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浴火

第28章 浴火

剛剛還氣勢洶洶的四名圖勒族人,陡然陷入僵持。他們不能射箭,不能損害目标。這委實個太過束手束腳的任務——中原小少爺比新羊乳還細膩,比聖雪山的雪還潔白,一碰就碎掉似的。

贊紮朝同伴打了個眼色,示意他們端緊弓。

就在他收起弓的瞬間,仇薄燈搶步上前,朝他撞去,就像是只已經被吓懵了的羊羔,愚蠢到主動撞向獵人的獠牙。

但被吓懵的羊羔可不會明明手指蒼白,還要死死展開雙臂。

——他逼停了其他三人的弓箭!

阿瑪沁自他臂下撲出,如獵豹暴起,兇狠地撞向措手不及的贊紮。蓄勢已久的彎刀整個地捅進贊紮的腹部!一聲嚎叫,阿瑪沁拔出血淋淋的彎刀,一聲大吼,扼住這個叛徒的咽喉,将他整個舉起,砸向右邊調轉弓箭的兩個叛徒!

咚!

沉悶的重響。

利箭釘進贊紮的屍體,兩名圖勒叛徒被砸得踉跄後退。他們丢下弓箭,拔出腰刀,迎向阿瑪沁的彎刀。

與此同時,許則勒已經跟左側的敵人扭打在一起。一記陰狠的膝撞,圖勒叛徒慘叫了起來——許則勒毫無半點武士風範!他他娘的就是個游記家!耳聞目染全是地痞流氓的打架!

真正兇險的戰局在右側。

阿瑪沁揮舞彎刀,一人獨自迎戰兩名叛徒。

彎刀跟彎刀碰撞、砸擊、迸濺出刺目的火星,她一邊揮刀,一邊咆哮,簡直就是頭暴怒的母豹子——她确實是在暴怒!她就沒有過這麽恥辱的時刻,竟然要靠一位弱不禁風的小少爺來保護!

刀風下劈!

彎刀砍進圖勒叛徒的脖頸,一拔,一拉,鮮血潑濺向高空,潑濺向仇薄燈。

Advertisement

順着他白皙的臉龐向下滑落。

滾燙,腥熱。

铛。

最後一名圖勒叛徒被許則勒一匕首捅穿咽喉,手中的彎刀脫落,掉在岩石上。

許則勒氣喘籲籲,蹬開他的屍體,狼狽不堪地爬了起來,跟阿瑪沁一起,沖到仇薄燈身邊,異口同聲地問:“沒事吧?”

仇薄燈搖搖頭。

只指了指臉頰,說血讓他有點難受。

他生得精致,今兒又戴了複雜的圖貢珠頂。叮叮咚咚的彩色珠鏈一垂,就襯得白皙的臉盤越發小巧。血沾上邊,有種随時會破碎的凄美。

阿瑪沁慌慌張張,急忙翻出塊手帕。要給他擦時,發現自己珍藏的絲綢帕子,跟小少爺的肌膚放一起,粗糙得跟抹布差不多……真要擦上去,簡直是種罪過。

小少爺悶不吭聲,接了過去。

許則勒眼尖,瞅見幾個叛徒下來的崖石邊緣露出一小塊木頭。

三人辛辛苦苦爬上去後,發現果然停了一架木鳶。看來,他們是打算虜奪成功後,把小少爺塞進木鳶帶走。不過,小少爺又說對了一點:老古董型號的木鳶組裝得太急,确實容易出問題。

——木鳶駕馭者的屍體半跌在石臺上,摔得稀爛。

仇薄燈只看一眼,就下定了結論:“中樞齒輪卡死,斜轉迫降時摔出來了。”

末了,補了一句。

“技術真差。”

許則勒:……

他還在擔心仇少爺看到死狀可怖的屍體會不會害怕,沒想到他居然更在意對方的水平?

這就是東洲巅峰水準的纨绔嗎?!

幸運的是,木鳶右翼撞出了小問題,大體上完整,修修還能飛。阿瑪沁把屍體拖出鳶艙丢掉。小少爺捏着鼻子,鑽進鳶艙,嫌棄地開始搗鼓——沒辦法,天兵木鳶號稱不用一根釘子,鉚合結構無比複雜,在場的只有他一個熟悉。

許則勒探頭看了幾眼,只見那堆密密麻麻的精密木塊,在少年纖細的指尖如琴弦般起伏,鉚合,分錯,重組。

他放下心,轉頭看見阿瑪沁站在石臺上,擔憂地望着山前平原的方向。

盡管有兩三架木鳶組裝出錯,自行撞毀,但剩下的十幾架木鳶,已經足夠給部族造成大麻煩——地對空的戰鬥,它們占據壓倒性的優勢。

“……我擔心萬神節,”阿瑪沁告訴許則勒,“如果部族受到的損失太大,蒼狼部落絕對不會放過在萬神節發難的機會。”

阿瑪沁把自己的彎刀遞給許則勒。

“首巫大人的阿爾蘭就交給你了。”

許則勒理解地點點頭,滿腹愁腸,阿瑪沁冒險幫自己救走仇少爺,回頭不知道怎麽和首巫交代。他以後恐怕很難再進雪原了,也不知這一別什麽時候才能……

“你們磨蹭什麽?”仇薄燈鑽出頭,呸呸呸幾口,吐掉木頭渣,詫異地問,“上來啊!”

