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014章
“阿徹, 你想吃什麽?”簡舒月問他:“口味還跟小時候一樣嗎?”
“嗯,随便。”
簡舒月剛低下頭看菜單,這時又忍不住擡頭看了他一眼。
跟上次見面一樣, 他的頭發還是很短, 看起來又硬又紮,因此顯得眉骨很深。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換個安靜優雅的環境,他的眉眼看起來柔和了許多,不像之前那樣銳利和冷漠了。
簡舒月點完菜, 見他側頭看着對面的大廈寫字樓, 說:“對面就是我上班的地方。”
他沒說話, 抿了抿唇,一只手放在桌上,手指輕輕動了動,似乎在思考什麽。
他們坐的是窗邊,言徹半個身子都籠罩在陽光裏,半邊臉像鍍了一層柔光。
簡舒月欣賞了一下他的側臉,又看了看他放置在桌上的那只手, 直到他突然回過頭來,黑沉的雙眸撞上她的。
她笑了笑, 說:“我小時候經常會做夢想象我們長大的樣子, 沒想到現在真的長大了, 又跟小時候想象的完全不一樣了。”
“是嗎?”他的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 平靜的看着她,“你想象的我是什麽樣子?”
小時候想象中的言徹是什麽樣子?
說實話, 她想象過他衣冠楚楚西裝筆挺的樣子, 也想象過他風度翩翩在舞臺上彈奏樂器的樣子,被人欺負了也不還口的可憐樣子, 甚至做夢夢到過他騎着白馬一身王子裝束的樣子。
那些形象都代表了她內心裏的祝願,她希望他是跟小時候一樣優秀的,溫柔的、優雅的,快樂的。
像童話中的小王子。
看着眼前面無表情的言徹,簡舒月彎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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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跟你現在的樣子有一點不一樣,但也很好。”
上小學時,簡舒月就知道言徹跟她是不一樣的。
她上的是老家裏小縣城最普通的學校,雖然年紀還小,但家裏沒人顧得上接送她——家裏只有一個爸,只顧得上那攤小生意,還能知道她上幾年級就不錯了。所以每天上下學她都是自己,早飯要麽從自家小賣部拿,要麽就是在街邊随便買着吃,每天兜裏就兩塊錢,花完了就沒有。所以她連公交車都不舍得坐,得拿來買吃的。自家小賣部裏她也不是什麽都能拿的,但凡超過一塊的都要挨打。
她性格雖橫,但橫的還算有道德,從來不欺負弱小,只跟比自己塊頭大的對着幹,一旦發現有人仗着自己年級高欺負小孩,她也會出手當一回英雄。
所以她在學校也算出名——出了名的霸道,也是出了名的豪氣,有小姑娘被男生欺負了都找她。
言徹則跟她截然相反,他在挺遠的一個大城市裏上學,學校名字她都不知道,只知道那裏的校服跟他們的不一樣,很好看也很洋氣,言徹帶過來給她看過。
他上下學以及去秦奶奶家坐的都是小汽車,那年頭他們那裏就沒幾家有車的,她t也就能偶爾聞聞小轎車的尾氣,車的好壞都分不清,反正尾氣味兒都是差不多的。
只有言徹坐的那輛好像額外好聞一些,沒那麽沖。
他來的越來越少了,有一年寒假她盼了好久,她的‘玩具阿徹’沒過來過年。
她很不高興,就連她爸難得給她買了身新衣服都沒高興起來,直到大年初一那天,他爸接了個電話,過了一會兒神色奇怪的喊她,說找她的。
這可真是稀了奇了,她人緣不好,上了小學也沒什麽好朋友,從來沒人打電話找過她。
她一臉詫異的接過電話,那邊聲音有點雜,似乎有人在放煙花。但她還是聽到了一個熟悉而稚嫩的聲音。
“簡舒月,祝你新年快樂。”
“……臭阿徹?”她愣了一下,“你給我打電話了?”
“是啊,我正在給你打電話,你聽到我的聲音了嗎?”
