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公司
第58章 公司
從上世紀九十年代起,正國政府投入大量人力物力開展掃黑除惡掃黃打非等專項打擊,持續二十多年下來成果斐然,國內治安大大改善。
雖說還到不了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程度,至少曾經猖獗一時的車費路霸和涉黑犯罪集團在正國國內已經幾乎沒有什麽生存空間,不是跑路東南亞,就是進局子裏踩縫紉機去了。
九十年代末出生的季思情在讀小學、初中的時候還聽說過哪兒哪兒有人被殺,哪兒哪兒發生了集體械鬥,到了高中,類似的傳聞就沒再怎麽聽人提過——在老家清源鎮擺攤那六年,她能感受到的、發生在身邊的犯罪,更多都是小偷小摸。
冷不防聽到東水這種警力比她老家更充足、治安應該也要比她老家更好的大城市發生這種屠殺事件,打小就沒出過省的季思情都有些接受不過來,震驚地道:“真的假的啊?!”
“文南區派出所已經封鎖住現場了,市局的法醫也到場了。”符外勤臉色不太好看地道,“受害者中有六名青壯年男性,但從現場痕跡和幸存者提供的證詞來看,兇手似乎只有一人。市局那邊的領導懷疑這起大案與全球異化有關,讓我們過去協助調查。”
季思情嘶了一聲,秦浩浩的嘴巴也長大了:“一個人?!一個人殺了這麽多人??”
“對,還是一名女性。”符外勤凝重地道。
正國有着全球最嚴格的木倉械管制條例,一般人是接觸不到木倉械的;像是對面大洋彼岸那種一個人手持木倉械就能制造大屠殺的現象,在正國國內并不會發生。
排除木倉械這個因素,一名女性罪犯想要在一夜之間、在一棟位于城市郊區、臨着大馬路的四層高自建房裏面殺死十幾個人,受害者中還有六名成年男性……那确實很難不讓人往妖魔鬼怪方向想。
出事的整容院位于文南區東四環環城公路的路邊,是一棟四層高、占地約為六百平的自建樓房;樓體外側貼着一層玻璃牆面,樓頂上釘着巨大的镂空文字公告牌:雅藝醫療美容整形醫院。
七部的商務車抵達之時,這家私立整容院已經被警方重重包圍、拉起了警戒帶。
披挂上裝備的季思情、秦浩浩跟着符外勤跳下車,穿過警方警戒帶進入院內,便被內部情形驚得目瞪口呆。
一樓和二樓倒還好,看上去和普通私立醫院沒什麽兩樣,但三樓……簡直就是人間地獄。
整條走廊都是血,臨近樓梯的房間裏轉角沙發幾乎被鮮血染紅,走廊最盡頭一個看似員工宿舍的大房間中更是滿地鮮血。
哪怕受害者屍體已經被警方轉移,這遍地黑紅的現場依然讓人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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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害者一共十六人,六名男性,十名女性,年齡皆在二十到四十歲之間。”穿着隔離防化服的市局法醫還在現場勘驗,見七部的人來了便暫停工作,過來給五名外勤介紹情況,“屠殺地點分為三處,一處是樓梯口那處房間,一處是走廊,一處是走廊盡頭的員工宿舍。”
“十六名受害者中沒有人試圖反抗或是逃走過嗎?”符外勤問道。
法醫搖頭:“一、二樓都沒有搏鬥痕跡,門窗緊閉,三樓的窗戶也沒有撬動痕跡。根據四樓那十二名幸存者的證詞,她們只聽見樓下傳出慘叫聲,也沒有聽見搏鬥動靜。”
這座整容院周圍沒有住戶,只二百米外有一座洗車場,而洗車場在夜間是沒有人員值班的,白天開門營業時才會有人活動。
要不是藏在四樓的幸存者們報了警……這座整容院發生的慘烈屠殺還不知道幾時才能曝光。
符外勤點點頭,轉頭去跟同事們一起排布接線。
四環公路是在“天眼”監控範圍內的,整容院正門附近不遠處的電線杆上就有個天眼探頭。
接入了“城隍”系統的天眼探頭沒有掃描到高能輻射并發出警報……只有一個可能性:如果制造了這起驚人血案的确實是某種高能體,那就很很可能是那種擁有智慧、能夠控制能量輻射的危險高能體。
檢測下來的結果卻有些出人意料,外勤們帶來的、比天眼鏡頭植入的“城隍”末端感應器更精密的儀器,居然沒有檢測出高能反應。
反複将整個三樓掃描了好幾遍依然沒能檢測出高能輻射殘留,符外勤的腦門上汗都下來了,沖季思情和秦浩浩道:“你們倆有什麽發現嗎?能不能看到點什麽我們看不到的?”
