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少年
第17章 少年
林沫海從一間單人宿舍前路過,聽到什麽聲音,停步。
“我的天吶,咪咪,你看看人家!”
她震驚地說。
“鄰居家的球球打小就在學習,你不能輸在起跑線上啊!”
黑色的炸毛薩摩耶興致勃勃地啃一塊玩具骨頭,對她的話充耳不聞。
林沫海再聽了一會,更加震驚:“你聽,人家都能用英語念小情詩了!打小就讨人喜歡!”
咪咪撒腿就跑。
宿舍裏,明聞放下書。他發現白熠的學習能力真的很強,無論教給它什麽東西,都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學會并掌握。
捧起這只小黑球,明聞誇誇:“聰明球。”
小黑球高高揚起兩根觸手,俨然如一個冠軍。
明聞:“休息吧,明天再學。”
小黑球飛快鑽進了他的被窩裏,緊緊黏着他溫暖的肌膚。
【哥哥,晚安!】
明聞:“晚安。”
——
清晨,基地開始了第一天的培訓。
趙德全頂着一對黑眼圈,和同伴一起走進基地大樓,嘴上還在罵罵咧咧:“那個可惡的明聞,等考核完了,遲早要讓他……”
他的同伴忽然甩了他一巴掌,把他的臉甩到一邊,剛好對上踏入大樓的明聞。
趙德全:“天吶!偉大的明隊降臨了他忠誠的基地!您虔誠的追随者已經等待您多時了!”
明聞:“……”
明聞繞路走開了。
“看吧,”不遠處,林沫海指指點點,“我就說了,這種治好了也是流口水。”
她旁邊的基地成員擦了把汗。
可以容納一百多人的會議室,被作為培訓的教室。
明聞帶着小黑球到時,寬敞的教室內稀稀拉拉坐着一些人,大多都在後排。
俞白雲:“早啊,我們坐一起?”
柏非默默地舉手:“哥,這裏。”
寧燦燦敲桌子:“我這,我這,最後一排,風水寶地!”
三人看向明聞,明聞肩上,小黑球伸出兩根觸手,比了個大大的叉。
……最後,明聞哪也沒選,一個人和小黑球坐在了中間。
寧燦燦挪到他的左邊,柏非一聲不吭坐在了他右邊。
小黑球陰森森地盯着右邊,柏非面無表情,和它對視。
【哥哥,他兇我】
“哥,它好像不喜歡我。”
兩道少年聲幾乎同時響起,明聞沉默一秒,伸手将小黑球攏住了。
小黑球扒住明聞手指,輕蹭他的指尖,挑釁地沖柏非揚起觸手。
柏非還是剛才的表情,一聲不吭地扭過臉。
寧燦燦兩眼放光,拿着手機噼裏啪啦,打字到飛起。
接受培訓的進化者陸續到齊,他們都是半年之內覺醒的B級以上進化者,整個華國也不過三十幾位,其中大部分是B級。
“在座各位都是剛加入各大基地的新生,第一堂課,我會為你們解釋一些概念性的東西。”
一位負責授課的基地教授說。
“首先,是官方定義的災難等級,從E到S共有六級,和進化者等級一樣。”
“E級與D級災難被稱為滅火級,是最低級的災難,可以由數位C級進化者解決。C級混亂級災難,需要派出至少兩位B級進化者。B級動蕩級災難,必須由A級以上小隊處理。”
“B級之上,是一道分水嶺,作為A級的坍塌級災難,必須由S級進化者出手。再之上的S級——最高等級的毀滅級災難,具備短時間內毀滅數座城市的能力,無法判斷到底需要多少進化者支援。”
“世界上已知的第一次毀滅級災難發生在A國,一共折損了十七位S級進化者。”
“十七個?!”有人震驚,這是之前從未公開給普通人的數據,“我們一共也才十幾位S級吧!”