“聽到了聽到了。”她抓着話筒有點激動,“你怎麽沒來啊,秦奶奶今年一個人過年,可孤單了呢。”
“嗯,今年家裏事多,不讓我去。”他的聲音也有些低落,“我也很想她。”
“沒關系,我替你多陪陪她,反正我爸也不理我,我去陪秦奶奶打毛線去。”
“好啊,那就拜托你了。”
從那一天起,簡舒月就經常接到他的電話,直到她爸接聽的有些不耐煩了,說耽誤別人打電話,畢竟他們小賣部的電話是要收費賺錢的。
她于是跟他約定了時間,晚上偷偷摸摸的打。也經常按她保證的那樣經常去看秦奶奶。
秦奶奶雖然為人和善,但跟鄰裏的關系一直都只能算是禮貌客氣,因為她後半生幾乎都是一個人度過的,街坊鄰居都以為是兒女不管她,放着她守着一個大房子孤獨終老,但事實上,是她選擇自己獨居。她不喜歡別人打擾自己,也不想自己去打擾別人。只有她外孫言徹的好朋友簡舒月,是最常出入那棟房子的小客人。
她原本以為秦奶奶會怪罪她老是欺負阿徹,但是秦奶奶似乎并不在意這個,還很喜歡看着他們兩人在一起玩兒,哪怕看到阿徹被她欺負了也只是微笑。
還在上小學二年級的簡舒月抱着老人家的貓,拍着自己的小胸脯誇下海口:“放心吧秦奶奶,我會保護好阿徹的,等下次他來了我們就當着你的面結拜!我當他姐姐,保護他一輩子!”
她看起來像極了那些護崽子的小動物,誰要敢動她的崽,立馬會張牙舞爪地咬死對方。
秦奶奶摸摸她跟樂樂一樣毛茸茸的腦袋,慈祥的笑着:“你啊,對阿徹是真好。要是其他人也跟你一樣就好了。”
她當然不懂秦奶奶話裏的意思,只覺得自己是被秦奶奶親口認證過的阿徹的姐姐,于是更堅定了決心。
看着秦奶奶臉上因為笑容而浮現的皺紋,簡舒月有些臉紅。
她覺得秦奶奶是世界上最溫柔最和善的奶奶,阿徹可真幸運,她就沒有這麽好的奶奶,她家長輩都不太喜歡她,覺得她像野小子。
可能是因為有這樣一個溫柔的長輩,所以阿徹才能長成那副乖巧的樣子吧。
“秦奶奶,阿徹的媽媽也跟你一樣好看嗎?”她看過秦奶奶年輕時的照片,那真的是比電視裏的電影明星還好看。
秦奶奶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等你長大了,也會很好看的。”
她立馬搖頭:“長大後會好看得是阿徹吧?他們都說他好看。”
秦奶奶說:“他是男孩子,堅強一些,能養活自己就好了,要那麽好看做什麽。”
她卻不認同這句話,因為無論怎麽看,阿徹都是好看的,甚至比那些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女孩們都好看,而且還聽話。
尤其是除了親奶奶之外,他只聽她的話。
她其實也是希望阿徹只聽她的話,不要跟任何其他小孩子一起玩兒,不然她會不高興。
由此可見,她內心裏那種被隐藏很深的掌控欲,在小時候就已經初現端倪了。
就像有一次她看到他有一次跟別的小女孩說話,她氣哼哼的兩天沒理他。那兩天她看誰都不爽,誰招惹她都會挨一頓胖揍,導致她的名聲越發的差,整條街上的小孩子都知道她是不能惹的大魔王,誰惹誰倒黴。
到了第三天的時候言徹主動來找她玩兒,她正拿着一把鉛筆刀,學習她爸磨刀的樣子像模像樣的在磨刀石上磨。
她這副樣子,小孩兒看了直接逃跑,大人看了也嘆兩口氣,心說這家的女兒真是完了,以後誰敢娶。
“舒月,你小心手,磨刀很危險的。”
“要你管。”她朝他龇了龇牙,圓滾滾的眼睛裏滿是火氣,“走開,不然劈了你!”
言徹沒走開也沒生氣,他蹲下身子看着她,“我新買了好看的童話書,你想不想看?”
簡舒月磨小刀的動作頓了頓,童話書是她很少能接觸到的,因為他爸從來不在她身上多花‘多餘’的錢,能保證吃穿用度就不錯了。
“不看,你跟別人看去啊,你不是跟那紮倆辮子的那誰誰好了嗎?”