東水分部的特招外勤都調去天河古鎮蹲守疑似漢服女鬼去了,汪柔妙把他們倆當成外援派過來,就是擔心會因為限于目前的監測手段導致遺漏線索。
季思情也知道這情況,來了以後一直瞪大眼睛觀察,可惜她啥也沒看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呃……沒有。”
“我也沒有。”秦浩浩也道。
“怎麽會這樣……難道這種案子真的是一個普通人就能做下來的?這不可能啊。”符外勤百思不解。
“符姐,會不會是職業殺手什麽的?”秦浩浩腦洞大開,“這種躲在郊區開的整容院肯定不正規吧,是不是老板得罪了什麽人,給人請職業殺手過來報複來了?”
符外勤嘴角微抽,另外兩位東水分部的外勤看秦浩浩的眼神兒也有點不對。
正國是國際雇傭兵禁區,但凡是國際上挂了號的、被某個國家通緝過的國際罪犯,都進不了正國的國門。
職業殺手就更別提了,敢過海關,正國就敢送丫踩縫紉機去。
要知道正國政府與全世界二百多個國家和地區都有生意往來,論及情報網,正國外交部比大洋對岸某個一心琢磨着怎麽從國會老爺們手裏薅經費的組織專業多了。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也沒人敢請……正國國內但凡是有一定身家的富豪,在政府那都是挂了號的,敢在國內為非作歹,正國政府就敢請出縫紉機。
季思情丢人得不行,忙開口打岔:“有沒有一種可能,兇手是像我和秦浩浩一樣的人身異化者呢?如果殺人的高能體是受人操控的,又或者這個兇手異化的方向和我們不一樣,比如力大無窮啊什麽的,那也是有可能能殺死這麽多人卻檢測不出高能殘留的。”
科研所還在研究人身異化現象,目前已經有了一些初步推論,但還需要更多樣本來驗證。
而這些尚且需要進一步驗證的推論中,有一種說法是,異化(産生高能輻射)的區域,會對異化者的人體本身帶來影響。
例如,全身都出現異化現象的個體,大多會出現精力更加充沛、體力比常人恢複得更快的現象——季思情自己是比較認可這個推論的,因為在她能夠看見鬼物後,她的體力、精力,确實在漸漸增強。
又例如,人身異化者“收養”某種高能體後,能在一定程度上對該高能體産生影響——這個推定結論目前還處于急需驗證階段,畢竟國內目前已發現的“收養”案例只存在兩例,樣本實在太少。
符外勤琢磨了下,覺得有一定可能,便聯系分部,讓內勤人員送用于給特招外勤做體檢的儀器過來。
把體檢室那臺笨重的大家夥搬到現場,果然在三樓走廊和走廊盡頭的員工宿舍檢驗到與特招外勤們相似的、極其微量的高能輻射反應。
“還真是啊……”主持現場檢測工作的符外勤臉色凝重起來。
截至目前為止,正國國內發現的人身異化者已經超過一千名。
這一千多個人身異化者中,本來是就屬于體制內的最好安排,直接轉崗進特管局就行。
非體制內的正國公民,大多數人對于國家伸出的橄榄枝也很有興趣;東水市轄區內這兩個月來發現的九名人身異化者,就有八個接受特招進了東水分部。
剩下那一個沒特招進來的,也不是對方不願意,而是未成年,還在讀書。
正國官方當然不會以為國內的人身異化者盡在掌握,肯定還有大量連自己都沒發現自己出現異化現象的公民遺漏在民間。
此刻,确定制造大屠殺的兇手居然也是人身異化者,這個問題就很嚴重了……
符外勤立即将情況通報給留守分部的王科長和還在天河古鎮主持蹲點工作的段科長,自己領着季思情等人跟進案件調查。
屠殺中幸存下來的十二名目擊者十分配合警方問話,中午之前,負責問詢的民警就把證人證詞彙總到了市局,在市局等消息的符外勤等人也看到這些目擊者提供的線索。
然後吧……從小地方來的季思情、秦浩浩兩個土包子自然是大開眼界。
“這也太離譜了,這年頭居然還有這麽大規模的賣O組織?也太刑了吧,就不怕坐牢的嗎?”
季思情一臉震驚地翻看着證詞,掃到其中一位名為霍書梅的證人提供的情況時,好懸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孫麗莎??小莎莎?!!”
