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一個叔叔走了,此刻很想跟另一個叔叔聊會。

電話打過去的時候,厲維正打算安排晚飯,很自然地邀她一起吃。

她說吃過了,把最近發生的事告訴他,包括分手。

厲維表示理解——年輕的男孩子通常沒定性,不适合她。

他耐心聽她傾訴完,關心幾句,報上新書名,讓她挑選出喜歡的,他找跑腿幫她送過來。

喬荞比書晚到家,在地墊上拿到紙袋,開門後迫不及待拿出來翻看。

厲叔叔:莫莉回來了嗎?

Sin:是的。

莫莉身邊永遠不缺追求者,通通是“朋友”。喬荞怕他難過,不敢提昨晚一起吃飯時被動認識的新朋友。

厲叔叔:別和她争論,做你自己就好了。

Sin:明白【笑臉】

隔天莫莉繼續約晚飯,要求她帶上男朋友。

喬荞不想撒謊,說分了。莫莉對此沒有太大反應,看餐單的時候,順口說:“換一個也好。”

因為某樣食材非時令不能保證口感絕佳時,翻過這一頁,選擇下一道菜就好了。

這是喬家女人的戀愛通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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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莉有心補償她,特意挑珠寶展來和她聊。

三分鐘後,喬荞不得不告訴她:“不打算做這一行了,經濟下行,兩個月只接了一單。”

其實是兩單,一單順利,一單壞賬,填進去的成本比上一單賺的部分多一個零。

莫莉心疼,連忙哄:“馬上有片子要拍,需要一些民國風配飾,回頭我把數量發你。”

電視劇用假的廠貨糊弄就行了,拍廣告可以去借,用不着私人訂制。

“不用。很少去展會買石頭,手頭上的材料很少,做不了什麽。早就想放棄,眼睛……”她眨眨眼,假裝不在意地說,“需要矯正。”

莫莉很想陪她治療,但手頭上這些工作計劃都是提前很長時間定下的,賠錢是小事,臨時毀約,業內消息靈通,一通報,以後會很難做。

意料中的結果,喬荞主動提起另一個話題:小莫。

和平分手,共同撫養。

莫莉去看過兒子,順着她的話題聊了幾句,又回歸到錢和房子問題上。

“賬上還有很多,花不完。 ”喬荞知道喬歌對她不滿意,不願意主動送上門去找事,故意說,“住在外面方便約會。”

她這兩年表現出來的尖銳,讓莫莉不敢勉強,只堅持要約23號的午餐,吃完再去機場。

莫莉是發光體,有很多朋友和“朋友”,每次回來行程都很滿。

喬荞忍不住提醒她:“有空和琳達一起逛逛,她找了一家做頭發的新店,聽說很不錯,你可以去試試。”

莫莉随意點頭,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看她意興闌珊地刮甜點,知道剩餘時間不多,小心翼翼地再次提起改名的事。

“撒因這樣的名字,生僻,很難形成記憶點。”

“我不會走這條路,不需要別人記住它。你們達成了共識,我現在已經是喬荞,沒必要在意文書上的字眼吧?”

麥子有忍耐堅韌的含義,就像當代文藝青年的思想。荞麥更有高度,在原有基礎上,還要加一絲原始的野性,更自然,更自由。直接叫喬麥過于普通,叫喬荞最好,畢竟看到荞的人,會第一時間想到荞麥。疊字又自帶青春氣息,因此莫莉覺得這個名字簡直完美。

喬荞不喜歡這些彎彎道道,她寧願叫喬大米。可惜中國小孩注定沒有取名自主權,即便那年她偷偷對抗,在申請表上填的是喬撒因,試圖用數學來打敗文學,最終也不得不成為現實生活裏的喬荞——你可以臨時糾正一個人,沒法長期糾正所有人。

打不過,只能加入。

兩人唯一能達成共識的地方是美食,喬荞在手機上找到鹿肉位置,發給她。

“那天就吃這個吧,你去訂。”

“好!我送你過去。”

喬荞拎起布袋,搖頭解釋:“在畫圖,屋頂。”

“拍下來慢慢畫,別傷到脖子。”

“知道了,暫時不動筆,觀察一下光影變化。你先走吧。”

莫莉沒答話,喬荞扭頭看她,莫莉用眼神示意她看斜前方的手扶梯口。

英俊男孩,是那種很清透的好看。

對方半靠着玻璃圍欄在觀察側後方,似乎在等什麽人,在被她們注視時,像心有靈犀似的,頭快速轉向這邊。

全臉比側顏更耐看。

莫莉笑眯眯地提醒女兒:“這個不錯。”

