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所有仿真人按照星際仿真人管理條例，都必須時刻顯示這串編碼，不得損壞、遮掩、更改。

陸安安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維安，她的維安是仿真人嗎？會說會笑會幫她解決麻煩的，那麽厲害的維安是一個仿真人——

良久的沉默後，陸安安道：“他就是我愛的維安，無論他是人，還是機器人，我确定我依舊愛他，喜歡他。”如果維安是仿真人，那麽或許她真的可以和維安相伴到老。這或許是一件好事，不用懷有愧疚和猶豫，可以放心大膽的讓維安陪着她，直到她離開這個世界。

“他是人或者仿真人都沒有關系，”陸安安道，“萊恩元帥，雖然這樣說很冒昧，但是您的仿真機器人如果轉讓的話需要多少信用點？”

“不，你根本不明白，你究竟愛的是誰！”所以才能問出這樣的話，萊恩試圖解釋，卻不知如何解釋。他面色嚴肅的從侍衛官手中抽出長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砍在維安身上。

“不，你要幹什麽！”陸安安的驚呼尚未落地，金屬切割的聲音出現在殿內。

這一切都太快了。

萊恩指着依舊站立，卻少了半邊腦袋和身體，四處噴濺電磁火花的維安道：“看清楚，它是什麽。”

盡管失去半邊腦袋和臂膀以及大半身體，維安依舊沖她溫柔的微笑，刨開的部分遍布複雜的線路和金屬零件，維安确實是一個機器人。

陸安安試圖撿起滾落腳邊的一條胳膊，可惜太沉了，她根本拿不起來。

這是她的維安啊——

陸安安的眼淚不受控制的滴落，她的維安！

萊恩上前扶起她，不容她拒絕的說道：“安安，看清楚真相，和你互訴愛意的是我，和你許諾共同生活的也是我，這只是一個機器人，我才是維安！”

“這樣的機器人還有很多。”萊恩話落，另一個維安出現在殿中。

陸安安難以接受的看着完好的維安和損壞的維安。

“仿真人沒有人類的感情，他們只有冰冷的程序，你要能分辨這一切。好了，讓我抱抱你，我想見你很久了，你見到我難道不開心嗎？”萊恩的聲音轉化為溫柔，他小心翼翼的将陸安安抱在懷裏，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我一直知道你存在某種缺陷，卻不知你連真人和機器人也無法分辨，我不該使用遠程操控的方式與你長期接觸，但那時我不在中央星，原諒我安安。”萊恩親吻她的額頭，并試圖親吻她的唇。

先前所有親密都是通過傳感器，盡管真實度可以還原至99.9%，但他依舊渴望現實中的和愛人的親密接觸。

有幾個小機器人進入殿中，将地毯上崩裂的零件一一清理。

“它們要把他弄到哪去？”像蘑菇一樣的白色小機器人已經在搬運維安的殘軀。

“是要維修嗎？”

萊恩元帥回頭。

新維安道：“閣下，新星45278Y號替身損毀嚴重，不具備維修價值，建議直接報備銷毀。”

“不，不可以，不能銷毀。”陸安安語無倫次的阻止道。

“先放入倉庫。”

“是，閣下。”

萊恩元帥試圖将陸安安抱起，這對身材高大的基因進化人來說沒有任何難度。

陸安安卻制止了這一動作。

“我想回去休息，我需要好好想想這一切。”

陸安安走到巨木門前，萊恩打開虛拟屏為她開放了權限，木門打開，陸安安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上。

原本離開的秘書官回到他身後。

“您不用過于擔心，她是非進化自然人，腦部也沒有進化，自然無法區分仿真人和人類，她愛的只有您，她很快就會想明白的。”

“但願如此。”

萊恩面前的屏幕上實時播放着陸安安離開後的畫面，并不斷更新她的位置。

莫亞家族掌控整個中央星星控領域。

“她進了祖植地，閣下，是否要阻止她。”秘書官看着陸安安的身影消失在一處通道，忙詢問道。

“不必，祖植周圍有基因防護帶，她無法靠近，她很喜歡植物，讓她在裏面散散心吧。”

