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破相
破相
氣氛倏然變得詭異又緊繃。
溫也看看薛媛, 又看看面色黑沉似要發火的韓明軒,不由松手,“我……不想啊。”
她的确不想。長大後的溫也不再是帽兒胡同裏愛好管閑事的大姐大了, 也沒有熱心市民周女士在旁督促她愛鄰睦鄰溫暖常在。如果不是看到薛媛,那麽就算剛吵架的兩人互相動手扇巴掌她都不會多看一眼。
然而即便對方是薛媛,現在這種路過的螞蟻都要挨兩巴掌的境況, 也不适合她這個局外人趟渾水了。于是悄然後退,逐步撤出三人對視的包圍圈:“我我……我先走了!”
說完就要跑。
薛媛拉住她,出乎意料地不依不饒, “溫也, 你不想聽我也要說。”
“不……不是,媛兒你要說什麽啊?”溫也簡直頭大, 她搞不懂兩人吵個架怎麽抓着她不放了, 難道真是自己破壞了人家看似吵架實為調情的美好play?想到這, 她裂開了, 同時深深後悔, 手上動作掙紮的更厲害。
可薛媛就是不放手。
韓明軒眼裏噴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試圖将“無理取鬧”的女朋友扯到身邊, “薛媛, 你想幹什麽?”他死死瞪着她, 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惱羞成怒。
薛媛悠悠轉笑,總是溫和的眉眼竟浮起一絲譏諷的狠戾,“你說我想幹什麽?給你機會親口将你的關心說出來。”
“你別太過分。”韓明軒語氣愈發森涼, 大力去扯薛媛緊緊抓住溫也的那只手。溫也見狀也卯足了勁兒, 妄想在外力作用下逃離這惹人側目的是非之地。
于是就形成了在外人看來十分滑稽的一面:三人你拉我我拉你,個個表情豐富得能出書。不斷有路過的人開始指指點點, 溫也急了,豁出去地擡手一掙,而蔣媛在兩股力量夾擊下猛地向後踉跄,失力的手臂就這樣在空中一劃——好巧不巧,她尖銳的指甲蹭上了溫也的臉頰。
溫也頓時痛呼,“嘶”了聲,白皙肌膚殷出異常明顯、且慢慢往外滲血的紅痕,紅與白的交織看着十分刺目。
薛媛這下徹底“醒”了,慌張湊上去檢查,“溫寶兒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哎呦!你別碰。倒黴人捂着傷口深呼吸:“你們真的是……算了,還吵不吵了?不吵就一起回宿舍。”
薛媛隐着愧色不說話,溫也見狀也不由她磨叽了,果斷說,“我們走。”
韓明軒立刻上前阻止,又被溫也涼涼瞪回去,“她現在情緒不好你還不放過她?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說完拉起薛媛就走。
從宿舍樓C區到E區的路程,兩人全程保持沉默地回了宿舍。
一進門,在宿舍打羽毛球的季夏和沈雪非就嗷嗷叫起來,控訴:“怎麽不明天回來給倆餓死鬼收屍呢?”
“不過你倆咋一起回來了,媛兒你沒和男朋友在外面吃?”
溫也跟在薛媛後面進來,把包卸下來放桌上,平靜道,“碰上了。”
薛媛也默默回到位置上,聲音微微沙啞地解釋,“不想在外面吃。”
“那就和我們一起去吃小桃園!”季夏興奮地拍出一個高遠球,“就別磨蹭了,咱趕緊走吧!”
“等下。”薛媛從抽屜裏翻出幾樣東西,起身走到溫也面前,看着她,清秀面孔恢複了往日的溫柔周道:“溫寶兒,先上個藥。”
“我靠我靠?”季夏和沈月非相視一愣,随即丢了球拍沖到溫也面前,“溫寶兒你咋了?上什麽藥啊!”
“卧槽!臉怎麽破了?不會是你竹馬的那些女粉絲們找你幹仗了吧?!”
