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舞會
舞會
舞臺現場的座位早在售票時一對一鎖定,只有幾個預留給工作人員的位置空着,分別是前排預留給管理人員的VIP座和員工家屬座。
啓航星有自己特有的星環,因此會場也有相應的模拟造景,散落星點的環帶模拟星環,用暗銀與亮銀交織照亮了周圍一圈,他們從員工通道進去,亓季昀沒拉着她往前走,索性坐在了出口處臨近的員工家屬座上。
位置的原主人,一位核心管理層在來的路上車爆胎了,這三個連號的位置也就空置下來。
聞晏姝很自覺,他坐在最靠外的位置,她就施施然坐在了他的隔壁。
亓季昀瞥了她一眼,眼神裏讓她再往裏一位的意圖明顯,她愣是裝作沒看見,坐下來數秒後還試圖去牽他的手。
結果被亓季昀一把拍掉了。
他拍得快,聲音清脆,在還算安靜的空間裏聲音清晰,前方的人不由回頭,見是亓季昀又見怪不怪地迅速扭回去,快得像是怕他找自己秋後算賬。
赫然是酒吧的一位常客。
亓季昀額角的青筋繃了繃,覺得自己被當成了沒素質的代言人,他抿着嘴角,把聞晏姝又爬上來的手态度堅決地抓回她身邊。
這才是沒素質的那個。
可惜他現在舉起來也沒人看。
平白被人誤會,他瞪了一眼Alpha,将面具放在兩人中間的扶手上,眼神裏意圖明顯:這是分界線。
聞晏姝抿着唇,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把面具往那邊推了推,一寸一寸的,很像在愚公移山。
亓季昀不理她,抱臂靠着椅背,将頭偏到一邊去看舞臺。
臺上前一位的熱舞正好結束,全場掌聲雷動,聞晏姝跟着拍了拍手,稀稀拉拉的,很是敷衍,她偏頭靠近問他:“雲雲的表演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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亓季昀無語地瞥了她一眼,鴉羽微顫,他雙唇啓合數次,聞晏姝湊近了才聽見他後半句話:“……你自己不知道?”
她沒有一點不自在的樣子,嗯一聲點點頭,坦蕩道:“你跟她關系比較好。”
Omega都無語了:“那我替你的智腦謝謝你?”
這典型的大Alpha主義。
亓季昀不由幻想出一點平日裏他們相處的模式,那個戀愛腦成天在家帶孩子,不和朋友社交往來,連正經工作也不做,每天就看一些沒羞沒臊不幹不淨的文學作品,六點半前回家守着等Alpha回家,說不定還會做飯洗衣服,有時候莫名其妙就被人摁着親,親成一團之後說不定還會說謝謝,謝謝……
他被自己雷到了。
亓季昀頭好疼。
他揉了揉額角,骨節分明的手被右側的銀光一打顯得格外脆弱,手腕也細得仿佛一圈就能握住,聞晏姝的視線定定在他額角與指間停留數秒,皺起眉,面露擔憂問:“怎麽了,不舒服嗎?”
亓季昀不甚明顯地倒吸了口氣,一把将傾身過來的Alpha推回去,他反應過來自己想太多之後,又伸手摸了下左肩,拍拍并不存在的灰塵,裝作若無其事般:“坐好,你女兒還在臺上呢。”
聞晏姝不是很懂,但看他這樣子不像有事,也就老老實實坐着看。
光線明了又暗,整場再次暗下來。
星際航海,亓季昀懶懶倚着椅背,漫無目的想,也不知道聞晏姝的半個腦子能整出什麽東西。
他和小姑娘不熟,就碰過幾面,看過她的體檢報告不合格,問了幾句話,最親近的舉措也是今天摸了下她的頭,乖是挺乖的,也很活潑。
他自己的智腦陪了他二十多年,那是多年前出世時亓家為他定制的一款成長型智腦,半智能的悶葫蘆,平日裏不輕易出聲。
整場安靜下來,光線明暗,斜斜交織出輕盈的礦石光感,有個小孩穿着破爛衣服,單肩挂着繩,拖着嘎啦嘎啦的礦石車從山洞裏出來。
睫毛一抖,亓季昀瞳孔顫動,他默了默,略微側身和隔壁的人拉開了一點距離。
表演全程,他維持着微微弓身的姿态,不時低頭看着智腦裏的檢測報告,仔細查看數據,又看結論:晶體智力檢測不合格。
耳邊的音樂一路從幽微走向光明,小孩從破衣爛裳一路換衣服換到了星盜服,現在正在舞臺上拿着木劍大殺四方,眼見着馬上就要成為星際首富,抱得養在花中的小精靈,一位淪為實驗品的Omega歸,并正準備駕駛星艦攻擊智腦檢測中心,認為他們剝奪了智腦權益。
別的亓季昀不清楚,但在場的觀衆顯然很樂于見到賽博中央管理局管控下的智腦檢測中心被掘,冷水入滾油般爆沸起來。
他聽着前方爆發的歡呼,靜靜地,默默地,把頭低下了座椅,開始綁鞋帶子。
他的鄰座也很沉默。
亓季昀聽着她起伏的呼吸聲,沉默窒息良久,她忽然扯了下他假裝系着鞋帶的手腕。
“我們走吧。”
聲音很低,模糊不清。
Alpha似乎也是第一次做這種小偷小摸的、抛棄小孩的事,她聲線隐隐顫抖着,數秒後又啓齒,小聲問:“你,有朋友在這裏看着她是吧?這裏是員工專座。”
“嗯……”
“我給她留個禮物,鼓勵她再接再厲,”她說着聲音又低下去,“多少名進複賽,星網會留檔嗎?”
