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19(2/2)

第19章 19(2/2)

這話意味深長。達芙妮眼神探究地閃了閃,沒有追問。

“告訴你也無妨。我與阿波羅降生時,諸多女神降臨德洛斯島,贈予我們祝福的禮物。我們的外祖母福柏是烏拉諾斯與蓋亞之女,福柏原本想将權柄贈予我,正如我的外祖母從她的姐妹、律法與正義的女神泰美斯手中獲得了預言的權柄,而泰美斯當年則從萬物之母蓋亞那裏繼承了這一能力。”

阿爾忒彌斯輕輕撫摸她的弓身:“但我猶豫了。”

達芙妮不禁問:“為什麽?”

“不可避免地,執掌預言權柄的神明會看見自己的一部分命運。”

達芙妮有些驚訝:“我以為命運三女神的紡錘與絲線決定的只有凡人的命運。”

“命運的原始女神阿南刻并未逝去。神明不死不滅,但只要阿南刻願意,祂就能在不知不覺間更易星辰的軌道,決定等待我們的是繁榮喜樂,還是失敗苦痛。預言權柄也不過是獲準向祂的存在之中投去一瞥罷了。”

阿爾忒彌斯看向天空:“我認為先覺是一種枷鎖,會給我帶來不必要的顧慮和煩憂。比起向凡人下達神谕所獲取的供奉,我更熱愛無拘無束的自由。”

金發女神看向達芙妮,表情難得極為柔和:“于是阿波羅接手了預言權柄的基石。稱不上報答,但我自覺有責任盡可能讓他少受命運的苛責。”

達芙妮眼睫顫動了一下。

阿爾忒彌斯伸手,替達芙妮将鬓邊的一縷散發別到耳後,動作親昵,那沾染着寒涼氣息的指尖卻讓她打了個寒顫。女神見狀寬容地微笑,溫和地、商量般地吐出不容質疑的論斷:

“我對阿南刻的裁決心懷敬畏,不會無憑據無緣由地濫用神力。達芙妮,但願你不會給我傷害你的理由。”

阿波羅睜開雙目。

模糊的線條與色塊映入眼簾,他的第一反應是在線條與線條之間尋找更為細密的線,試圖從中讀出紋樣。沒有,不存在更精微的細線。他随即意識到這些驟然顯得疏闊的線與面是神廟的重重立柱、拼花地磚與鑲嵌壁畫。

這裏是德爾菲。他的意識已然盡數自阿南刻的漩渦中歸還,回到此地神廟最深處的真身。

意識之海前所未有地充盈,幾乎要滿溢而出。阿波羅繃緊唇線,強行将刺穿太陽穴般的暈眩感壓下去。

原始命運阿南刻對任何來客一視同仁。阿南刻慷慨地贈予阿波羅關乎現在、過去與未來的知識,太多的知識,根本不考慮來客是否能夠承受那份智慧附帶的重荷。然而阿南刻的款待也是嚴苛的考驗。

阿南刻并不因為他是福柏的後代、當今萬神之王的子息而有所容情。

阿波羅無法準确估量在阿南刻的漩渦中待了多久。萬千的前因與後果同時湧入他的腦海,衰敗與興盛、種子抽芽與花朵枯萎、日升月起仿佛在同一時刻發生。時間在那裏徹底失去意義,他很快無暇去逐一理解所見所聞,甚至連對自我的感知都逐漸稀薄。只有編織圖樣形狀的奧秘源源不斷地烙印進他的意識深處,一層又一層,仿佛要将他壓垮。

但現在他回到了德爾菲,這意味着原始命運認可了他。

阿波羅閉了閉眼,再度啓眸,視野變得清晰。

意識之海也逐漸恢複平靜。這番考驗在他神識中留下了一枚印跡。那好比一個通往深處的孔洞,他從中只能窺視到未來的一角,但那也足夠,不能更多。

提坦神與奧林波斯神都無法全盤接納阿南刻。

現在他要做的,便是任由靈性馳騁,引導他看向合适的方位,做出第一個預言。

瞳孔擴張,包裹着虹膜那象征不死的暗金色縮小為細細的一線。金發藍眸的勒托之子坐在神廟最深處的三角高凳上,凝視着不存在于此地的紋樣,口吐自然連綴成詞句的音節:

“自幽光閃爍的岩洞,

“自雷霆之主的血肉,

“來客登臨雲上的雪峰,

“自此永享衆神的歡宴。”

阿波羅并未刻意擡高聲量,但他知道預言的詞句已經抵達了奧林波斯山,也散落在尊貴的深色大地上。

他對德爾菲神廟近旁土地的感知立刻變得更為敏銳。他的感官淩駕于身軀之上,不論宏偉還是渺小,他都同時察知到:

無需轉動眼珠,他看到德爾菲屬于勒托之子的神聖居所光芒萬丈,金色光柱點亮傍晚的天空,仿若有燃燒的星辰接二連三自天空落下;清冽泉水邊的小草在風中微微搖曳,盡情沐浴陡然降下的金光。神廟外側殿堂中等候的神官與凡人們齊聲稱頌,山林間的寧芙與人馬們仰望輝光,發出敬畏的嘆息。他聞到珍貴香料在他的祭壇上燃燒,也嗅到煦風送來的馥郁花香。

花香。

這幽微的香氣喚起什麽記憶。非常突然地,阿波羅感覺到異樣。

他的感官、他的感知都在告訴他,有什麽原本應當在德爾菲的,如今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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