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月十三

正昭十六年九月十三

今日先到獄中再問柳娘子,她必有隐瞞。

案宗上說,天承寺案發現場,發現了柳娘子的錾花金戒指一枚,內圈細刻“贈吾妻沅沅”;由此,才定了柳娘子的罪。

柳娘子堅稱,這枚戒指是被盜;可是又拿不出證據。

距離十五還有兩日,如果不能翻案,柳娘子決無生機。

我問:“你确是工部侍郎張鑒知正妻,是與不是?”

她答:“是。”

我又問:“你确是我鄰家商賈之女柳沅,是與不是?”

她答:“是。”

我再問:“你僞造身份騙取婚姻,是與不是?”

她噤聲,眼眶發紅,略帶哭腔:“何為騙取?”

我說出了自己的猜想:

“京官大多與世家婚姻,若非,則婚姻于少時的京外。你與張鑒知三年前成婚,彼時他已為侍郎多載。柳娘子,你難道真的,假稱自己是河東柳氏,以此聯系婚姻?”

“是。”

柳娘子承認了,我內心翻湧。

不知柳沅嫁與他,更多為了錢權、還是愛戀。

誰知張鑒知娶她,內心清明,真是滿腔愛意。

“張侍郎沒有被你騙。”我這樣說到。

柳娘子很驚訝。

“河東柳氏雖非禁婚家,但也是世家大族。子女婚姻,需有柳氏耆老見證;朝中京中又皆有柳氏子弟,張侍郎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戳破你的謊言。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柳沅嗤笑,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她這麽不客氣的樣子:

“當時,叔父死了,我爹來京做生意被騙,一家欠債潦倒,只能住在西邊的窮鬼窟。找不到地方做工,又不願意乞讨,馬上就要餓死了。所以那天,我穿上最好看的衣服,打算到西市上喝碗不付錢的羊湯,大不了喝完就被打死好了。

那天我遇到了張鑒知。我把店家的最後一份羊湯讓給在我後面排隊的他,收了他幾十文差價。

我家突然就餓不死了。

後來我天天都去做這個差價生意,卻沒人買我的賬。直到又遇見他,他主動請我喝,我們坐在張記羊湯的小鋪裏,看着外面形形色色的過客,聊了很多。

我知道了他有官身,迫不及待想靠上這棵大樹;迫不及待到,我忘了你也在京城,明明可以投靠你。

他送了我很多首飾、衣服,大部分都被我賣了做本金,重新做生意;我也包裝得越來越好,假稱自己是河東柳氏的柳,父母陪我一道做戲,我得以嫁給他。

但我始終害怕有一天他發現我是商賈女兒。官員總是不可能看得起商賈之家的。

但我絕對沒有殺他,不可能為了這種理由殺人。”

有些唏噓。探訪官員與學生,人人都道張侍郎顧家愛妻,卻無人知曉其妻子姓名,此事充滿矛盾,甚是可疑;恐怕是張侍郎刻意隐瞞,怕柳沅身份引起誤會,招致河東柳氏注目,破壞婚姻。

侍郎一家便居東南荒僻一隅,恐怕也是這個原因。

我當時感到有些不對勁,但一時間說不上來。

寫了手劄,方知問題在哪,明日還得再探。

下午忽然得知鹹陽縣官宅起火,應大人命喪其中。

我奔赴火災遺址,調閱案宗,見:

大火起于夜半,救火不及。災後除灰燼外,留下碎骨,及爆碎官印一枚。官印拼湊後可确認,是将上任武功縣縣尉應大人之印。

此事發于九月十二日晚。有疑,留人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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