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公元1271年癸卯秋,帝入志陽,登天闕,總四方,九州戰火熄。
國史編修将新寫好的字晾幹,想去外面倒一杯茶水喝,腳下一絆,他垂頭看去,發現土裏竟埋了一塊金子!他蹲下身子撥了撥旁邊的土,發現裏面竟埋着數十條金條,他一時呆愣原地,
此事上報之後,秦揚頭痛不已,他将數本折子一丢,付淮在地上幫他都撿了起來放好在桌上,又被秦揚一手揮了下去,付淮無奈道:“陛下。”
秦揚皺着眉頭說:“長競,你看看,這蘇木兒什麽奇怪的癖好,不僅往地裏面埋金子,還往底下埋春藥,前幾天步兵營巡城的時候還在一家的地裏挖出了炸藥,還有,
昨日朕住的寝宮招了一大群老鼠,長競猜猜哪裏來的?”
昨夜秦揚回宮,多日勞累讓他想放松一下,剛巧下面獻上了一個異域美人,是刑部清點的時候在牢裏發現的,聽說是因為蘇木兒想寵幸她但她不從還把蘇木兒給打了,所以才被關了進去,
秦揚聽了有趣便想見見,後來又喝了點酒,聽了幾首曲子,即将春宵一刻之時忽聽床下有“吱吱”的聲音,剛開始他還沒在意,直到有一只老鼠從床邊飛快跳了過去他才一驚,
秦揚掀開床板一看,好家夥,一群老鼠在床底下瞪着眼睛看他,吓得他直接軟了,他糟心的出了屋,又被外面的天氣凍的一哆嗦,氣上心頭,差點又掉在蘇木兒建的池子裏,
付淮見他臉色不好,猜道:“不能是又埋了什麽東西吧?什麽吸引老鼠,吃的?”
秦揚臉更沉了:“朕命人找半天找不到有老鼠的原因,還是宮人趴下聞到了花蜜味,朕命人将那地板打開,裏面竄出來十來只老鼠,下面的吃的都被啃光了要。這該死的蘇木兒,藏糧食就不能幹淨勤快點,那地方朕是不敢住了。”
付淮忍俊不禁:“但若是重建,戶部怕是拿不出那麽多銀子,臣可聽說劉大人和何大人興致沖沖的去清點豐國的銀子,最後一點未得,兩位大人的馬車還在半路上壞了,賠了一大筆修補的費用。”
秦揚也笑了,不過是被氣笑的:“我看蘇維揚說的對,長競,你看,既然他那麽喜歡埋東西,就把他埋在城門前的地裏,朕現在也不嫌他晦氣了,活該他被踩。”
說起蘇維揚,秦揚臉又沉了下來:“長競,你看看,這蘇維揚怎麽處置?還是安置?”
付淮道:“臣那日所言是真。陛下,自蘇維揚投誠以來,臣已細細查過他的家底,确如其所說。那日他所說的臣也命人去查了,也是真的,此人若真與蘇木兒的仇,那為我們所用也是可以的,否則立馬誅殺了他,對陛下名聲也不太好。但他要別有用心,陛下,我們不能養虎為患。”
秦揚轉了轉手裏的筆,餘光掃到了旁邊堆滿的折子:“長競,不如給他一條活路。”
Advertisement
付淮也看過去,頓時心下一松,與君王相視一笑。
蘇維揚并不知道他們想了這麽多,他這幾日都窩在一個小木屋裏,偶爾出去找幾個大夫看看額頭,看看筋骨,但自從昨日秦揚将他的畫像挂在平日裏畫緝拿的地方,說是表彰,原志陽城的百姓認識的不認識的都知道他是誰了,
就連原本還親切一點兒的大夫都不給他抓藥了,還要放狗咬他,若不是秦揚怕起騷亂早就沒收了一切可能被利用的器物和動物,蘇維揚都不知道自己現在還能活着嗎?
