克斯的男生,總覺得他的身影莫名開始與周岑重疊。

很像。

而她,也已經很久沒有聽過周岑的演奏了。

遺憾漸漸擴散,阮緒寧驀地開口:“我也去支持一下那個小哥哥。”

賀敬珩點點頭,松開了緊握她的手。

只是看着阮緒寧小跑離開的背影,又無端失落,不疾不徐地跟了過去。

繼而發現,小姑娘掃了二維碼,并沒有急于打賞,而是一會兒低頭看看手機,一會兒擡頭看看簡易舞臺上薩克斯手,哪怕快要被身邊熱情的女生們擠走,也不肯挪動分毫。

賀敬珩喚了一聲。

阮緒寧猛地回頭,小臉皺成一團,像是遇到了困惑無解的麻煩事,緩緩将手機遞到他眼皮底下。

屏幕上顯示着收款碼界面。

還有。

周岑常用的頭像與姓名提示。

兩人在前排的動靜,很快引來薩克斯手的注視。

演奏毫無預兆地中斷。

男人略一晃神,迅速收起薩克斯,轉身走進酒吧,大抵是以為出了演出事故,原本在旁休息的爵士樂隊成員們面面相觑,随即匆匆抄起“家夥”頂上。

再次響起音樂之際,阮緒寧深吸一口氣,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當機立斷沖那個背影大喊一聲:“周岑!”

那人不理會。

想要得知真相的沖動壓過了理智,賀敬珩不再冷靜,用手撐着酒吧外的鐵質圍欄,翻身躍過障礙,三步并作兩步追過去,一把将人拽住,壓低聲音:“……周岑?”

眼見着躲不過,男人這才緩緩轉過身,揭下臉上那破碎蝶翼一般的燙銀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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