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第 16 章

“那孩子,是不是沒救了?”

換班之際,攝影師悄悄地對同事說。

同事看了一眼無所事事、撩雞逗狗的周澤川,默默嘆了一口氣。

“難說,一半的時間都快要過去了,就不見他有什麽起色。”

原來生活在城市裏的周澤川什麽樣,現在到農村後,依然是這個樣子。

被議論的周澤川正随手摘了一根狗尾巴草,把它夾在鼻子和嘴唇之間。

無聊,真無聊。

他擡頭看天空,只覺得這天不過也就是藍一點罷了。

和家裏、聖蘭的天空,又有什麽區別呢。

周澤川随手把狗尾巴草丢在地上,慢悠悠地往回走。

到了周家,周大娘和周老爹居然都不在。

只剩下那一點咿咿嗬嗬的聲音。

又是那個啞巴。

周澤川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他知道自己不算什麽好人,但是面對這種明顯有缺陷的非健全人,他原本也不會如此殘忍地高高在上。

只是對這個啞巴,他卻有一種從心底裏的抗拒和厭惡。

這個啞巴,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周澤川忽然看到了那扇緊閉的門。

周大娘和他說過,那裏是個雜物間,沒什麽好看的。

可是周澤川覺得不對,既然是雜物間,怎麽來這裏快兩個星期,就沒見周家人打開過這裏的門呢?

而且,每次他靠近這裏,周大娘和周老爹就有一種十分反常的緊張感。

周澤川推門。

門鎖上了。

但是這可難不倒周澤川,他早就知道周大娘喜歡把鑰匙藏在何處。

一把一把試過去。

最後一把最破舊的小鑰匙,終于打開了門。

周澤川看到房間的第一想法是——好幹淨。

随後他才發現這個房間十分狹小。

再仔細一看,裏面的設施簡單,而且都很破舊。

但是卻并不給人一種邋遢的感覺,而是有一種時間沉澱下來的靜美。

礦泉水瓶裏放着一大把曬幹了的幹花。

周澤川輕輕吹去花朵上的灰塵。

他環顧四周。

莫名感受到了一種孤獨感。

忽然,他眼神定格在了一個破衣櫃的上方。

他一點腳,就夠到了衣櫃上面的東西。

是一本再普通不過的線頁本。

封面用鉛筆寫下了清秀的筆跡:周安。

周安?

不就是那個讨人厭的啞巴?

奇怪,他的房間不是在隔壁,為什麽會把自己的本子放在這裏?

這個房間的主人又是誰?

周澤川莫名覺得有一絲興奮,就像在玩偵探推理游戲一般。

他幹脆盤腿坐在地上,一頁頁開始翻看這本本子。

本子很薄,大約是為了節約紙張,書寫者把字寫得很小,寫下的話語也很簡潔。

“我好愛上學,我喜歡知識。”

“我不想做那麽多的家務。憑什麽哥哥就不用做呢?”

“以後不能再說那樣的話了,會被阿媽打的。”

“我想上學!我不想離開學校!”

“阿爹的眼神好惡心

,我害怕。”

“我想上學,我想要看書。”

“哥哥為什麽這麽恨我?”

……

“就算是只去一個月,我也很滿足了。這是我撿來的機會。我真的,好想好想去上學啊。”

周衍。

周安。

周澤川腦中驀然出現一句話。

——“你之後一個月,和我一樣天天做農活,力氣也能變大的。”

是那個與他交換人生的周衍,來家裏第一天和他說的。

周澤川瞪大眼睛。

他明白了。

躺在床上的才是真正的“周衍”。

而來到城市裏,與他交換人生的,是不受家裏重視、熱愛學習的“周安”。

天底下居然會有這麽愛學習的人。

周澤川想扯出一聲嘲笑,卻覺得喉頭泛起一陣苦澀。

他咽下一口口水,來來回回地翻動着手上的線頁本。

一個少年悲苦而無力的前十幾年,就濃縮在這一本五毛錢就能買到的破本子上,藏在用手一抹就能暈糊的每一個鉛筆字跡裏。

周澤川不食人間煙火的腦子,此時就如同塞入了一顆火星子。

火星子一瞬間炸開。

讓他手足無措。

突然,他想到了什麽。

周澤川連忙拿出偷藏的手機,給狐朋狗友發消息。

“別欺負那個周衍了!”