許則勒跟他解釋阿瑪沁要去和族人一起戰鬥了。

“那她上來啊!沒她誰來射箭?”

許則勒:“什、什麽?”

“什麽!”小少爺比他更驚訝,“你們難道要我一邊開木鳶一邊射箭?”

“我不會啊!!!”

阿瑪沁和許則勒到被催促上了木鳶,都還是懵的。橫掃東洲修二代的小少爺壓根就沒跟他們反應的時間,抱怨了句“真是老古董”,直接就把排木一踩,鳳頭杆一拉。

下一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厲的哀嚎劃破聖雪山的寂靜。

……………………

天兵木鳶憑借制空優勢,一次又一次,俯沖,拉高,盤旋,俯沖。

烈火從天空傾瀉而來,肆意掃向羊群、鹿群、猛犸……圖勒族人不得不将重心放在保護畜牧群上——萬神節将至,漫長的冰節裏,畜牧群就是部族的性命。而猛犸,更是圖勒人的血親夥伴。

部族最好的弓箭手紮西木拉弓,搭弦。

瞄準。

一箭射進一架木鳶駕馭者的咽喉。

木鳶失去控制,打着旋,撞進羊群。

紮西木罵了聲,抽出箭,繼續瞄準。就在這時,高空中的局勢變了——一架木鳶忽然開始進攻自己的同伴。起先,紮西木以為自己看錯了,直到三架木鳶氣勢洶洶地圍殺那艘發瘋的木鳶……

這是真的!

紮西木驚愕地瞪大眼,發生什麽了!

……颠簸。

木鳶在劇烈地颠簸。

許則勒死死抓住鳶艙的橫木,他已經不再慘叫了,但心髒還是快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仇家小少爺修好了天兵木鳶的核心,但鳶鳥右側骨翼的損傷無法修複。平緩飛行時沒有大問題,但全速飛行時,整架木鳶就會傾斜,并且劇烈震動。

更何況!仇少爺壓根就不是以全速在飛行!

他是在超速飛行!!!

寒風淩冽。

三架逼近的木鳶殺氣騰騰。

它們顯然也看出來了這架突然反水的木鳶在飛行姿态上的缺陷,從左右兩側,以及上方包抄過來,木鳶排羽般的翅膀射出一排排耀眼的火箭。

啪!

許則勒聽見杆木被仇薄燈一推到底的聲音。

木鳶鳶首向上,鳶尾向下,以近乎垂直的狀态克服右翼的殘破。核心區域的雪晶爆發出極限供能的刺目亮光,木鳶急速上升,利箭一般射向由上方撲下的敵人。

——要麽滾開!要麽一起死!

十足同歸于盡的姿勢。

上方撲下的木鳶鳶師不想死,但雙方距離太近,他俯沖時速度又太快,倉惶之下,只能松杆、側翻、斜飛——雙方擦肩而過。

“一。”

“二。”

小少爺在心裏默數。

“三。”

早該被淘汰的木鳶鳶型在俯沖時,急速側翻,轉軸鉚合,齒輪碰撞,卡死!

砰!

上方撲下的木鳶一頭撞向堅硬的漆黑的山石,鳶毀人亡。

與此同時,左右兩加木鳶同時拔高,緊緊追了上來。在許則勒的慘叫聲中,狂風吹開仇家小少爺額前垂綴的瑪瑙珠、青金石……他緊緊抿着唇,在心裏計算時間、距離、角度……夠了!

“射箭!”他喊!

阿瑪沁毫不猶豫地拉開弓弦。

木鳶旋轉,利箭飛出,幾乎是不分先後,洞穿兩名木鳶鳶師的咽喉。

與此同時,它們的鳶首重重撞上三人所乘的木鳶鳶尾。垂直上升的平衡被打破,許則勒變了調的哀嚎中,木鳶空翻調轉,鳶首朝下,以失控的速度撞向地面。地面的濃煙、火海、山石迅速放大!

許則勒的慘叫已經被狂風壓回嗓子眼了。

近。

越來越近。

濃煙被風攜裹着,撲到臉上。

仇薄燈死死咬着牙,風刮着他漂亮精致的臉龐,未幹的血跡扯出長長的紅痕,按着拉杆的手指用力到發白……壓低!前推!下拉!

上拔!

一聲爆響,木鳶鳶尾擦着地面,發出長長的,尖銳到刺激耳膜的聲音。

遠處的圖勒族人只看到,平原上的火海被沖起兩道長長的火牆,木鳶的身影被淹沒在火海中。就在火海倒卷時,那架本該撞得粉身碎骨的木鳶,拔地而起。

馴鹿的神女,奔騰的猛犸,披挂在它的兩翼,扯出長長的,赤紅的排影。

它在燃燒!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