“是，閣下。”秘書官不再阻止，确實如萊恩元帥所說祖植周圍的防護非常嚴密，但秘書官本意是想阻止陸安安進入包圍在祖植地之外的種植園，那裏的蔬果價值非凡，但既然元帥已開通陸安安通行權限，那麽她進入其中便已然被許可，無需他多言。

“幫我看好她，雷納多，不用阻止她任何行為，包括離開這裏。”

萊恩元帥事務繁忙，縱便想留在這裏繼續跟随陸安安的腳步，卻不得不去處理他那繁重的公務。

陸安安其實一直處于精神恍惚狀态，維安被砍成兩半的機械身體一直沖擊着她的神經。

維安是她在這個世界唯一的精神寄托，現在維安也消失了。

陸安安本打算回到她的安置屋，好好整理一下殘破的人生，但顯然她走錯了方向。

“十級基因驗證通過，您可任意通行。”陸安安眼前的防護門被打開，她進入一間類似實驗室的地方，一堆儀器中間有一顆被透明光罩整個罩起來的大樹。

這還是陸安安第一次在這個世界看到大樹，它有梧桐樹那麽高，一半樹枝上的葉子已經枯黃，稀稀拉拉的點綴在樹冠上，似乎随時都有可能飄落，而在這顆大樹底下有一顆生機盎然的小草，蓬勃生長。

“這裏是仿真植物研究室嗎？制造一顆快死的仿真植物？”陸安安上手穿過光罩輕輕摸了摸小草的葉子，不一樣的觸感和味道瞬間讓她瞪大眼睛。

“這棵草似乎是真的！”

恰在此時樹上飄落下一片葉子，被陸安安接在手中。

一道溫柔的女聲播報道：“第3339片葉子掉落。”

陸安安在其中聽到某種悲哀，而她卻無從分辨。

她将樹葉拿到鼻尖聞了聞，一股植物特有的清香沖入鼻端。

“這竟然是一棵真的大樹。”陸安安好奇的來回打量，甚至伸手輕輕碰觸樹幹，“可惜它好像快死了，這個世界如此發達的科技竟然救不了它，也不知它叫什麽名字。”陸安安很好奇這顆類似梧桐樹的大樹是什麽品種。

“還好這棵草似乎在這裏活的不錯，”陸安安将草根上的土刨開了一些，讓它露出更多的根部，“希望你好好活着越長越壯。”根部的呼吸可以讓它更好生長。

陸安安将樹葉放回大樹腳下，離開了這個地方。

她走後不久就有人來到這裏收取掉落的樹葉，這片樹葉将是巨額財富，為整個聯邦帝國的人類提供養分。

當然它會先滿足莫亞家族的需要。

“這真是一個壞消息，希望萊恩元帥能夠不要怪罪，祖植的老化無法逆轉，這是近十年掉落的第二片葉子了。”

“自從洛基家族的祖植草與莫亞家族的祖植樹建立共生系統之後，祖植老化的速度已經得到有效抑制，這才是十年內掉落的第二片枯葉，我們早已預見到了不是嗎？想開點，元帥不會怪罪的。”

“你說的對。”

“等等，瓊斯研究員，查一下洛基家族祖植草的生命數值。”即将離開的工作人員停下腳步，一臉凝重的看向祖植草根部的變化。

“誰能擅動祖植？”

“快，調取數據。”

“莉莉絲誰來過這裏？”研究員高聲詢問莫亞家族負責看守祖地的機械智能生命體。

“最高機密，查閱者基因等級不夠，拒絕奉告。”

“這件事必須立即通知莫亞和洛基兩族高層，我們麻煩大了。”

