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咬

第20章 咬

“我沒偷運白鹽!沒偷挖貝母!沒偷拔雲蘭!沒偷……”

冰窖裏發現的家夥,差點被凍成了根冰棍。等他被篝火從圖勒之神的懷抱裏拉回來,一睜眼,對上火光裏紮西木明晃晃的長刀。他立馬高聲叫了起來,架勢熟練得仿佛類似的事遇到過不下千八百回。

“圖勒在上!我啥都沒幹!”

紮西木沒理睬他,用刀尖挑開他身邊同時解凍的大背袋。

背袋鼓囊囊的,一撥開,立刻稀裏嘩啦滾出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凍成黑石塊的墨硯、十幾二十幾根寫禿嚕了的毛筆,小半塊硬邦邦的茶磚,幾本編在一起的紙冊……紮西木罵了聲“什麽玩意”,在他“輕點!輕點!別劃破!”的凄厲叫聲中,把它們撥開。

铛。

長刀在紙冊堆裏掃到什麽東西。

“等等!我能解釋!”倒黴鬼大喊起來,“那不是——”

話音剛落,一塊通體晶瑩的銀藍石頭,打紙張堆裏滾了出來。

篝火一搖,紮西木直接把刀架到他脖子上,轉頭看向走過來的人:“首巫大人!又是個偷挖雪晶的賊子!”

“我不是——”

紮西木長刀一壓,壓出道血痕。

聲音戛然而止。

年輕的圖勒弓箭手此刻再無半分和夥伴打鬧的散漫,青澀的臉上滿是殺氣:“少來這套!你們這些中原來的賊子,這些年偷挖走我們多少雪晶。告訴你,老子才不管你們背後是哪家哪家,偷拿我們雪原的東西,就得把腦袋給我留在這裏!”

中原倒黴鬼滿臉是汗,生怕他一個血氣上湧,不分青紅皂白,直接結果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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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貢長刀可是鋒利到能一刀把馬和馬鞍同時斬斷!

剛剛過來的圖勒首巫,瞥了那塊銀藍的雪晶一眼,便将視線移到他臉上——對上那雙冷漠的銀灰眼睛,中原倒黴鬼差點以為自己被重新扔回冰窖裏了!實在是見鬼!圖勒部族怎麽會有這麽個家夥!

好在很快,圖勒首巫就移開了視線,讓紮西木把刀移開。

倒黴鬼頓時如獲新生。

“可是……”

紮西木看着火光下的晶石有些遲疑,但還是緩緩移開刀刃。

“阿瑪沁!是阿瑪沁送我的!”差點被一刀宰了的倒黴蛋忙不疊地解釋,“是我啊!我是許則勒!”說着,他把髒兮兮的頭發和胡子一扒拉,露出張勉強還算得上清秀的臉,沖一邊的一位圖勒勇士大聲打招呼,“桑吉!喂!桑吉你還記得我吧!”

被他喊道名字的圖勒勇士一怔,走過來盯着他,仔細瞅了好一會兒,猛然驚道:“你咋成這個樣子了?”

見此情形,紮西木終于把刀徹底收了起來。

——他倒也想起來件事了。

雪原的雪晶,絕對禁止外人開采,就連雪原部族的人要請一兩塊晶石,都要遵循諸多古老的規矩。部族內部,年輕的姑娘們經常會随身收藏一塊雪晶,遇上喜歡的人,就把雪晶送給對方。

聽說,幾年前,部族裏的阿瑪沁,曾送過一個中原人一塊雪晶。

“呼……”見可算有個說得上話的熟人,許則勒松了一口氣,操着一口流利的圖勒語,虛弱地央求,“給口馬奶酒的行不?”

那邊桑吉看在阿瑪沁的份上,摘下腰間的皮囊丢給他。

這邊師巫洛已經跨過篝火,走到篝火邊的背囊旁,撿起一本裝訂得很粗糙的冊子,翻了翻,拿走了。

許則勒心如刀絞,卻不敢吱聲。

——圖勒部族這位年輕的首巫,那可是頂頂頂的不好惹。

他一邊“何以解憂唯有杜康”,猛灌馬奶酒,一邊等圖勒首巫走遠,立刻緊張兮兮地問桑吉:“你們首巫大人,拿我手稿做什麽?他該不會覺得那是冒犯雪原,要拿去燒了吧……”

“放心,”桑吉看了一眼,“拿去哄他的阿爾蘭吧,首巫大人的阿爾蘭也是打你們中原來的。”

“哦哦哦,”許則勒一顆心落回肚子裏,又灌了一口酒,“原來是要哄阿爾蘭啊……啊……”

噗——

許則勒一口馬奶酒盡數噴了出來。

“啥?!”他咳得驚天動地,活像見了鬼,“阿爾蘭?你們首巫能有阿爾蘭?!”

