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幸運
第52章 幸運
十月二十九日,周六。
季思情一早去貴安分部打了卡、打掃過衛生,見沒什麽任務要出,便跟安姐說了一聲,騎着小電瓶前往客車站。
坐了一個多小時的中巴車,季思情回到了老家清源鎮。
清源鎮是個只有十來萬常住人口的小鎮,整個鎮子加起來還沒市裏的一片街區大,攏共就兩條主幹道,步行從鎮東的汽車站走到鎮西的石板橋路,只要二十來分鐘。
石板街路是本地人周末時趕集的地方,季思情走進這條熟悉的市集,就有擺攤的姨媽親熱地跟她打招呼:“喲,小思情從城裏回來了?”
“诶,生意還好啊姨媽,我媽今天出攤沒?”季思情笑着揮手。
“出嘞,在石橋那邊。”
在趕集的人流裏穿行了幾分鐘,季思情找到了老媽擺的小吃攤。
季家母女兩個擺的小吃攤前後加起來也幹了十幾年了,熟客很多,趕集的時候尤其忙,老媽見到她回來都來不及寒暄就讓她幫忙給客人包裹卷;季思情也不含糊,挽起袖子戴上一次性手套就忙了起來。
為了盡可能多地賣出東西去,季家的攤子雖小,小吃的種類卻挺多的,有炸洋芋、炸豆沙糍粑、剪粉、甜酒粑,還捎帶着賣裹卷、辣豆腐皮卷、烤小豆腐等本地小吃;其中最受歡迎的,是剪粉和裹卷——這兩種小吃用的米粉皮都是自家蒸的,勁道又爽口,用開水燙過都不會散。
忙過趕集天早上這波客流,閑下來的老媽才有功夫問季思情:“怎麽有空回來,你不是說你找的那份工作沒得雙休的麽?”
“老爸回來了,現在住在我那。”季思情開門見山地道,“張姨給老爸介紹了個在大酒店裏看停車場的工作,老爸幹得還挺好的。媽,你要不要也把小吃攤擺到城裏去?咱家的裹卷和剪粉都挺好吃的,我覺得在城裏擺的話生意應該會更好。”
老爸回來的這五天裏,季思情天天擱老爸耳朵邊念讓他回來看看,奈何老爸那個倔脾氣就是死活不肯聽;為了讓父母和好,她只能回來打老媽的主意。
老媽嗤之以鼻:“他回來幹我什麽事?哦,他在城裏了你就想叫我進城,怎麽着,你還想我去給他服軟低頭?”
“媽——不是的啦,我本來就想讓你也進城的嘛。”季思情撒嬌道,“你曉得我還在兼職做跑腿的嘛,你去城裏做小吃賣,我就負責送,咱倆肯定能賺到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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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去,在鎮上擺得好好的,去那種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幹什麽。”老媽氣道。
“那肯定不會,我現在可熟悉城裏了,尤其是東明區,哪條街哪條巷我都認識。”季思情自信地拿出手機,“媽,你看,我幹跑腿認識的熟客有這麽多,你要去肯去擺攤的話,我發條朋友圈立馬就能給你賣出幾十碗剪粉去,咱家的剪粉又這麽好吃,吃過都會變成回頭客!”
老媽聽得有些意動,畢竟鎮上的客流确實不多,除了周末趕集,平時想多賣點确實不容易。
但想到那個一賭氣就跑出去六、七年的老公,她心底那股子氣怎麽也化解不了,板着臉一口回絕。
季思情也沒指望一次就能說服老媽……她可太清楚爸媽的性子了,兩個人是一個比一個倔,反正來鎮上也容易,多使點水磨功夫,總有成功的一天。
鎮上的市集散得早,到下午兩、三點基本就沒什麽人了,母女倆也沒死守,收拾攤子回了家。
季思情從小長大的家就在石板橋路背後的小巷子裏,一棟兩層高、單層約莫有六十來個平方的自建房。
回到家裏沒多久,住隔壁的季奶奶聽說孫女回來了,便杵着拐杖過來看她、
季奶奶快八十歲了,精神頭倒是還很好,嗓門兒也很響亮,進門就大聲問:“小思情,你家爹嘞?”