“……”溫也皮笑肉不笑。
“那他完了。要是這種情況我也得跟他幹一仗的。不過這回兒真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撓的。”
她們半信半疑地轉向薛媛。
薛媛沾濕棉簽的手一頓,紅唇嗫嚅,猶豫着要怎麽解釋,就見溫也倏地将腦袋朝她面前一怼,露出沒心沒肺的笑,“喂……快給我上藥啊,不然留疤了我可叫你負責的。”
剛還氣氛微妙的兩人相視一笑。
關于友誼,有時一個讓步的笑就能延續彼此間來之不易的羁絆。不過溫也并不傻,她不是沒察覺自己在薛媛和她男朋友那裏似乎扮演了一個本人都不詳的角色,但她沒有看劇本的資格。只要加戲的飛頁不幹擾主線劇情,那她同樣不會對其他演員的走位提出異議。
就這樣心大開闊地頂着張貼有叮當貓創可貼臉出去吃飯了,四人大快朵頤到九點才你追我趕打打鬧鬧地往回走。
回到宿舍,溫也放下包就從衣櫃裏取出靳司澍的衣服到陽臺洗。在她衣櫃裏待了一天一夜的黑色沖鋒衣此時不剩多少他主人的冷冽味道了,反而沾染了許多專屬溫也的柑橘果香。連帶着衣服氣質都柔和起來,不再那般冷酷生硬了。
這種感覺很像冬天曬棉衣,全家人的衣服都裝在大木箱裏。打開後,經年潮濕味和樟腦丸的清香撲面而來,讓人神思悠遠;等暴曬在太陽底下幾個半天,再收起時便是蓬松的棉花馨香,又叫人神思溫暖。總之,只會是一個味道,因為只有一家人才可以正正好好。
溫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産生這種聯想,大概那些年周女士也幫莫阿姨家曬過幾次衣服。兩家木箱的衣服避免不了混雜在一起,那時她的碎花襖和靳司澍的小夾克就沾染過相同味道。
時隔多年情景複現,是類似失而複得的心情美好。溫也将衣服泡在兌好溫水和洗衣液的綿密泡沫裏,邊揉搓邊哼歌,唇角抿着淺淺的笑。
沈雪非從衛生間出來,見狀啧啧感慨,“果然人活得久什麽都能看到。曾經那位對洗衣做飯嗤之以鼻的獨立女性,如今洗手浣衣褲,連表情管理都溫柔如慈母。溫寶兒,你知不知道我都沒給我男朋友洗過幾次衣服啊?”
“因為都是你男朋友給你洗。”
溫也轉過頭來鎮定一笑,“我穿過的衣服,當然要洗了再還回去,不然成什麽了。”
“丢樓層洗衣機啊!”
“他一大男人的衣服丢我們洗衣機……你們不膈應啊?”
沈雪非一拍腦袋:“馬德!還是你竹馬太帥了,搞得姑奶奶我對他格外寬容。”
“不過話又說回來,咱們樓層那小破洗衣機也不配洗你竹馬一件九千塊的衣服。”
“!”溫也揉搓袖口的動作一頓,“真的假的?這衣服這麽貴?”
“嗯。看那标。”沈雪非揚了揚下巴,“正經大牌哦。溫寶兒,你說你這竹馬有錢又有顏的,你不如把他收為己有,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何況我看他對你……呀!我寶寶來電話了!”
沒說完就跑屋裏去了。
溫也怔怔看着手裏的衣物,大腦不禁陷入混沌沉思。她知道靳司澍家應該挺有錢的,但她沒有有錢過,所以對有錢的認知還停留最淺顯的境界,比如住大房子,穿的名牌鞋。而今這人一件最普通不過的外套都要九千多……的确是她想象不t到的奢侈程度!