言徹想了想,說:“我只跟你好,你說的那誰誰,只是問我衣服從哪裏買的而已,我沒跟她說。”
簡舒月拿眼角瞥了一眼他。
他的衣服的确是又多又好看,今天又是一身她沒見過的新衣服,雪白的高領小毛衣和深藍的褲子,腳上一雙漆黑的小皮鞋,褲腳裏露出一點藍色襪子的邊兒。
幹幹淨淨的像洋娃娃。
“你想穿我的新衣服嗎?我可以回家換一身給你。”
“切,誰稀罕。”
簡舒月把手裏的小刀一扔,學着她爸的模樣兩手撐着膝蓋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眼前的‘玩具洋娃娃’,“你是女孩子嗎?天天穿新衣服,嬌氣死了活該被人欺負。”
他沒起身,還是蹲在那裏仰頭看着她,睫毛一閃一閃的,“那如果有人欺負我,你不會保護我了嗎?舒月?”
她惡狠狠道,“我跟你什麽關系啊整天保護你。”
他抿了抿唇,臉色有些不好了。
簡舒月賭氣是很難好的,她轉頭就走,剛走沒兩步就聽他說:“叫姐姐也不行嗎?”
以前怎麽讓他叫都不加,這次倒是突然叫了。
簡舒月扭頭看他,發現他眼角都紅了。
“哎,你哭什麽哭,我又沒欺負你。”以前欺負狠了也沒見他哭過啊。
他伸手扯住她的袖子,“姐姐,你別不理我。”
“……誰不理你了。”她用自己的髒兮兮的手粗魯的擦了把他的臉,“敢哭就揍你,我最讨厭人哭了,真煩人。”
那可真是,如果有招惹她的小男孩被他揍哭,她只會揍的更狠。
但她也确實沒見他掉過眼淚,有一次她咬他的胳膊,咬的狠了都感覺嘴裏快有血腥味了,他都只是小臉有些發白,一聲不吭的看着她。
直到她先松開嘴了,他的胳膊上一排深深的牙印都已經有些發紫了,再用力一點真的要出血。
看着乖巧好欺負,但其實真沒見他怕過什麽。
別說挨欺負從來不哭了,就是看見小孩子都害怕的蟲子,他也能一臉淡定的捏起來扔掉。
直到簡舒月九歲那年,秦奶奶重病住院,八歲的言徹帶着一身傷獨自坐車過來,簡舒月才第一次看到他掉了眼淚。
其餘時候,不管是受傷流血,被簡舒月欺負,還是挨了秦奶奶的訓斥,都從來沒掉過一滴眼淚。
……
服務生上菜速度很快,沒過一會兒就擺了滿桌,簡舒月吃了幾口,見他沒怎麽動,一邊剝蝦一邊問:“不合你胃口嗎?”
她記得他小時候從不挑食,不管甜的辣的還是清淡的都吃,所以她各種口味都點了一些,滿滿一大桌,再怎麽挑食的人都能吃上幾口。
“阿徹,你是因為擔心我,才來找我的嗎?”她忽然問,“擔心我被壞人找到?”
他剛拿起筷子就聽到這句話,擡起頭來看她,“如果他真的跟你跪下呢?”
“嗯?”
這個問題,他那天也問過,她的回答是,餘耀那傻逼不會跪。
現在他又問了一次,簡舒月歪了歪頭,手上慢條斯理地剝着蝦,“你擔心這個?”
他放下筷子,“先回答我的問題。”
“好吧。”她慢慢脫下手上剝蝦的一次性手套,神色也嚴肅了一些,“如果他真的再犯病來找我……”
“我只能是把他送到精神病院了。”她聳聳肩,毫不在意道:“我本來就對他不感興趣,他就是跪下求我也沒用,更何況……”
更何況什麽?
言徹沒開口,但看着她的眼神卻沒變,似乎在等她接着說。
“更何況他也沒那麽t聽話。”
簡舒月把一盤蝦仁放到桌子的對面,他的面前。
言徹愣了一下。
整整十幾個蒸蝦在盤子裏擺放的整整齊齊,看上去鮮嫩無比。
“給你吃。”她脫下手套放到一邊,笑眯眯的看着他,“小時候總是搶你的蝦吃,以後我的都給你吃。”
言徹看了看那盤蝦仁,又看了看她,“你自己呢?”