“我爸在我那住着呢,奶。”季思情連忙又把季爸爸的情況給奶奶說了一遍。
聽說兒子都到貴安了還是不肯回家來,季奶奶有點兒生氣,用土話罵了幾句,又沖季思情的媽媽道:“小金蘭,你也莫要跟那倔驢賭氣了,都好多年的夫妻了,又不是不曉得他的性子……”
季思情的老媽大名叫王金蘭,婆婆勸她的話這些年就沒變過、仍舊是老一套,無非勸她服軟低頭罷了,她聽不進去,但也不想和個快八十的老人計較,就默默地收拾出攤工具,一句話也不肯接。
季奶奶拿這個兒媳婦沒啥辦法,話說多了老人家也膩得慌,索性懶得管,轉頭關心孫女:“你前陣打電話給你媽說,你在城頭找到了個好工作?還是國家單位?”
“诶,奶,我運氣好,遇到貴人給我介紹了工作。”季思情喜滋滋地道。
季奶奶以前只重視大伯家的堂弟小龍龍,季思情記得自己小的時候奶奶是不怎麽理她的,直到她後來學習成績很好、考上了市裏的重點初中,奶奶才拿正眼兒瞧她。
雖然有點兒重男輕女,但季奶奶也沒說就偏頗到哪兒去了,至少過年時孫輩從老人家那領的紅包都是一樣的數目,去奶奶屋裏玩也都能吃到一樣份量的小零食。
老爸出走、老媽病重,季思情獨個兒撐起了家裏後,季奶奶對她更是看重,在季思情剛擺攤忙不過來時,老人家親自挽起袖子幫了好陣子的忙。
季奶奶問了下工作待遇,很是欣慰:“好,好,你是個有福氣的,好好在單位工作,往後好讓你爸媽享福。不要學小莎莎那個人來瘋,為着個外人連爹媽都不認了。”
叛逆過頭的外孫女顯然讓季奶奶很不高興,這會兒說起來都還有些咬牙切齒。
季思情對那個姑表妹也挺一言難盡的,道:“小莎莎有打電話回來過沒?”
“打個鬼!她和那男的出去打工,都是別人來講,她爹媽才知道!都出去好幾個月了,連個音信都不讓家裏曉得!”季奶奶說起來就氣,“要說不想讀書想出去打工,好好和家裏面說嘛,她爸媽也不是不讓她去,非得搞成這樣丢人!”
季思情:“……好的吧。”
她那個姑表妹确實從小就不喜歡讀書,成績一直吊車尾,還留級了兩回;考上高中的前一年過年時,私下裏還跟季思情抱怨過羨慕她可以天天玩,不用去學校。
當時季思情聽了這話的感受吧……就挺蛋疼的,搞得好像她沒能去讀大學、回到家裏來擺攤是多輕省多幸運的好事兒一樣。
每天淩晨四點就起床磨米漿、蒸米粉皮,洗洋芋切洋芋,煮甜酒粑,準備包裹卷要用到的小菜和辣椒醬;學生七點鐘出門上學,她得趕在六點半前做好出攤準備、把三輪車騎到學生上學的路口擺好攤子——到底哪裏輕省了?!
也就是姑媽家家裏有錢,姑表妹從小就沒吃過生活的苦,才說得出這種離譜的話了。
和奶聊了會兒天、幫老媽把出攤工具都清洗幹淨,季思情沒在鎮上多留,趕在四點半前搭乘中巴車回了市裏。
另一邊,距離G省一千多公裏外的Z省。
位于Z省與F省交界處的東水市,是座有着九百多萬人口的大城市,有着上千年的建城歷史,也是正國近三十年來民營經濟發展的先發地區和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是Z省這座經濟大省最富庶的三座城市之一。
下午五點左右,一輛小轎車穿過東水市文南區最繁華的中山大道,開進了一處其貌不揚的小區裏。
這個小區很有些年頭了,建築層高只有七到十二層,一半的樓房沒有電梯,樓體外牆也風化得厲害;住在小區裏的沒有多少本地人,大多是來東水打工的務工者。
小車停在一棟步梯樓樓下,車門打開,下來個面色蒼白,發縫間隐約可見汗跡的男司機。
司機下了車,車上又下來個身材嬌小、穿着套略顯寬大的運動服的年輕女人。
司機讨好地沖女人笑了笑,走進步梯樓內。
爬上五樓,打開門,兩人一前一後進入一套百平米左右的套間。
女人習慣性地再次檢查了門窗、查看屋內有沒有藏着人,又走到陽臺上,靜靜地朝下看。
這個不大的小區住了不少外來務工者,到這個時段,有不少下了班的打工人陸陸續續地回來了。
在陽臺上站了會兒,女人這才倒回客廳裏,坐到沙發上。
司機很畏懼這個女人,全程跟個小跟班似的老老實實地站在一旁,女人坐下了他也不敢動。