他出去用挖的野草熬了一鍋無味的東西,用兩根木棍将就着吃,碗裏面還掉了幾只小螞蟻,蘇維揚伸手去撈螞蟻,将它們放到了地上,回過頭吃了一口幹癟苦澀的菜,他擡頭看着天上淡淡的金光,頗覺不切實際,又覺得理所當然。
門口忽然響起馬車停下的聲音,紫衣大監捧着聖旨便進來了,他的衣服布子是那般順滑,蘇維揚不用摸都知道,他站起身躬身下去:“布公公”。
此人乃大元第一大監,秦揚身旁最親近的閹人,但秦揚雖寵信他,實際上卻并不放實權下去,導致這位布公公只能在滿座群臣中低聲下氣,
原本他便是借此機會來找點場子的,蘇維揚自然知曉,他已入元,想活着,便得忍常人之所不能,布公公見他如此識趣,心裏滿意,他扯開嗓子就要開始叫,忽然想到了什麽,四下掃了一眼:“這窮酸之處怎能污了陛下的聖旨?”
旁邊的小太監立馬谄笑着說:“不如移架外面開闊之處,再令蘇大人跪受聖旨。”
接着他便挨了布公公一個大巴掌:“蘇大人的官比你高,來日發達了可要緊着你的皮,不然以後死的時候別怪咱家沒提醒你。”
蘇維揚道:“二位公公乃陛下身側之人,維揚之後還要仰仗二位公公。”
布公公矜持的點點頭,先一步邁了出去,幾個人就在外面宣旨和接旨,目送布公公走後,蘇維揚扭頭看了一眼四下罵他的人,不甚在意的拿着聖旨縮回了他的小屋子。
他将那卷金黃放在了剛剛放生螞蟻的地方,又捧起了碗嚼了嚼那又澀又難咬的菜葉子,一碗吃了一下午。
第二日上午的時候,蘇維揚挑了一件還算能看過去的布衣去了兵馬司,原本那些人并不服氣,也不聽他的話,蘇維揚便靜着一張臉将聖旨一展,一個人雙手捧着聖旨站在了兵馬司的大門外,過往百姓見了雖然不敢說話,卻時不時往這邊暼幾眼,守門的人最開始還意識不到這件事,等到門前過路的是平常好幾倍的時候他才覺出不對來:怎麽人這麽多了,還總往這裏看?
後來他才想起這裏還有個捧着聖旨的蘇維揚。他放眼過去,那人胳膊都抖的不行卻還未把聖旨摔下,那雙眼裏執着的看着他,十分的胸有成竹,他咬了咬牙,心裏頓覺不妙,便跑進去告訴了幾位大人。
但也就是他跑進去的後一秒,便又宮裏的人來了,是布膝,布公公。這太監一有點兒權貫會拿腔拿調,頤指氣使,令整個兵馬司人仰馬翻,敢怒不敢言,畢竟确實是他們藐視聖旨,
蘇維揚心裏一嘆,想着,好歹是進了門了。
布公公臨走前還給蘇維揚留了個小太監小安子,其實布膝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他想拉攏蘇維揚,布膝在前朝後宮地位尴尬,前朝名流幾乎人人看不上他,堪稱有史以來最憋屈的太監,盯上蘇維揚也算是他饑不擇食了,但此舉也無疑會讓蘇維揚與太監們牢牢捆綁,
布膝想的很簡單,真要有本事,往你身後拴一千條繩子你都能跑,要真沒本事,一根繩子都跑不掉,好在小安子聽話沉靜,不是那種沒腦子的,也算是難得的好事。
蘇維揚早年聽說過大元兵馬司的幾位将軍,總将付淮付長競,他一般不來這邊,事情都是交給手下的。三位副将一姓邢,名山,是位死板的老将軍,另兩位則比較年輕,分別是陸沉和楚州,陸沉為人還算活泛,楚州就比較死板了,蘇維揚知道自己要同誰說,
他去見了楚州。
蘇維揚和楚州在裏面談了一下午,陸沉叼着根草蹲在屋檐上,無聊地看着地面,心血來潮,他想着要不要把兵馬司也挖一挖看看有沒有什麽,但一想到邢山和楚州一口咬定說這裏沒有什麽東西他就奇怪,
為什麽他們兩個能知道,自己就看不出來。
陸沉郁悶極了,他拍了拍手,想要出門買點吃的,但又想到志陽城的街巷上怕也沒什麽賣的,百姓們怕他們怕的不行,恨不得躲在家裏避開路上的巡邏,實在不行了才出來找食物,陸沉嘆了口氣,坐不住啊!蘇維揚為什麽不找他談,楚州為什麽不讓他也進去聽?