“你吃就好了。”
菜上齊了,沒過一會兒服務員又上了主食,一碗清淡的炒飯和沙茶面,簡舒月問他吃哪個,他說什麽都可以。于是簡舒月盛了一小碗面和炒飯,分別放在他手邊。
等快吃得差不多了,簡舒月看到電話上突然出現的名字,臉色頓時一沉。
她的情緒變化的太快,幾乎是瞬間的事,臉上那些溫柔的笑意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怎麽了?”
“沒事,我去接個電話。”
簡舒月接到她親爸的電話并不感到意外,只是不該在這種時候,她心情很好的時候。
“喂?”
“舒月啊,最近怎麽樣?忙嗎?”
“忙,有事您說。”簡舒月平靜得道:“需要錢還是什麽?”
“你這話說的,我可不是那種一聯系就跟孩子要錢的父親。”簡明山笑道:“這不是關心下你嗎?”
簡舒月哦了一聲,“謝謝關心。”
“……行,知道你忙,我也不廢話了。小晴她暑假快結束了你知道吧?”
“不知道。”
簡明山似乎有些尴尬,停頓了幾秒才說:“她從小就喜歡你崇拜你,所以才總跟你聯系。前段時間她說每次一跟你說話你就給她轉錢,其實她不是那個意思,比起轉錢,她更想接近你這個姐姐。你看,要不趁她暑假還沒結束,去你那裏玩幾天?她也是大學生了,肯定是不會給你搗亂,就是順便也想跟你學習學習。你也是個成功人士了,多教教你妹妹,畢竟你就這麽一個……”
簡舒月把手機拿遠了點,聽她父親巴拉巴拉說完才敷衍道“行,回頭給她打筆錢,讓她去旅游吧。”
“不是讓你給她打錢!”簡明山有些生氣了:“你這孩子怎麽聽不懂話呢?虧得你還是做生意的……”
“不好意思,我真的很忙,除了能給點錢,我什麽也給不了她。”說完,她挂了電話。
簡舒月挂了電話,讓許意往簡明山和簡晴賬戶裏分別轉一萬塊錢。
她收拾了一下情緒,回來的時候卻見位置上已經空了。當即一愣,連忙拉住旁邊服務生,“跟我一起吃飯的那個人呢?”
“啊,他剛剛結了賬,好像在門口等人,應該等的就是您吧?”
簡舒月拿了包出門,果然看見他站在路邊,右手指尖夾着一根煙,另一手拿着手機在看。
簡舒月走過去,“煙瘾怎麽大?”
他似乎僵了一下,轉過身來,手裏的煙放下了。
“說好我請客的,你倒好,沒跟我說聲就出來了,還搶了我的單。”她有些不高興,走過來的時候高跟鞋都踩的用力了些。
“抱歉,煙瘾犯了。”
他雖然抽着煙,但身上煙味很淡,風一吹就沒什麽了。簡舒月皺了皺眉,說:“你知道我的脾氣的,搶了我一次,至少得還十次。”
沒等他開口,簡舒月就說:“最近沒事的話,就過來跟我吃飯,如果不讓我請十次的飯,我肯定不能放過你。”
她說話的語氣,跟小時候指着某個人說我要打你十次幾乎沒什麽區別。
唯一不同的時,眼前的簡舒月長相是溫柔到近乎甜美的,跟小時候的霸道完全不沾邊。
“還有。”她指了指言徹身上那件衣服。
言徹莫名其妙低頭看了一眼,“怎麽?”
“衣服,你小時候給過我很多次,我也要加倍還給你,我親自給你做,你要是有空的話,來我公司我給你量一量。”
其實不光是衣服。
小時候不管她看上他什麽,他都會毫不猶豫的給她,有幾次她拿着他帶過來給她的衣服,從口袋裏掏出幾張錢出來。
小的有五塊十塊,大的有五十一百,第一次掏出錢的時候她吓了一跳。
如果是幾毛錢還就算了,她要是敢拿他爸一張超過五毛的鈔票,晚上晚飯都沒得吃。她雖然壞但不貪,把錢藏在懷裏捂得嚴嚴實實就去找他。
“這麽多錢,你是不是偷拿的大人的?”