“這可怎麽辦，誰有權限進入這裏還能通過莉莉絲的安防系統。”另一個研究員滿頭大汗道。

他們完了！

“等等，你看這個數據？我記得上次來查看的時候，洛基家的祖植草似乎生命值是88.897…%，現在似乎上升了一個千分點。”這位研究員不可置信的摘掉檢測鏡，揉了揉眼睛。

“莉莉絲調出洛基家族祖植草百年內生命數值。”

“數據調取成功。”

一面光牆出現在幾人面前，最後一欄的數據确實比上一次檢測數值多了千分之一點，變為88.964…%。

“上次檢測是半月前。”瓊斯咽了口口水。

“……通知莫亞和洛基家族，通訊級別1級。”

此時陸安安已經來到實驗室外面的種植田，這些植物竟然也都是真的。

她将手裏的泥土放回種植池，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帶上些水份，陽光中有泥土的味道，雖然很淡。

她暫時不想離開這裏。

陸安安繼續圍觀這些種植池，許多植株上已經開花結果，可惜果實一般都比較小，且顏色難看。

“貧瘠的土壤生長出畸形的植物。”

陸安安打量手中的青色果實，将它的背面朝向陽光，旁邊的植物池蹦出光屏，然後自動測量濕度溫度，開始噴灑水霧。

“真方便，自動化，連人都不需要。”

陸安安總算知道為什麽走這麽久還看不到一個人的原因了。

“你在看什麽？柿果嗎？它已經成熟了呢，想不想嘗一嘗？”陸安安背後冒出的人，伸手将那顆青不溜丢的果子摘了下來，陸安安瞬間有種牙酸的感覺。

這東西絕對沒熟。

“不，謝謝，我不想吃。”陸安安理智拒絕。

“那好吧，我自己吃。”來人有一頭漂亮的粉色長發，是個雌雄莫辨的美人。判斷性別是因為他胸膛平整，且身材高大，完美黃金比例倒三角。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長袍繡着金邊。

“嗯，味道還不錯。”

陸安安一臉懷疑和不認同。

“別這樣，這已經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果子之一了，還是剛摘下來的。”白袍青年将果子吃完，看到陸安安看他手裏的果殼，遞到她面前道：“你想試試種植？”

陸安安想到自己從城外帶回來的土，和從果子裏扣出的種子，自然什麽也沒種出來。而且辛還給她普及了商場裏的果蔬都是科技合成的這一殘酷現實。

“可以嗎？”

“當然，送給你吧，不過它可能種不出來。”青年招來一輛白色機器人，将種子處理過後泡在一種營養液裏才遞給陸安安。

陸安安将這個含有液體和種子的透明袋子放入衣兜。

“謝謝你。”

青年搖搖頭道：“不用客氣，也許你願意陪我走一走，我已經很久沒見到外人了。”

“當然，不過也請你告訴我出去的路，我想我迷路了。”

“迷路？”青年挑挑眉，“這可真是新奇，一會我讓機器人送你出去。”

“你一直生活在這裏？你已經四十歲了？完全沒有看出來。”

青年将一塊小蛋糕放在陸安安面前的桌子上。

“嘗嘗吧布蕾果味小蛋糕，我最喜歡的甜品之一。”

“你看起來不像生病的樣子。”陸安安咬了一口有點吃不甜不酸橘子的感覺，整體還能接受，主要是她餓了。

“我已經在這十年了，很快就會出去。”

“你在這調養身體确實挺不錯。”陸安安很喜歡這裏的植物和氣候。

“不光是調養還有照顧這裏植物的工作，這些植物都喜歡自然人，沒有基因進化的自然人，所以我可以住在這裏，而其他人只能定時定點過來。”

“為什麽植物不喜歡進化人？”

“因為進化人周圍都有一層磁場，會破壞植物生長，一旦我完成基因進化，也就不能長時間呆在這裏了。”青年雷歐邊喝下午茶邊道。

“原來是這樣。”陸安安恍然大悟。

“你呢，你怎麽迷路的？”

