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站在門外，男子掏出鑰匙打開門，迎我進去。
我第一次以人類身份造訪一個男子家中，帶着新奇探究的目光将整個小公寓環視一圈。
不同于我以蟑螂身份爬過的獨身男子髒亂差的家，小公寓被收拾得很是幹淨妥帖，空氣中都彌漫着淡淡百合花的香氣，是一款新式的空氣清新劑。
我以一個人類的思維想了想，也許身邊這個矮我一頭的男子很适合人類中“賢妻良母”的詞彙。
“請坐。”男子去小廚房端來一杯水請我在小客廳上沙發上坐下，“或者你喜歡果汁嗎？冰箱裏還有冰鎮的橙汁。”
橙汁！甜的！
若是蟑螂形态，我的觸須怕是早就歡快地晃動起來，但現在我是人類，要矜持。
所以我佯裝淡定點頭，“給我一杯橙汁吧，謝謝。”
“客氣了，其實應該是我謝謝你，沒有你我還不知要怎麽回家呢，恐怕深更半夜還游蕩在街頭，然後被警察叔叔送回家。”
男子将滿滿一杯橙汁端給我，說話間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他眉眼彎彎，溫聲細語的，“我這個人性子慢，真是太麻煩你了。”
我滿足地喝了一大口，涼意爽得從天靈蓋直沖腳後跟，聞言擺手道：“不麻煩，不麻煩。”
“對了，你這一身……是什麽行為藝術嗎？”男子帶着歉意打量了兩眼我的裝束。
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不敢說這是從垃圾堆裏撿回來的髒布披身上的。
拜托，我可是蟑螂啊。蟑螂化形的時候怎麽可能和電視劇中妖精演的一樣化形後還能變出一身漂亮衣服出來。
自從第一次大庭廣衆之下化形吃過虧差點被人類的執法者抓去後，我就明白當蟑螂的時候我可以随心所欲，想不穿衣服就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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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當人類的時候還是盡量要遵循人類社會的法則，穿一些衣物遮掩住暴露部位的。
“是不是有點髒啊，會不會把你的沙發弄髒？”
“沒關系的，你盡管坐。”
正說話間，我許久未進食的肚子“咕嚕嚕”叫了起來，像是在炫耀他的存在般很是響亮。
“啊，你還沒吃飯，抱歉耽誤你這麽久。”男子直起身，匆匆忙往小廚房走去，步伐肉眼可見的比之前快了許多，但還是很慢，“我給你做些吃的吧，但不怎麽好吃，裹腹還是可以的。”
“沒事，你随便做，我不挑食的。”我朝小廚房的方向喊道。
身為一只蟑螂，身為一只經常餓肚子的蟑螂，我要有蟑螂的自覺，在經常連剩湯剩菜都沒有的情況下，我怎麽可以嫌棄一個好人人類專門為我調配的羹湯呢。
過了好半晌，等着快要睡着，就在我數次懷疑男子是不是暈倒小廚房，對方端來飯菜。
“抱歉久等了，”男子露出一抹歉意的笑，“我這裏地方有點小，沒有專門的飯桌，平時我就在小客廳的桌子上吃。”
看着面前一盤黝黑的蛋炒飯和一碟焦黑的青椒炒肉以及一碗散發着腥氣的魚湯。
我黑了黑臉，某一瞬間仿佛見到了幻覺，上面好似散發的陣陣紫黑色煙霧。
這些真的不會吃死螂嗎？我很懷疑。
蟑螂也是有自尊的！這些東西就是倒臭水溝裏，就是扔出去，我也不會吃一口的！
三分鐘後……
嗚嗚，真香。
在男子溫柔的眼神下，我大口大口地咀嚼着顆顆飽滿不沾蛋的蛋炒飯，喝着被某人處理魚時一不小心捅破苦膽的酸苦魚湯，往嘴裏送着因為過火炒得焦黑的青椒肉絲。
不知為何，在這份人嫌狗憎的飯菜中，我竟然吃出了媽媽的味道！
在我還是一只小蟑螂的時候，我的媽媽用垃圾桶裏撿來的食物為我做飯，成品就是這個味道！
可是媽媽她走了，她被邪惡的人類用蟑螂藥毒死，死之前她懷着劇痛爬到我們屬于臭水溝的家，只來得及看我最後一眼就死在我懷中。
我已許久沒吃到媽媽做的飯了……
男子依舊那般溫柔地看着我，他眉眼細長、眼尾有細小的笑紋，襯着他舒朗的笑，很是可卿。
小客廳上空吊着一盞肆意舒展枝葉的白玉蘭花燈，乳白的花葉包裹着嫩黃的花芯，此刻正向下投射着溫柔的光，被光芒照耀的男子氣質溫潤如玉，我差點看呆了，連嘴裏的飯都忘了嚼。
啊！這裏有人類在明目張膽勾引螂！
“真的有那麽好吃嗎？”見我低下頭狼吞虎咽的模樣，男子愣了愣，“難道是我的廚藝有所長進？”