授課教授緩緩地說:“污染導致災難,進化者因為污染而覺醒,也可以理解為,災難頻發之地,進化者的數量也會更多。”
“根據統計,華國目前所發生的災難數量,在世界各國排名中是最低的。我們的進化者總數并不靠前,卻比其他地方安全一些。”
沒有人反駁,因為這的确是事實。近兩年來,華國之外的各國都是災難頻起,幾乎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污染爆發,相對而言,他們這裏的災難頻率的确更低。
“就連最近那場毀滅級災難,我們都是損失最小的……”
“聽說那只S級污染物剛誕生就死了……”
一些目光投向了柏非和明聞,衆所周知,這兩位都是從那場災難中覺醒的強大進化者,一位S級,一位上限未知,紙面D級,兩次和S級交手,都不落下風。
“其實我還聽說,各國對于S級的标準有點不同,A國那邊的标準更低一些。”寧燦燦小聲地說。
“你說的沒錯,”
不遠處,俞白雲回頭。
“這的确是事實,我們的S級曾與那邊交手,那邊一些所謂的S,不過是A級水平罷了。”
他這話雖然是回答寧燦燦的,眼睛卻一直落在明聞身上。明聞聽得出來,他口中那個“我們的S級”并不是指各大基地,而是單指特別研究院。
明面之上,華國一共十幾位S級,特別研究院就占了四位。
講臺上,教授清了下嗓子:“言歸正傳,剛才我說的各等級災難派出多少進化者的應對方案,都只是理論情況,如果出現了特殊污染物,哪怕是C級的小範圍災難,都有可能折損A級以上的進化者。”
“所以,你們之後處理災難事件時,一定不能掉以輕心,一旦大意,迎接你們的只會是死亡。”
有人提問:“章教授,這麽說,進化者和同級的污染物實力很不對等啊。”
“沒錯。”章教授道,“污染物從災難中誕生,力量直接來源于污染,而人體所能承受的污染值是有限的,遠遠不及污染物。”
“打個比方,污染值為十,人類最多只能吸收五到六,污染物卻可以吸收九甚至十。正面對戰,單個進化者很難抗衡和自己同級的污染物,這也是小隊體系成立的原因。”
“污染永遠比人類強,唯有合作,才有解決污染的有可能。”
明聞安靜地聽着,說:“教授,污染從何而來。”
章教授看向他,搖了搖頭:“不知道。”
“時至今日,污染的起因都是謎團。有人推測是因為核廢水的排放,有人認為是隕石影響磁場,還有人提出蟲洞與平行時空論,衆說紛纭,誰也沒有真正的答案。”
“目前,我們能做的只是在這條看不見前方的道路上摸索,哪怕被磕得頭破血流,也要走下去,而不是停滞不前。”
“所以現在,我講的每一點你們都要牢牢記住。某些情況下,或許能成為保命的方法。”
她點開屏幕上的PPT。
“這是污染物的劃分,方便你們執行任務時辨別。”
“大部分污染物都是物理系,解決物理系污染物的方法很簡單,只要足夠強大,比它們還強,就能直接将其殺死。”
“然而,有些特殊的污染物很難用常規方法處理,比如空間系,規則系,精神系……這幾類污染物,往往能引起動蕩級以上的災難。它們較為少見,但危險性最高。”
“空間系污染物,可以操縱空間,隐匿于非現實之地。規則系污染物,一旦觸發了它的規則,必死無疑。精神系則能直接影響進化者的情緒思維,還有其他幾類……”
“上面所說的特殊系污染物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它們的本體極難被發現。而要解決災難,就必須殺死本體。”
“對付這樣的污染物,沒有可以參考的經驗,因為之前每一次都是需要付出巨大的犧牲,或者足夠的運氣,才能将其解決。”
寧燦燦聽得有些心驚肉跳,說:“那,怎麽才能徹底消除污染呢?”