他搖搖頭,“只是我的零花錢而已。”
“你家大人可真有錢,真大方。”簡舒月既羨慕又嫉妒,但摸了幾把鈔票過過瘾之後還是還給了他,“拿走拿走,也不怕別人給你偷了。”
但他退後一步,說:“給你花的,我零花錢不少,但都用不着,我沒什麽可買的。”
簡舒月整個人都驚了,因為她才九歲,從有記憶開始,就沒人給她那麽多錢。就連上小學繳學雜費都是她爸親自去給她交給老師的,一塊以上的錢從來沒過過她的手。更別說過年的壓歲錢了,能給她幾塊就已經是不錯了。
“你瘋了?這麽多錢,你給我幹什麽,我又不是你媽也不是你閨女。”
簡舒月跟看神經病似的看着他,沒等他把錢塞過來轉頭撒丫子就跑。
後來她都不敢搶他的衣服了,言徹卻改了策略,偷偷給她的衣服口袋裏塞錢,但塞的很少,全是小數額的硬幣。
簡舒月想着,這小子這麽想當她的小弟?還整天拿錢賄賂她,算了,這麽點錢,花就花了。大不了以後當他幾次保镖,或者少揍他幾次好了。
當然,簡舒月沒覺得自己占了他的便宜。
但長大之後,可不這麽想了。
……
“我是認真的,我這個人你也知道,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但我拿了別人的,肯定要十倍百倍的還回去。”
馬路邊上的人來來往往,有不少路過的人都往他們這邊看。
他們兩個,單獨一個人都十分惹眼,兩個人站在一起回頭率更高。
“小時候的事,你記那麽清楚做什麽。”言徹臉上沒什麽表情,“真要算起來,你不欠我什麽。”
“那是你算的不對。”簡舒月忽然擡起手,在他愣住的剎那捏住他襯衫外套的衣領,手指輕輕摩挲了一下。
做服裝那麽多年,雖然不包括男裝,但國內各種面料她不能說全都知曉,也能熟悉個百分之七八十。
真奇怪,明明是很普通的男裝面料,但穿在他身上卻顯得很有質感。
果然是因為身材太好的原因嗎?
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他抓住,然後被他慢慢放了下來。
“我要去上班了。“他頓了一下,說:”之前說的事情,你記得當心。”
“我會的。”
大概是看她的樣子分明是不太上心,他皺了下眉,剛要說什麽,卻被她笑吟吟的打斷:“我就不問你來這個城市多久了,又吃了多少個餐廳。但是以後這裏所有好吃的餐廳,我都可以請你吃一遍。所以只要你有空的時候,都可以來找我。對了,還有小時候那些我們想吃但吃不着的東西,我都可以帶你去吃。”
她說完這句話,下一個動作就是微微歪了下頭。
這是她小時候習慣性的動作——不允許對方反駁。
意思就是,她說完的話,如果你敢反駁,她就會立馬壓迫性十足的逼你答應。
可她現在分明是個大人了,從那麽丁點大的脾氣暴躁的小女娃娃,變成了現在眼前這個漂亮的成熟女人。她的眉眼間也早就沒有了小時候那般的霸道和蠻橫,就連說話的語氣都是輕軟平和的,沒有一點脅迫的意思。
但偏偏更讓人拒絕不了。
“好。”
他只回答了那麽一個字,簡舒月就滿意的彎起了眼睛。
看着他轉身離開的背影,簡舒月幽幽嘆了口氣。
真是長大了,連碰一下都不行了……
她拿出手機拍了一張他的背影,直到看到他拐入地鐵站的入口。
過了一會兒,有人在她身後小心翼翼喊了一聲,“簡總,您這是在等誰呢?”
簡舒月回頭一看,是趙煜和另一個男員工。他們看她至少在這裏站了五分鐘了,幾乎是一動不動的狀态。
簡舒月笑了笑,說:“等的人來過了,走吧,回公司。”
一整個下午,簡舒月跑了很多個地方,公司上上下下從辦公室到會議室再到直播間會議室,然後又去了幾家工廠,回來之後就自己悶頭在設計研發室呆了三個小時。在此期間喝了不知道多少杯茶水,許意覺得她今天的工作格外的亢奮。
“今晚還加班嗎簡總?”