“坐下吧。”女人懶得擡頭跟人說話,招手道。
“好的,好的。”司機擦了把冷汗,拘束地把屁股落了一半到貴妃榻上。
女人看着司機那戰戰兢兢的模樣,嘴角略微往上拉了拉:“你有這麽怕我嗎?這幾天裏我沒有傷害過你吧。”
“沒有、沒有。”司機違心地擠出讨好笑容,“娟姐這話說的,我這哪是怕你啊,是尊敬你,尊敬。”
“這樣啊,我還以為你把我當成怪物了呢。”女人道。
“哪會啊,娟姐,你這話就過了,沒有的事。”司機忙不疊擺手。
“沒有就好。”女人微微一笑,“我确實也不是什麽怪物,只是遇到了一些意外罷了。我以前沒有來過東水市,什麽都不熟悉,所以才賴了你幾天,讓你幫我了解本地情況,僅此而已,你別想多了。”
司機面皮抖了抖,害怕被女人看出他的不情願,硬擠出個出哭還難看的笑臉。
“現在嘛,我大概了解東水市了,也不繼續糾纏着你了。”女人笑道,“明天我就走了,你答應過不會把我的事情說出去,可以做到的吧?”
“當然!當然!”司機如蒙大赦,拼命點頭。
女人臉上笑容未褪,一直揣在運動服衣兜裏的右手不知什麽時候掏了出來,手上握着的匕首從斜下方刺進司機的肺部。
司機那放松下來的表情還沒有完全收回,便被驚愕和劇痛取代。
肺部被刺穿的痛苦與窒息類似,會讓人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便在痛苦中死去。
“我不相信。”女人柔聲道,“你騙了那麽多人,撒了那麽多謊,狗哪有不吃SHI的。”
司機嘴裏吐出帶血白沫,“嗬、嗬”地掙紮了兩下,雙目圓睜倒在貴妃榻上。
女人站起身,把司機的屍體扛進廁所。
被迫與兩只鬼怪共生讓女人身上出現了不少變化,連力氣都變得有些非人……以她的體格,原本是扛不起超過一百五的成年男性的。
原本的她雖然也可以很輕易地殺死比她強壯的成年男性,卻沒可能和成年男性比力量。
除此外……女人還發現,自己對人類的血肉似乎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渴望。
封閉的浴室裏,女人在司機的屍體前站了足足十分鐘。
“這應該不是我的意志吧。”女人眼睛緊盯着司機的腹部,口中喃喃自語,“我可不是野獸,怎麽會渴望同類的血肉呢?”
即使吃飽肚子也會從心底産生的饑餓感,這幾天裏一直折磨着女人。
她很擅長忍耐,但長期的忍耐顯然也會讓她不适。
女人将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感受着衣物下那兩只鬼怪的面部輪廓。
“是你們中的那一個?你們這兩個廢物,誰是吃人的妖怪?”
被她的意志壓下、大部分時間裏已形同死物的缢鬼和落頭氏,自然沒可能回答她。
女人也并不需要答案。
她在屍體旁邊坐了下來,任由那“美味”的吸引擺在眼前,偏偏就是不動手。
“能影響我的話,就試試看吧……老娘可不會輸。”
天色黑盡後,女人平靜地走出了浴室。
她仍然能感覺到那種讓人焦躁的饑餓,但她制服了“本能”。
“人類與野獸的不同之處在于野獸受本能驅使,而人類控制本能,我果然還是人類吧。”女人感覺到一種久違的歡喜,她已經很久沒有獲得過這種發自內心的成就感了。
心情愉快的女人回到她“借住”了幾天的卧室,從抽屜裏找出被司機騙過的女孩子們留在這套房子裏的化妝品,又從衣櫃裏找出女式衣裙。
化妝打扮成個不知世事的小姑娘,用手機拍下照片,登錄社交網站注冊新賬號,将剛拍下的照片作為頭像。
接着……女人拿起司機的手機,輸入從司機那兒拷問來的密碼,打開他的社交軟件,找到他所在的“人事小組”。
從這個“人事小組”裏面随機挑選了一名“幸運兒”,女人用自己剛注冊的新賬號加了這個“幸運兒”的聯系方式,發了條信息過去:
“你好,我在68同城上看到你們的招聘信息了,請問你們那兒還招模特嗎?沒有經驗可不可以應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