溫也打不過,卻對他這種“炫富”行為嗤之以鼻,心想果然花花世界迷人眼,靳司澍離了津市後大概每天就過着那種揮金如土的生活,難怪會被把艱苦奮鬥的精神忘得一幹二淨,也把自己這個窮鄰居忘得一幹二淨!……
心情憤憤,導致手上揉搓的動作不輕反重,生怕不能把他九千塊的外套搓出洞來一樣。就這樣來來回回換了三遍水,她才将濕衣服晾到宿舍外的天臺上。
洗完衣服,又洗了澡。上床前,溫也出神地看着鏡子裏,自己臉上那道痕跡明顯又隐隐發熱發漲的傷口,不禁陷入後怕……應該不會留疤吧?
她想向季夏和沈雪非尋求撫慰,又怕薛媛聽到多想。久久思索後,她決定給預備隊友發信息,理由都想好了:隊友間就是要互幫互助互敬互愛的。
于是拔了正在充電的手機,上床拉簾,鑽進被窩發送微信:
【靳司澍,我破相了。】
【?】對面這次回得很快。
【臉上被抓了一道傷「驚恐」】
【……怎麽回事?】
【誤入戰場「暈」】
【傷口深不深?處理了麽?】
【還好吧……塗碘伏了「發抖」】
【害怕?那我看看。】
溫也彎唇,可不就是這個意思!于是連忙打開前置鏡頭,撕下創可貼拍了張昏黃昏黃的圖片發過去。
【圖片.jpg】
界面靜了靜。對方正在輸入……
【有點深了,疼不疼?】
【一點點「苦澀」】
【那還是上點藥吧,明天買了帶給你。】
【「可憐」那會不會……那個?】
【不會。】
得到不專業卻肯定的答複,溫也滿意地發了個「小豬跳舞」。
而對面顯然是不會回萌萌噠表情包的人,只幹巴巴地發來文字:【明天想吃什麽?】
溫也捧着下巴想來想去。她不知道現在的靳司澍喜歡吃什麽不喜歡吃什麽,靳司澍八成也不知道她的,索性擺爛,實話實說道:【想不出。你定吧「小豬皺眉」】
【行,明天訂好告訴你。】
【OKK】
……
此時,沅理工男生宿舍,暗中觀察的景馳和關響牙都咬碎了。他們眼瞧着靳司澍從回到宿舍開始就專注抱手機聊天,不僅對昔日單身狗聯盟的好朋友們熟視無睹,而且行為挑釁,那唇角的笑意跟AK槍似的壓都壓不住!
不就是平白多出個漂亮小青梅麽?
二人鄙夷,又不是脫單,幹嘛搞得像墜入愛河,從此女人如手足兄弟如衣服了!
終于,那人一臉的淺笑蕩漾逐漸退卻,似乎是和人家聊完了。接着像佐證他倆的猜想,男生放下手機,拉開陽臺門不知道要幹什麽地走出去了。
而林烨正好洗完澡,一進屋,就被景馳和關響拉去看靳司澍逐漸變暗但是還沒完全熄滅的屏幕——一眼勁爆!
什麽【深了】、【疼不疼】、【上藥】、【那個】……沒有一個字眼不令人想入非非!
三人目瞪口呆。
景馳閉了閉眼,又睜開,語氣艱澀,“他……他今天……應該沒去圖書館?”
林烨吸了口氣:“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關響一屁股癱坐在板凳上,“竟然明天還要去……?”
咔——
陽臺門此時被人從外面推開。
靳司澍被三座石像堵在門口,不禁蹙眉奇怪,“你們到我這兒幹什麽?”
三人回頭,神色極其複雜,再三猶豫嗫嚅後,分別給出誠摯意見。
“……節制點。”
景馳說完走掉了。
“額……還是溫柔點吧。”
林烨也跟着走。
關響最後站起來,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
“做好措施……小心點。”
“……”當事人一句沒聽懂。他拿着睡衣要去洗澡,桌上的手機卻在此時響了。他垂眸一看,神色突然靜肅。
來電:【京市-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