男孩察覺到她們的關注,在彼此視線對上後先是一笑,然後朝她們點頭。

莫莉很滿意,再次提醒女兒:“過去認識一下。”

确實不錯,打扮随性,但整體和諧,穿的人舒服,看的人也很舒服。頭發也是喬荞喜歡的那種幹淨,沒有發膠,沒有燙染。還有眼神,明亮清澈,他在打過招呼之後,沒有過多停留,轉回去繼續搜尋。

喬荞往前走,察覺母親停步後,回頭去看她。

莫莉指向不遠處的直達電梯,在看到女兒點頭後,安靜地離開了。

“你好。”

男孩擡頭,先笑,跟着說“你好”。

“方便加個微信嗎?交個朋友,如果你願意做肖像畫模特的話,那就更好了。”

男孩臉上的笑意擴大,伸出手機,将二維碼朝向她。

掃碼加完好友,喬荞主動交代:“喬荞,24,單身。”

朋友曾曾有過誤搭讪未成年人的尴尬經歷,她吸取教訓,抛磚引玉,來獲取重要信息。

“陸先忱,26,單身。”

陸先忱要等的人已上電梯,才乘半程就喊了他。

喬荞指指遠處,對陸先忱說:“不打擾了,下次聊。”

陸先忱點頭,目送她走遠才回頭接應朋友。

□□-舟也在看那方向,滿臉戲谑問他:“你認識那美女 ?”

“不,問路的,走吧。”

在一樓中心休閑區擡頭往上看,這七個半圓圈,視覺效果上大小是遞減的,像劈開的竹筍。

正是她想要的結果。

每隔十分鐘觀察并拍照一次,屋頂透下來的自然光和每層的燈帶在13:22達到了她想要的平衡。她趕緊連拍,拿出旅行盒,快速拆裝調色,在水彩紙上畫第一張,再用巴川紙畫第二張。

巴掌大的工具盒,巴掌大的畫紙,像玩過家家似的。有小朋友靠近了,一直守着觀看。完工後,喬荞把水彩紙送給了她,見她盯着另一張,笑着解釋:“它幹了會皺。”

她喜歡這種像被歲月侵蝕過的效果,但大部分人看到不平整會不舒服。

小孩有些腼腆,不敢說話,瞪大眼睛朝她點頭,然後轉身跑向遠處。

隔天換一家繼續,這次特意帶了彩鉛,可惜沒有小朋友來圍觀,可能有人留意過,但她沒留意到,那就算了。

23號約的是午餐,她早上就過去了,9點開始觀察,9:40畫圖,11:20見客戶。

尾款提前到賬,女客戶親自來取貨,還帶了一盒蟹,感謝她及時提醒。

人看起來很有氣勢,精神抖擻,大概不用為她擔心了。

喬荞痛快地接了禮物。

離約定的午飯時間還有半小時,她決定去二樓逛逛——她需要一個敞口朝上的斜挎包,方便随時取紙和水。

最先迎上來的櫃姐眼神有些渙散,她沒在意,簡單說了自己的需求,請對方幫忙推薦。

櫃姐露出一絲為難。

她連忙解釋:“你放心,我不碰。”

布包上留有小莫用丙烯顏料畫的汽車和椰子樹,她想保留他的作品,一直沒舍得下水洗,只用消毒濕巾擦拭其它區域。袋子不髒,但看起來不鮮亮,可能給了人一種有點髒的錯覺。

櫃姐口頭介紹了兩款,末尾都加一句“暫時沒貨”。

喬荞懂了,笑笑,敷衍地說了謝謝,轉頭找貼邊等待的那位,“麻煩幫我找一下包。開口朝上,小號或中號,現貨,材質沒要求,顏色随便,冷門熱門都行。”

櫃姐B服務意識很好,很快取來兩只擺在櫃面上,又回頭鎖定第三只,準備去取。喬荞喊停,指着其中一款說:“就它了,三個,請開單。”

“三個全部選這款嗎?”櫃姐B有些驚訝,見她點頭确認,連忙提醒,“現貨只有一只黑金經典,其它顏色更有個性,撞款率低,但沒這麽保值。”

“無所謂。開單吧。”

“哦,好的,請稍等。”

櫃姐B看一眼櫃姐A,雖然不想得罪人,但送上門的業績,不要白不要,飛快地開了單。

喬荞摸出卡,用紙擦了擦再遞。

“不好意思,剛才在調顏料,清洗的時候可能有遺漏。”

“不要緊不要緊。”

卡沒有設密碼,她拿筆簽名時沒有被嫌棄,對方還主動問起要不要幫她送去車庫。

喬荞搖頭,下一單閃送,加了微信,留下白色這只拜托她等會交出去,然後左手拎蟹盒,右手拎兩只包袋,走了。

白色給了琳達,黑金給莫莉,自己留單寧款。

這款包出了幾年,莫莉早就有了,但女兒送的肯定不一樣,而且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購買奢侈品,太難得了!