“加,你下班就行了,我去看看直播室。”
許意也就直接下班了,一般情況下簡舒月讓她下班就是真的不需要她了。
直播t室還有兩個主播在直播,公司旗下的品牌其實合作了很多個大主播和網紅,但每一次品牌上新,公司自己的直播室就要忙到半夜。幾個主播交替工作,一連兩個月是沒停過的。
簡舒月偶爾會作為品牌主理人進入直播間跟粉絲互動,每次只要她一出現,直播間的人氣會立刻從幾百幾千沖擊到上萬。尤其是她穿上自己設計的服裝時。
“哎呀,簡總來了。”
直播間的女主播一看簡舒月就吓了一跳,緊接着興奮地整個臉都紅了,因為她才入職了一個月,在此之前,簡舒月一直是她的偶像。
簡舒月還穿着一身職業裝和高跟鞋,大大方方的對着鏡頭打招呼:“大家好啊,我只是路過過來客串一下模特,有哪件衣服是大家想看我穿的,可以扣在公屏上哦。”
公屏上的評論頓時瘋狂了。
——啊啊啊啊是舒月姐姐!我的初代女神啊啊!!
——舒月姐姐自從當了霸道總裁之後,就好少來直播間了。
——我想看舒月姐姐穿黑色禦姐那一套!!
——姐姐一如既往的美!!我愛姐姐!!姐姐多多參與設計啊!!!
——新粉絲,這個主播是誰啊?
——不知道這位是誰的,可以搜一下簡舒月這個名字,絕對優秀到讓你一秒成粉。很多現在大火的服裝品牌都是她創立的!
公屏上的評論和各種禮物在瘋狂亂飄,簡舒月挑了一件大家想讓她穿的衣服去換,這時有人開始送大額禮物。
“天呢,這是哪位粉絲寶寶送的這麽多豪華游輪和煙花,哎呀,還有浪漫戀人,這是在跟我們舒月姐姐表白嗎?”
後臺看了一眼送禮物的名字,那個ID叫舒月男友YU。
傻逼餘耀。
簡舒月看了一眼,讓後臺把他拉黑了。
粉絲們都在猜是不是簡舒月正派男友來了,但他很快又消失了,簡舒月沒再理會那些亂七八糟的猜測和評論,認認真真的開始講解衣服,結果又有人開始刷大額禮物。
“這個ID……好像是周總。”
簡舒月一聽,眼角頓時抽動了一下。
周硯修以前就偶爾在她的直播間晃悠一下,刷個禮物就消失了,也算是支持她的人氣吧。但這次不知道怎麽了,禮物刷個沒完,簡舒月不得不讓後臺把他也給限制了。
這下粉絲們不扣衣服和告白了,直接開始讨論起是不是簡舒月的追求者聞着味過來比這刷禮物了。
周硯修倒是沒再出現了,但沒過一會兒,第三個刷禮物的‘金主’出現了。
簡舒月看了一眼,滿屏的禮物——各種禮物,被這個沒有名字的ID刷了個遍。
“媽呀,這起碼也有好幾萬了。”旁邊主播的助理說:“果然簡總一來,就是神仙土豪打架的時候啊。”
簡舒月看了一眼,發現是不認識的人。周硯修純屬閑的沒事幹,餘耀是真有病,那這人又是哪裏冒出來的?
……
她只能無奈道:“把禮物功能暫時關掉吧,等我走了再開。”
服裝直播間偶爾會有打賞,那也是主播們工作所得的一部分,完全徹底的關掉對別的主播肯定是不公平的。
其實每次簡舒月出現在直播間都會有粉絲多多少少的送點小禮物,但大家也都是意思意思,偶爾也有比較大方的,也就是刷那麽一兩個,很少有這樣瘋狂的粉絲瘋狂的刷大額禮物。
一直到半夜,簡舒月跟大家一起下了班。
她最近都住在附近租的公寓,買的那棟房子還在過戶,再加上要換家具,要住進去還得一段時間。本來走過去也就十幾分鐘,但她實在太累了,決定還是開車把時間縮短到幾分鐘就到。
剛把車開出停車場不久,就有人給她打電話。
“老板,有輛車一直在跟着你。”
“我知道。”簡舒月看了後視鏡一眼,說:“他今天應該不會做什麽。”
她猜的很對,那輛車跟到她的住所就停了下來,沒有試圖下車繼續跟着她。簡舒月跟公寓保安打了聲招呼進了電梯。
她到了公寓就迅速洗澡收拾了一下,然後給自己倒了杯紅酒打算早點睡,明天還要早起。
半夜十二點半,周硯修給她打電話,她沒理,正把自己喝的昏昏欲睡時,手機又來了一條提示音。
有人給她發了信息:“到家了?”