一屋子的民警、外勤都被季思情忽然嘶聲竭力吼出的咆哮聲驚到,神色各異地往她看來。
“怎麽回事啊小季,你認識這個……孫麗莎?”符外勤疑惑地道。
季思情咬牙切齒地繼續往下看,越看霍書梅提供的、把她拉去傳媒公司面試的孫麗莎的具體情況,她的臉色就越猙獰。
十八歲,G省人,老家貴安市清源鎮,幾個月前跟當過兵的男朋友一起來Z省打工——這特麽都對上了啊!
同一時刻,與福泉大酒店只隔着一條街的一棟公寓樓中。
酒店四樓的花場晚上才開門營業,非營業時段,場子裏的幾支走秀隊就會被安排到離酒店不遠的這座公寓樓裏住宿,負責這些走秀模特的“業務小組”,也就是那些所謂的藝人助理、形體教師、主管等,以及公司裏另外兩個部門的員工,也會住在公寓樓中就近看管。
此時才将到中午,住滿了花場相關人員的公寓樓裏清清靜靜。
勞累了一整晚的模特們大多都是醉醺醺地被送回來的,不到下午醒不過來;其他人倒是都起來了,花場運營部、招人的人事部和負責培訓管理走秀模特的業務部,三個部門的“管理層”都湊在公寓二樓的一間公共房間裏,正開着會。
會議的內容嘛……無非是這些小組的領導、幾個部門的經理輪流發言,表揚業務能力出色的,批評業績不佳的,再說些鼓勵大家再接再厲、多多物色新人培養新人的老話。
當日坐班面試霍書梅、孫麗莎的陳慧陳經理也是發言人之一,這個在總公司都有股份、屬于高層骨幹的中年女人對男主管沒把孫麗莎這棵“好苗子”培養好這件事相當不滿,指着男主管一通臭罵。
男主管憋了一肚子的氣,偏偏又沒法反駁,只得陰沉着臉聽訓。
他們這個所謂的公司,本質上,更像是一個披着公司披的涉黑組織。
人事部的陳慧手底下好幾個所謂的“人事小組”——其實就是無業混混——要麽在網上發布高價招聘低門檻模特的信息,要麽在各處物色有價值的目标,以談戀愛、介紹工作等名義,把無知的年輕女孩騙到公司花錢租下來裝點門面的“門店”裏面試、簽約。
簽過合約的女孩轉移到所謂的“業務小組”進行短則三五天、長則十天半月的培訓和洗腦,就能編入走秀隊,送進場子裏正式上崗。
換句話說……每個花場女孩靠出賣色相和大量喝酒賺來的“業績”,都得跟三批人分成——花場運營部撈一手,人事部撈一手,業務部也要撈一手。
孫麗莎開朗外向,又蠢又天真,面試她的陳慧還以為這個女孩至少能給她多賺兩個名牌包,沒想到這麽個好苗子居然折在了男主管這只業務小組手裏,當然非常不滿。
開完每日例會,男主管黑着臉搭乘電梯上了頂樓,把關在頂樓小房間裏的孫麗莎揪着頭發拖出來,拿皮帶抽了一頓。
他們這個小組的另一個能說得上話的女主管和其他人還在跟進整容院那批肉豬,姓王的形體教師雖然懶得管閑事,但又擔心打出事來,只好不情不願地出面相勸:“算了老俞,去吃飯吧,你打她有什麽用,打壞了還不好跟運營部那邊交代。”
運營部的“職權”比人事部、業務部都要高,把那些被國內肯花錢的老板們都厭棄了的花場女人送去東南亞就是運營部的活兒。
最頂頭的大老板在東南亞的生意比國內還大,每次送多少女人過去、女人的質量怎麽樣都是有要求的,運營部對這塊兒盯得挺緊。
俞主管只是業務部一個小組的主管,自然也不敢得罪運營部,惡狠狠地呸了一聲、放過了孫麗莎。
孫麗莎的哭聲吵醒了住在頂樓的模特,但模特也聽到了俞主管罵人的聲音,并不敢出門指責,用被子蒙住頭又睡了過去。
罵罵咧咧回到樓下的餘主管不想去見到人事部的陳慧,沒留在公寓樓裏吃公司統一訂的外賣,叫上姓王的形體教師,一道出去吃附近小飯館賣的三鮮面。
這兩人一前一後離開公寓樓時,一名領着水桶、提着拖把的保潔員為難地看了眼他倆的背影,又看了眼沒有保安看門的私人公寓。
“……算了,優先人多的吧。”個頭嬌小的保潔員自言自語了句,擡腳走進公寓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