亓季昀不知道。
給前座那位酒吧熟客,公司員工留下東西和口信讓她轉告給周逾白,告訴他們表演很棒等會見,兩人鑽着員工通道離開。
大門關合。
聞晏姝胸膛起伏,終于感受到了空氣,她深深地呼吸一口。
亓季昀站在落後她半步的門前,他睫翼微微顫動着,輕踢路邊石子,一把将石頭踢出去老遠,骨碌碌滾進了排水口縫。
華燈初上,夜色俨然覆蓋西部城區,路燈下烏黑的瀝青路面油亮,兩人沉默地沿着路走。
聞晏姝走了幾步,停下來等他,忽然問:“是跟我學的?”
光下,她深邃的瞳孔被鍍了淺邊,有點淡,茫然得像一只昏頭打轉的雀鳥,唇線抿得平直。
亓季昀怎麽知道,他想起了自己藏在車裏的東西,揉了揉額角,一副頭疼得無力思考的樣子:“可能吧。”
他一向有把話說出陰陽怪氣感的能力,這會說話聲雖然淡淡,卻也暗藏着引誘她肯定自己的意思。
聞晏姝開始思考了。
雖然知道雲雲看了很多,那種有點奇怪的新興文學,但“抱得Omega歸”和“攻擊智腦檢測中心”的那兩幕,還真不好說是不是從書裏學的。
就好像,作為一個專業的賽博疏導師,她明明應該回到賽場,引導雲雲正确看待自己的表演——富有想象力和奇思妙想,卻也有可能不太符合社會要求,但現在,她帶着伴侶跑了出來,試圖短暫地逃避。
亓季昀看她思考着思考着眼神開始往門那邊瞟,不動聲色地往右一步擋住了門:“你接下來還有安排嗎?”
聞晏姝抿唇,數秒後回:“沒有。”
“跟我去個地方。”
他上手不由分說拉着Alpha就走,聞晏姝愣了一瞬,将視線從被握着的手腕移到他的肩,不自覺跟上他。
亓季昀的步子很快,也很大,他匆匆的腳步聲踏在石塊上,聞晏姝有些走神,下一秒就聽他提醒:“小心腳下。”
是一塊開裂的磚,受力不均會翹起一部分。
她對這裏遠沒有他熟門熟路,即使是岔路口他也沒有絲毫猶豫,聞晏姝跟他走着走着,心裏不由疑惑起來。
為什麽老婆好像對這裏很熟悉?
是那位認識的員工的緣故嗎?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他的腳步一滞,聞晏姝随之擡頭,前面有個獨間的店鋪,透明的玻璃窗上噴繪着雪白的古英文,她還沒來得及看清,已經被他推門帶了進去。
門上挂的銅鈴随之丁零一響,亓季昀兩指點了點透明臺面:“面具。”
從付款到出門不過十幾秒,聞晏姝甚至還沒看清他甩出去了多少個不知名的貨幣,就再次回到了街頭。
“伸手。”
亓季昀将面具遞給她,他已經戴好了自己的,漂亮的藍瞳盯着她逐字逐句:“跟我去舞會。”
“……我不。”
“可以。”
兩道聲線交疊在一起。
他微擡下巴,帶着不容拒絕的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