簡舒月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下,覺得自己是喝酒喝出幻覺了。
但的确是言徹給她發了信息。
她一下子就不困了,發了個表情過去,“我到家了。”
那邊沒有立刻回複,簡舒月盯了一會兒,上方終于出現了‘對方正在輸入’。
——你今天沒回那邊住?
簡舒月說:當然沒有,你說讓我小心點我肯定要聽,我住在公司附近的公寓了。
她點開他的頭像,頭像朋友圈依然是什麽都沒有,但是名字有了——言。
簡舒月問:這是你的信號嗎?之前是不是有不用了的?
沒等他回複,簡舒月發了一個8888的轉賬過去,備注紅包。
‘對方正在輸入’的提示終于又出現了,但是簡舒月盯了一會兒,只盯到了冷冷淡淡一行字:早點休息,不用給我轉賬。
你小時候可沒少給我塞錢。
簡舒月看着寥寥幾句話,又打了一行字過去,阿徹,你真棒。
言徹發了個問號,她沒再回。
他大概忘了,小的時候莫名其妙被誇的那個人,是她。
舒月,你真厲害。舒月,你怎麽那麽聰明。舒月,你比他們都強,別跟他們生氣。舒月,你是我見過最厲害的女孩子。
舒月,我喜歡跟你一起玩。
快要睡過去的時候,她還喃喃念叨了一句:“朋友圈……連張照片都沒有,身材那麽好,可惜了……”
大概就是因為這一句,簡舒月夢到了他搬家具時候的樣子。
而且是赤着上身,一顆顆汗珠順着結實的肌肉輪廓滾落下來,隔着夢境都能感受到滾燙的溫度。
還有那雙比例極好的長腿,就算裹着長褲也能看出一定覆蓋着漂亮的肌肉。
這家夥,是怎麽長成那麽嚣張又誘人的體格的?
小的時候可一點看不出來。
這麽一想,她又夢到了他小時候。
穿着比女孩子還要漂亮許多的衣服,乖乖巧巧的站在那裏,面前是站在臺階上張牙舞爪的小魔王簡舒月。
“你,立正!”
他動了下腿,目不斜視的看着她。
“稍息。”她像個國王一樣居高臨下的看着他,“今天你很乖,很聽話,賞你去馬大爺家裏給我買一串糖葫蘆吃,挑最大的那個,知道沒?”
“好的。”
糖葫蘆到手之後,她吃了一半吃不下去了,于是嫌棄的往他懷裏一塞。
他也不嫌,直接把剩下的一般啃了,“那沒別的事,我回家了,奶奶應該做好飯在等我了。”
“去吧去吧,明天記得準時來報道。”
看着他一步步遠去的身影,簡舒月心想,你是什麽時候改變的呢?
也跟我一樣,經歷了那麽多不開心的事情嗎?
沒關系,我已經變好了。如果你還沒有,那我會盡一切努力,讓你變好。
……
第二天一早,簡舒月就被通知上午要跟模特一起拍照,所以她幾乎沒怎麽吃東西,只喝了一杯茶。
然後給言徹發信息——今天中午請你吃飯,我去接你好不好?
這語氣幾乎像是在哄小孩兒了。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明天搬家公司會先去幫我收納,等收納好了直接搬走。
言徹沒有回複她,可能在忙。
她拿出手機看了好幾眼,身邊的工作人員都發現了。
“簡總,告訴你一件不好的事兒。”
“怎麽了?”簡舒月又瞥了一眼手機,擡頭看許意臉色不太好看。
何止是不太好看,簡直是難看極了。
“那臭不要臉的又來了。”
最近一段時間許意嘴裏的‘臭不要臉’的指的都是一個人,餘耀。
簡舒月毫不意外,點點頭說:“沒事,這人腦子有病,你就當樂子看就行了。”
“可是他會敗壞您的名聲啊,咱們公司的就算了,別家公司都私底下打聽我們老板您是不是脫單了呢。”許意一臉憤憤不平:“您都不知道這座寫字樓上有多少人把您當成女神,就是沒幾個敢追您的罷了。這讓那餘大少爺一搞,他們風言風語的又傳出去了。”
她倒是一點也沒誇張,這棟樓上上下下的确有不少人經常打聽簡舒月。簡舒月的名字可能有人沒聽說過,但是當年她作為自家品牌的當家主播和模特在全網圈粉無數,也偶爾會接受一些采訪,出國參加一些大型活動,t所以後來就算是轉了幕後,出門還是會偶爾被人認出來。
這兩年但凡是情人節七夕這樣的節日,公司一樓擺滿了別人送來的大大小小的花束,其中有一半以上都是給簡舒月的。
但也正因為她的優秀,沒點實力的人最多也只是試探,很少有能真正敢明目張膽的追求的。
餘耀這神經病不算,他純粹有病。誰家正經追求者直接省略了追求的過程,直接就大肆宣揚謠言說兩個人早就是男女朋友了呢。
攝影師喊她:“簡總,可以看一下照片了。”
許意連忙道:“簡總,那神經病要不要我叫保安轟走?或者直接給他姐打電話?”