章博士又搖了搖頭:“很遺憾,沒有答案。”
“就像我們不知道污染從何而起,同樣的,我們也不知道如何才能終結污染。”
“或許,當某天我們能真正找到污染的源頭,這個答案就會浮出水面了。”
明聞垂下眼睛,看着掌心裏的小黑球。
他希望,污染能夠被徹底消除,災難永不發生。
只是那天,這只小污染物,也會消失嗎?
小黑球與明聞對視,歡快地在他手裏打了個滾。
明聞輕輕攏住小黑球,撫摸這團黏乎乎蹭着他的幼小生物。
“老師,我們什麽時候開始考核啊?是要做試卷嗎?”寧燦燦再次舉手。
章博士微微一笑:“這次考核會采取一個意想不到的方式,暫時保密,你們可以開始期待了。”
意想不到的方式?
抱着這樣的疑惑,一整天的培訓,很快落幕了。
聽了一天的課,進化者們都有些難以消化那龐大的信息量,紛紛回到各自的宿舍,沒什麽心情在外停留。
房間裏,明聞捏捏小黑球的觸手:“你是什麽類型的小污染物?物理系?空間系?”
小黑球歪着腦袋想了想,無辜地撓撓他的掌心。
明聞:好吧,這只小污染物自己也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還要繼續培訓,所以這一夜,他和小黑球早早地休息了。
……
夜幕籠罩整座基地,沉寂的黑暗裏,明聞毫無征兆地醒了過來。
淡淡的白霧從窗外飄進,籠罩在宿舍裏。那是不尋常的霧氣,透着難言的詭異。
明聞側首,枕邊空蕩蕩的,不見小黑球的身影。
他立刻坐起,環顧房間一圈,徑直打開宿舍的門。
門外依然是黑夜,只是被濃稠的白霧所籠罩,幾乎遮蓋了夜色,萦繞在眼前,彙聚成一片揮之不散的白茫。
考核開始了?
明聞掃過四周,墨色眼眸沒有一點波動。
不,不像。
更像,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
他再回頭,宿舍裏空蕩蕩的,沒有那只小黑球的身影。
“白熠?”
“……”
毫無回應。
明聞眼眸冰冷,修長手指懸于身前,冰雪自他腳下積聚,一柄烏金黑沉的唐刀自雪中升起。
他握住唐刀,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那片茫茫的白霧之中。
……
發白的霧氣緩緩流淌,熟悉的基地似乎已經改變了樣貌,走着走着,明聞的兩側忽然生出雪白的牆壁,他的前方,霧氣延伸,構成一個陌生的房間。
像是一間實驗室。
無端的,明聞莫名覺得那間實驗室似乎有些眼熟,封存的記憶,仿佛再次出現了松動。
他走進了實驗室內。
白霧散去,室內沒有開燈,只有一個臺式電腦亮着屏幕,于昏暗中格外醒目。
“……”
明聞凝視那臺老舊的電腦,回過神時,自己已經站在電腦前,手指落在了鼠标上。
仿佛過去的身體記憶忽然浮現,他沉默而自然地點開了一份文件。
那裏面藏着一段日志文檔。
【7日,1號實驗體,一切正常】
【13日,1號實驗體,一切正常】
【26日,1號實驗體,一切正常。今天比昨天少吃了半碗飯,因為被同伴欺負了嗎?】
【……】
【16日,一號實驗體,又被同伴欺負了,沒吃午飯,一個人蹲在牆角】
【23日,一號實驗體,被搶走了僅有的一顆糖,一個人蹲在牆角,沒有哭】
【6日,一號實驗體,偷偷養的小鳥被人發現,小鳥死了,蹲在牆角哭了很久】
【……】
【3日,無意義的觀測結束】
【我們決定收養他】
“……”
泛白的屏幕,發黑的字跡,電腦的微光,冰冷地閃爍在黑暗中。
明聞的眼眸沉沒于光暗的交界裏,晦暗不清。
這是……他曾經的記憶?