“不小心走進來的。”陸安安不好意思道。

“莫亞家族的防衛向來不錯，而且但凡進入這裏的人必然有通行權限，誰給你開放的通行權？”

陸安安沉默。

“不想說就不說，這裏其實并不大，你可以跟着我的種植機器人離開，它會把你送到你想去的地方。”

“感謝你的招待，雷歐，我想我必須告辭了。”

“真遺憾好不容易有人陪我說說話，那麽再見安安，希望我們還能見面，這是送你的禮物。”雷歐的小機器人送來一個裝滿泥土的花盆和一粒種子。

雷歐沖她眨眨眼道：“這個比那顆果殼好種的多。”

“謝謝你雷歐，再見。”

“再見。”

陸安安搬着小花盆跟在白色小機器人身後，他們剛走出幾步，身後便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陸安安回身見雷歐痛苦的抓着喉嚨倒在地上。

她忙放下花盆跑回去将他抱起。

“你感覺呼吸困難？你有藥嗎？”

雷歐卻說不出來話來，小機器人在腳邊來回轉。

“你靠在這裏，這樣應該可以緩解一些，”陸安安在他喉結上下捏了幾下，又去摸他脖子後面的定喘，右手使勁掐其內關和手掌魚際穴，這屬于哮喘急救的一些方法，不知對雷歐的病症是否管用。

還好雷歐的情況迅速好轉，陸安安深呼出一口氣，吓死她了，上一秒還好好的。

“謝謝你安安，我第一次這麽快緩過來。”

陸安安忍不住揉揉他粉色蓬松而又柔軟的頭發。

“你經常這樣嗎？”

“嗯，小時候更嚴重，這就是我為什麽直到現在還沒有基因進化的原因，基因進化可能會放大我這種缺陷，甚至奪去我的生命。”

“我可以用你一些植物嗎？”陸安安沉默了一會道。

“當然，你随意。”

陸安安迅速找到幾樣以前在商場品嘗到的極為詭異的果實，還有雷歐先前吃的那種青色果子，陸安安嘗了一下，确實很酸，酸到懷疑人生，酸到苦澀，不過應該正好當用。

她又按照猜測，找到了一種果皮和兩樣種子。

雷歐看着陸安安将果殼遞給小機器人，還問它能弄碎嗎？

“哦，你真厲害。”陸安安看着小機器人打開的機械手，完整的粉末狀，十分均勻。

“那請你把這些也弄碎，這個果子只要四分之一就夠了，然後把它們混在水裏。”

“這個機器人真是萬能！我太喜歡它了。”

陸安安将小機器人遞過來的試管放到雷歐嘴邊，示意他喝幾口。

雷歐雖然嚴重懷疑，但還是很給面子喝了。

“安安，我頭一次在嘴裏嘗到這麽多種味道。”雷歐覺得很神奇。

“也許你可以把它們都喝了。”雷歐從善如流，他的眼睛似乎在放光，陸安安有些懷疑藥效的舔了舔落在手背上的混合汁液，瞬間酸苦辛辣占滿整個口腔，她深呼吸了好幾下還是不能沖淡這個味道，只能找小機器人又要幾管水。

“哦，安安，不至于。”雷歐笑道，随即他驚奇道：“安安，你給我吃了什麽，我感覺我好了。”以前要難受好久。

“你的機器人會做方才的藥汁，你可以每天喝一點，它可以緩解你的症狀。酸主收斂，你喜歡吃酸性果子是件好事，既然你沒事雷歐，我必須走了。”一場驚吓後完全醒神的陸安安，想起不知還在不在關押狀态的辛，她必須去看看辛。

雷歐看着陸安安離開的背影，直到她已經完全看不見依舊沒有移開視線。

大概過了很久，他才深呼吸一口氣，嘴裏依舊還有辛辣和難言的苦澀。

他拿起試管，看着裏面殘餘挂壁的汁液。

自語道：“也許明天我就可以出去了，謝謝你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