桑吉:“……”

不僅有,還兇得狠呢。

……………………

兇得狠的漂亮少爺理都不理進屋的圖勒巫師。

木門一開,他立刻扯過被子,把自己嚴嚴實實地蓋了起來,只吝啬地露出些許蓬松淩亂的黑發——但徹底占有過他的人,知道它們在狼王銀色的氈毯上散開的樣子,也知道它們沾在霜雪的肌膚上的樣子。

師巫洛在氈毯旁坐了下來。

纏住一縷發絲。

鴉領蟬翼般的青絲繞過蒼白的指尖,像在繞一縷流水,光潔,柔軟……在雪原根本就不可能有這樣的柔軟,大家都在厲風酷寒裏讨生活,把自己又頭到腳,打磨得岩石一樣,又冷又硬。

最後一點發梢也從指間流走了。

師巫洛剛将它們重新攏到指間,就打氈毯裏探出只白皙的手,“啪”一聲,将他重重拍開。

“阿爾蘭。”

毯子外傳來男人清冷低沉的聲音。

仇薄燈猛地把手縮了回去,把被子扯得更嚴實,連一絲頭發也不露在外邊。

精明的私販商人千裏迢迢,用精致漂亮的瓷器,從雪域部族的牧民手中換到珍惜的寒鳥羽毛。再将它們縫進秋蟬般的緞子裏,變成權貴豪富們争相競買的奇品——小少爺對這些一點兒不知情。

他是一點也不知道權貴子弟們豪擲千金拍買寒羽衾被時,都抱着些什麽向情人讨哪些甜頭的鬼主意。

他無知無覺地裹在雪原蒼鷹找來築巢的絨羽裏,滿心憤憤。

……誰是這家夥的阿爾蘭?

要不要臉?!

只是寒羽衾被不愧是權貴子弟争相拍買的珍品,又嚴實,又暖和,仇薄燈蒙在裏邊,不一會兒就感覺悶得喘不過氣。

在仇薄燈把自己悶死前,圖勒巫師先一步将他從絨羽裏剝了出來。

仇薄燈怒氣沖沖,瞪了他一眼。

師巫洛将手稿遞給他。

手稿掉出來過,沾上了些的污雪,不過那些污雪已經都被處理幹淨了。包括手稿邊沿的褶皺也被撫平了。扉頁是較厚一些的羊皮紙,寫着端端正正六個字方塊字——小少爺剛要再把人攆出去,卻一下被那幾個字吸引了。

“……續四方極原錄?”

他低聲念。

少年的嗓音清亮,中原的腔調又柔又軟。

……唱歌一樣。

圖勒的巫師聽不懂他在說什麽,只能簡單得出了他高興起來的結論,便将視線移到他因悶熱而浮起淺淺紅暈的臉頰上。

仇薄燈草草翻了翻,越翻越新奇。

果然是《四方志》續志,更準确一點說,是關于雪原的進一步研究和記載。文筆簡潔幹練,措辭如一,和《四方志》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并且還記載了前幾天剛發生的寒潮……仇薄燈驚詫極了!

他猛地擡頭:“你哪……”

話音剛出,就記起自己還在生氣,頓時生生剎住。

師巫洛的視線從他的臉頰移到他緊緊抿起的唇上……飽滿紅潤的唇瓣被它們的主人蹂躏得泛白,小少爺的糾結暴露無遺。

師巫洛站起來,俯身要抱他下去。

小少爺警覺地、敏銳地捕捉到他的意思。

“我自己下!”他立刻叫道。

不到片刻,小少爺就後悔了——他踩着猛犸背鞍的繩梯,剛剛走下一步,只覺得一酸一軟,整個人直接從繩梯上掉了下去。好在跪在地上的圖勒巫師反應迅速,猛地站起身,及時接住了他。

仇薄燈墜在他懷裏,瓷白的臉頰染起莫名的緋紅。

圖勒巫師低頭,似乎想詢問怎麽了。

搶在他開口前,仇薄燈洩憤地、狠狠地、對着他的脖頸一口咬了下去。

師巫洛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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