這場未知來源的災難,可以讀取他的記憶?
明聞後退一步,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确忘記了很多東西,就像現在,擺在他面前的這臺老式電腦,記錄着他根本不知道的過往。
小時候,曾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待在孤兒院裏,沒什麽同伴,總是孤零零一個人。
那個時候,他的父母,也在默默地注視他嗎?
他們,為什麽會收養他?
唐刀刀鞘緊緊貼着掌心,沉重而冷硬的觸感,清晰地咯着指節。
電腦屏幕反複地閃爍,跳躍着的黑白字體,仿佛一雙雙無機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明聞。
明聞站在電腦前,眸底依然一片晦暗,糅雜了光影,混沌而模糊。
剛才還隐沒的霧氣再次出現,悄無聲息地彌漫,森森霧氣仿佛扭曲的厲鬼,幽幽抓向明聞——
噠。
突如其來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
白霧驟然退散,消失得無影無蹤。
電腦屏幕一片空白,詭異的光芒不再閃爍,明聞回頭。
實驗室門口,一道修長高挑的人影靠着門框,姿态悠閑,像是不經意地朝明聞偏過了臉。
那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發絲如落下的霜雪,泛着銀白的冷色,他的膚色亦是極白,似乎久不見陽光,只有一雙眼眸,鮮紅如明亮的太陽光輝。
白發紅瞳,已經足夠惹眼,少年的容貌卻更加出衆。那是肆意張揚,極具沖擊力與侵略性的美——然而他的氣質又是陰沉幽冷的,像開在深淵,豔麗糜爛的食人之花。
頂着這麽一張人皮,此刻,少年正一眨不眨,靜靜地盯着明聞。
沉默片刻,明聞向他走去,沒有再看一眼身後熄滅的電腦。
“你有見過一只小污染物嗎?”
他對這個陌生的少年說。
“是個黑色的小圓球,很乖,只有一點點大。”
“沒有,”少年面上沒什麽特殊的表情,嗓音幽冷而悅耳,“可能死了吧。”
明聞:“……”
明聞:“你叫什麽。”
少年:“不知道。”
明聞看着他。
隔着這麽近的距離,少年直接與那雙沉靜而美麗的眼眸對視,忽然間,一言不發地扭過臉。
明聞:“這裏很危險,你跟我走吧。”
少年的臉龐依然別向一邊,沒有看他,似乎也不想讓他看自己。停頓了幾秒,幽幽地冒出一句:“你是不是很喜歡撿莫名其妙的東西回去。”
明聞:“什麽?”
“只要是被你遇到了,不管多奇奇怪怪的東西,你都會撿回去,都不管家裏同不同意。”
無端的,少年的聲音聽起來酸溜溜的。
明聞:“哦——”
他說:“你很眼熟,我們見過嗎?”
少年還是別過臉不看他:“沒有。”
明聞:“哦。”
他平靜地說:“你不跟我就算了。”
說完,他一個人走出實驗室,往外走去。
少年:“……”
明聞剛走出沒幾步,少年就飛快跑到他的身後,攥住他的衣袖。
明聞低頭,看着那只緊緊揪着自己袖口、沒什麽血色的手,摸了摸。
冰涼涼的,像浸透了寒水,沒有一絲溫度。
少年嗖一下把手伸了回去。
過了兩秒,明聞聽見少年有點郁悶的聲音:“你怎麽這樣?”
明聞:“什麽?”
少年再次揪住他的袖口:“怎麽能随便和別的東西這麽親密!”
明聞垂下視線,又看了眼那只緊緊扒拉着自己不放的手,嘴角微微地揚了揚。
“扯個袖子而已,哪裏親密了?”
少年:“……”
少年看起來有點氣呼呼的。
還有點委屈。
但是下一秒,明聞晃了晃袖子,不緊不慢地邁開腿——這只又氣又委屈的少年就乖乖地跟着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