莫莉把包取出來,當即換上,說了兩次“挺好的”。

母女之間還是說不上話,但氣氛好了很多。

送別這事早已脫敏,沒有難過,沒有失落,她讓莫莉先走,自己留在餐廳等人。

蟹送謝,正好。

謝叔叔似乎就在這附近工作,她本意是告訴他:她把東西留在他朋友這,方便他随時來取。

他說馬上到,确實很快就到。

她趕在他拿起賬單之前搶着說:“我媽請客,她有事,先走了。”

他笑笑,坐下。

“謝叔叔,朋友送了我一點蟹,我不會做飯,又不能浪費,想請你幫忙處理。”

他誤會了這個“處理”,點頭後立刻問:“你喜歡什麽口味?”

她坐直了解釋:“我不能吃蟹,你看怎麽處理合适就怎麽辦吧。謝叔叔,謝景堯他……”

“在北歐,不确定在哪塊。我找人打聽下。”

喬荞趕緊搖頭,再次解釋:“不用不用,我們很早以前就分手了,沒什麽愛恨情仇。那時候年紀小,過家家呢。他有一些底片在我這裏,用密封袋保存,應該還能用,不知道要怎麽處理。”

“我發郵件問問。不着急,聽說他沒玩攝影了。”

“哦,好的。不好意思,為這點事打擾你工作。”

他笑着答沒關系,然後看着她的眼睛問:“去看過醫生嗎?”

她睜大眼睛然後用力眨巴眨巴,俏皮地答:“不良用眼,有點不舒服。手跟眼睛有仇,滴不進眼藥水,只能去醫院。”

“帶了嗎?”

“啊?”

“藥水。試試。”

他節約用字,她又誤會了,當面表演了一下手眼對抗賽:手一動,眼睛總能精準關閉。理智要求她努力睜眼,讓藥液滲進去一點,但眼皮堅決抵抗。

他笑,把紙送到她手裏,拿起桌上的藥盒,仔細閱讀包裝上的文字。

她用紙吸掉了藥液。盡管知道危機已解除,眼皮仍然處于防守狀态。

這是叔叔,叔叔等于親切,等于可以談心。她閉着眼說:“過度緊張,特別怕這個,小時候被暴力對待過……戳到眼睛,腫痛好幾天。”

不想被誤會是家人不好,她立刻補充:“保姆。”

“趕走了嗎?”

她聽到聲音在靠近,沉默片刻,配合地再次仰頭,睜眼望着上方溫柔的燈具,認真回答:“走了一段時間,又回來了。她說是我掙紮得厲害,她不小心……好吧,主要是她很愛我媽,我媽也愛她。”

“這麽複雜?”

她呵呵笑,在他的手指輕觸她眼尾時答:“是的,我媽是她一手帶大的寶貝,我不是。”

梅玲打理着家裏的一切,她在這種打理下長大,但她們都想要跟對方撇清關系。梅玲讨厭照顧她,她也讨厭梅玲的照顧,所以很早以前就學着自己的事自己做。

眼睛潤潤的,不涼,沒有感覺到藥液的刺激,也沒有瓶身戳到的刺痛,連接觸都沒有。

他在人沒有完全靠近的情況下,完成了她覺得不可能完成的步驟,這讓她驚喜不已。

“我還以為只能去醫院用麻醉呢!”

“不要濫用。”

“嗯。不過還得去醫院,視力下降嚴重,要去做視功能訓練,OK鏡戴不進去。”

“什麽時候?”

“約的2點。”

“走吧。”

“嗯?”

“1:27了。”

她順勢看過去,當年戴名表的謝叔叔換上了健康智能手表。

“這個好用嗎?”

他擡起手腕看一眼,再稍微調換位置,方便她看一眼,笑答:“還行。我送你過去,車在-4。”

“哦,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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