他拍了拍一個正在灑掃的小兵的肩膀,把人吓了一跳:“将……将軍。”
陸沉不爽道:“說了多少遍了叫陸副将,你這樣叫讓大将軍怎樣想?嗯?”
小兵瑟瑟發抖:“是,是,您說的是。”
陸沉:“我這麽可怕?”
小兵哭喪着臉道:“陸副将,小的已經掃了大半年的地了,您說掃完了地就讓小的上戰場的,這仗都打完了小的還在掃地。”
陸沉“咳”了一下,不自然道:“年輕人,往遠的看,再說了,和豐國的仗是打完了,這半個江山還有山匪,海島,不都是仗嗎?有機會的,機會多呢。”
說完,他就打算開溜,末了又想:“哦對,一整天都沒看見邢将軍,人呢?”
小兵沉默一下,有些黯然道:“今早城西,有形似兵馬司的兄弟落水了,邢将軍帶人去看了。”
陸沉皺眉:“落水???”
小兵:“聽人說,是因為蘇木兒修給寵妃的池子,修在了野外,又被東西遮擋住了,所以……”
陸沉:“去他娘的,一個池子損我們一個弟兄?蘇木兒怎麽陰魂不散,死的是誰?”
“似是,劉隊長。”
陸沉微微睜大眼睛。
蘇維揚同楚州一共談了三個時辰,後來的時間裏二人幾乎就沒什麽話說了,幾乎都是蘇維揚寫寫畫畫,他自小在志陽城生活,熟悉這裏的一草一木,又是豐國近臣,對蘇木兒頗為了解,
“楚将軍,您瞧,城北的玉華池乃是蘇木兒為華姬所造,華姬乃加勒族人,生而喜歡遼闊草原,蘇木兒便在此建立草場,擇上千匹良駒供華姬取樂,而這池子便是華姬玩鬧之後清理之用,幕天席地,正合其不拘之性。”
楚州默了默,對這位豐國皇帝不知如何評價,他問:“像這樣的池子共有多少?”
蘇維揚:“您是問志陽城嗎?”
楚州:“蘇維揚!”他雖然有些生氣蘇維揚此刻還來拿開心,但心裏也是一驚,竟然別地也有,
蘇維揚一笑:“據臣所知,除了志陽城,畿輔之地俆南,禹城皆有,幾乎凡蘇木兒所卧之處,皆有不下五處,且都與其當時寵愛之人脾□□好有關。”
楚州傻了眼,蘇木兒,這都沒有馬上風?
蘇維揚淡淡道:“蘇木兒小時候并不受寵,時常吃不好穿不暖,久而久之他便養成了藏東西的習慣,總是喜歡往各個地方埋,後來他繼位後,這種風氣便滲入了志陽城。”
楚州立馬明白了他想要說什麽,他眸色一下子變得十分悠深:“蘇大人如何知道這些事?”
是了,有關蘇木兒的生活習慣其實很難查,衆人只知道他好美色,極賦稅,是為荒淫之君,但其馬上也勇武,最為重要的是其有一位百戰百勝的謀士,從不露面,卻能使蘇木兒決勝千裏之外,
而直到此時,豐國都不知道那位謀士是誰,只知道是一個白發的老頭,其餘皆不知,也正是這位奇士,旁人追尋蘇木兒舊事更是難上加難。
他探尋地目光逡巡在蘇維揚身上,蘇維揚剛想說話,門就被大力推開,陸沉氣沖沖地走進門就要伸手抓蘇維揚,
蘇維揚目色不變,任他動作,胳膊被卸了都沒吭聲,倒是楚州皺了一下眉,
蘇維揚問:“敢問在下犯了何事?”
陸沉空餘的手拍了拍桌子,目光在掃到蘇維揚畫的圖紙一頓,他指了指那空白處:“此處為何不畫?”
蘇維揚目光看過去,停留在城西的地方,楚州看見他眼裏似乎要淚水劃過,他心裏一驚,
忍不住想,究竟何事能讓一個被卸掉胳膊也不吭聲的人落淚?
陸沉兇狠道:“哭什麽?”
蘇維揚說:“那是我母親挫骨揚灰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