簡舒月走向攝影師,頭也不回的朝她一擺手,“不用,你等着看戲就行了。”
她一邊看照片,一邊給言徹發了條信息。
——上次你問我那個跪了怎麽辦的那家夥,果然又來了,你說這次我怎麽辦好呢,阿徹?
她忙完工作,讓許意幫忙點了杯奶茶,然後踩着高跟鞋進了電梯。
“簡總,您這是幹嘛去?”
簡舒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說:“見我那神經病‘男朋友’去啊。”
她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說:“對了,我今天還挺上鏡的,是不是?”
“那肯定啊,您就算不化妝一樣也經得住攝像頭,更何況化妝呢。”
因為今天要跟模特一起拍照,所以妝是化妝師化的,頭發也被卷成了大波浪,妝容發型總共花了将近兩個小時,精致到三百六十度無死角。
餘耀沒上樓,他買了杯咖啡坐在一樓的Costa,打算等簡舒月忙完工作休息的時候再去找她。
他對她太了解了,簡舒月是絕對不會因為私事而中斷工作的,就算是男朋友也不行。
所以他打算打包一份她平時會吃三明治和奶茶,上去找她。
“姐,你就放心吧,這次我保證把弟媳給你領回家。”
剛把信息發出去,餘暖心的電話就打過來了。餘耀已經失蹤了很多天,這會兒倒是沒把他姐電話挂了,直接得意洋洋的接了起來,“我知道你要說什麽,姐,你就放心吧,這次是舒月親口答應要跟我在一起的……”
“瘋了吧你!”餘暖心憤怒地打斷他,“你現在人在哪裏,趕緊跟我滾回來!我告訴你,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簡舒月也不可能看上你!別說人家現在一心搞事業,她就是談戀愛也不會要你這種類型的!”
餘耀冷笑道:“那你真是想錯了,從小到大你們都覺得我什麽都幹不成。連談個戀愛都要阻止我,我告訴你餘暖心,以後老子不認你這個姐了,從今往後我只有舒月這個女朋友。還有,我剛才也說了這次是舒月親口答應要跟我在一起,只要我……”
“只要什麽?你少在這裏胡說八道了,我告訴你你要再這樣我真的要把你關進醫院裏——”
砰的一聲,餘耀把手機摔在了桌上,與此同時,簡舒月從電梯裏出來,正往門口的方向走。
雖然還不到中午午休的事件,但是一樓來來回回的人依然不少,穿着得體的白領們都還保持着上午的精神奕奕,有幾個人認出了簡舒月,又是驚喜又是驚豔的拿出手機想拍照。
餘耀大步朝她走了過去,簡舒月當然也看到了他,她臉上帶了點笑意,是那種每次面對陌生人時溫柔又完美的微笑。
“舒月……”
看到餘耀走到自己面前,簡舒月擡起手,往耳後攏一下頭發。
餘耀看着她的目光逐漸變得癡迷,許意察覺到不對,剛想擋在簡舒月面前,就見餘耀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不是摔倒,也不是單膝跪地,而是端端正正的,兩個膝蓋都結結實實的跪在了地上。
除了簡舒月,沒有一個人反應過來。所有人眼睜睜的看着他從紙袋裏掏出一個精美的盒子。然後打開給簡舒月看了一眼。
看熱鬧的人都沒看見那是什麽盒子就被關上了,但許意和簡舒月卻看得清清楚楚。
一個,亮晶晶的,手铐。
和一個黑色項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