他回身去小廚房取來一副新的碗筷，夾了一筷子，嘗了一口後便面露難色，喃喃道：“還是那麽難吃啊，他怎麽吃的這麽香？”
他回頭看我一眼，詫異了，“欸？難吃就別吃了，點外賣也可以，你怎麽還吃哭了？”
他不知道，我不是吃哭了，我是懷念起媽媽的味道。
就在這一瞬間，我決定了！在成功占領全世界的步伐前，要先占領這個人類的家，聘請他當本蟑螂的禦用廚子。
我滿懷着雄心壯志，連頭頂不存在的蟑螂須都在顫抖。
片刻後我財反應過來，在人類社會聘請一個人是需要付出報酬的，就像這個人類去上班，老板會支付他報酬一樣。
而我身無分文連自己都養不活，怕是根本不能聘請對方。
想明白了這點，我頭頂的蟑螂須瞬間耷拉下來，蔫蔫的。
将所有飯菜吃得精光後，男子眉開眼笑的收了碗筷去小廚房洗碗，輕聲念叨着明顯心情很好：“還從未有人将我做的飯都吃幹淨呢。”
我聽着小廚房內傳來的水流聲、以及男子輕聲的哼唱，這語調如他這個人一般很是綿軟舒緩，沙沙的很磨耳朵，幽遠的像是能喚醒人內心深處最沉寂的回憶。
在這歌聲中，我悄悄的走了，順便帶上門。
我很有自知之明，我并沒有能夠支付男子勞務的報酬，也不能堂而皇之的留在那人身邊，與其被對方發現我是蟑螂後趕我走，不如自己靜悄悄離開。
孤身一螂在這座冷冰冰的大城市“逍遙”幾天，依舊過着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并非不好找寄宿的家庭。
我一只蟑螂，想去哪個人類家只需瞅準時機爬進去就好，下水道、窗戶縫……哪個地方我沒爬過？只是心裏頭挂念那個男子的家，想念着他總是帶着歉意的笑。
也不知他眼鏡修了好沒，是否依舊還是慢吞吞的，會不會想起……想起我？
胸口像堵着什麽般，我心中略微留戀，索性變回人身好好拾掇一番打算回去看看那個人類。
穿過小巷，走道黑漆漆的，到了那一連排廉價小公寓前，頭頂慘白的白熾燈正在散發光芒。
我鼓起勇氣想象着等見到對方時該如何開口，是說一句“嗨，我來看你了，你最近過得好嗎？”還是“你上次做的飯太好吃了，我還想吃，能再給我做一些嗎？”
走向最盡頭的電梯前，我按下向上的按鍵準備乘坐電梯。
在等待電梯緩緩下降的途中，百無聊賴地環顧四周，措不及防在電梯旁的牆上發現一張非常不起眼的小廣告。
這類小廣告我一向不放在眼裏，我知道這在人類中被稱為“牛皮藓”，貼在電線杆子上、貼在廣告牌上，缺德的甚至還會貼人家大門口。
這座城市像這樣的小廣告屢見不鮮，在我短暫的螂生中沒見過一千也有八百，可我唯獨盯着這張小廣告入了神。
不同于加粗加黑夾雜幾個鮮紅的四四方方大字，這張小廣告一看就知道是被人很用心一筆一劃寫下來的，字跡娟秀清雅，就如他本人一般。
“招租啓示，招聘合租舍友一名，無需支付任何房租，只需對方提供打掃服務以及包一日三餐即可抵扣房錢，本人男，男找男，居住在302，年齡26，上班族，無任何不良嗜好，有意者請撥打聯系電話：135*******2。”
這張小廣告應是最近新貼的，我伸手一抹，其上黑色簽字筆留下的墨痕還能在指尖沾染。
心中霎時有一朵朵小煙花炸開，我呼吸急促，渾身酥麻麻的抖着手揭下小廣告。
那個男子，便住在302！
302內。
男子窩在小沙發上，手中端着馬克杯正在慢吞吞喝水。
小沙發上的沙發墊被他新換了，一整塊淺藍色中點綴幾朵小雛菊的針織墊子，清新淡雅。
襯托得男子眉眼越發水靈，只是他眉峰略微向下壓，神色略微凝重不安，剛他剛在電梯旁貼了那張招租啓示，思來想去還是有些惴惴不安，生怕會有壞人找上門。
可這已經是他第五次因為自己做飯将自己送進醫院，本就不多的存款因為屢次進醫院和請假極度縮水，若是一日三餐點外賣不衛生不說，錢包也負擔不起。
最重要的一個原因便是他自己一個人在小公寓生活太寂寞了，正好這間他當初貸款買下來的小公寓多了一間用不到的客房，一直以來都空着，這才想出這麽一個貼小廣告招合租舍友的法子。
如今貼是貼出去了，臨了卻生出些許怯意。
免去房租這個條件應該是挺誘人的，在這個一線城市像這樣毗鄰地鐵辦公樓的房間，一個月少說也要一千五，只需對方提供打掃和做飯想來并非難事。
只是他這個人做什麽事都慢吞吞的，若要适應另外一個人的存在恐怕需要好久。
就在第五數次想究竟要不要去揭下那張紙時，門外傳來一連串急促的敲門聲。
“哐當——哐當——”
在這深夜，正有人在大力敲他的門。
男子猝然一驚肩膀抖了一下，瞳孔圓睜盯着小公寓的大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