朋友的信息回得很快:“啊,可是我已經把他關起來了。”

周澤川狠狠按下手機鍵盤。

“放了他!!!”

周澤川大大地喘了一口氣。

直到翌日,周日的早晨,周澤川還是有些回不過神來。

他只是有些想不明白,有些驚訝

世界上,居然還有活得這麽辛苦的人。

周澤川想着想着,順着河流漫無目的地游走。

“你好,你是大城市裏來的有錢人?”

周澤川正想懶懶地擡眼,說一句“有話快說”,卻看到了來者腳上的鞋子滿是補丁。

周澤川:“……是。”

他轉過頭,有些別扭,“找我什麽事?”

說話的是個十幾歲的姑娘,她的臉已經被曬到起皮。

她有些瑟縮地伸出滿是老繭的手,似乎是怕周澤川嫌棄。

“你行行好,能找人幫我把這封信帶到鎮上嗎?”

周澤川接過信:“做什麽?”

小姑娘有些緊張,但還是努力地說道:“我懷疑,我的朋友,周安,失蹤了!”

“之前說要帶你買衣服,卻臨時有事,這次,給你補上。”

周晗溫柔地看着周映安,眼神裏夾雜着自己也沒發覺的慈愛。

周映安:“我也用不到穿那麽多衣服啦。不過,如果可以的話,阿姨可以和我一起吃頓飯嗎?”

周映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撓頭:“我長這麽大,還沒和媽媽單獨出去吃飯過。”

媽媽。

這個詞語,帶着奇妙的魔力。

周晗:“好。”

周晗選擇了一個比較私密的私房菜餐廳。

兩人相談甚歡。

甚至周晗驚喜地發現,周映安的口味居然和自己一模一樣。

周映安:“

阿姨,我有點事,先出去一下。”

周晗點點頭,終究是有些忍不住了,撥通了一位做律師的好友的電話。

“是我,”周晗的手指輕點桌面,“我有個問題想要咨詢你。如果,我想要領養一個十七八歲的孩子,可行性有多大?”

律師好友:“當然不行了,法律上是不允許這麽大的孩子被領養的。”

周晗皺眉:“如果他的父母對他非常不好呢?”

“哈?周晗,人家有爸爸媽媽,你還想領養?”律師好友震驚,“你是法盲嗎,想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可是,我想給他更好的生活。”

律師好友沉默了一下。

“如果你所說的都是真的,倒不是沒有辦法。最重要的是,你一定要有充足的證據,證明他的父母對他确實有虐待的行為。”

周晗挂斷電話,若有所思。

“阿姨,我回來了。”

見到周映安,周晗展露笑顏。

直到出門,周晗才知道,賬已經被周映安偷偷給付過了。

周晗:“你這孩子,哪有讓你付錢的道理。”

周映安笑起來:“我用的是慶典上拿了最受歡迎節目的獎金。是我邀請阿姨來吃飯的,當然是要我付錢了。就當,是恭喜我昨天和朋友們一起做出了完美的表演。”

周晗失笑。

心裏的渴望也更加深刻。

這麽懂事的孩子,如果真是她的孩子,該多好啊。

“早上好,阿衍!”

新的一周,又是全新的活力小狗。

“早上好。”周映安坐下。

洛霄只覺得自己從來沒這麽喜歡過周一。

原來的周一只是又開始上學的日子。

而現在,周一是又能見到周衍的日子。

“這個,送給你。”周映安拿出一個禮品盒。

赫然就是洛霄之前送給她的那個牌子。

洛霄打開一看,這是一個銀質項鏈,挂墜是一個骨頭的形狀。

“給我的?”

周映安點頭:“嗯。雖然我大概率不是第一個送你禮物的人,但這是我用節目獎金買下的,這次是我第一次賺那麽多錢。也算有那麽一點紀念意義吧。”

洛霄連連搖頭:“豈止是一點,這是我收到的最有意義的禮物!”

周映安笑彎了眼睛:“你喜歡就好。”

這時,洛霄無意間看見周映安的書包裏還放着一個禮盒。

“那是什麽?”

周映安:“我要送佳珂的禮物呀。是一對珍珠耳釘,和她的那個珍珠手鏈應該很相配。”

洛霄沉默了一下,眼睛裏聚起黑霧,手不自覺地握緊禮品盒子。

“你也給佳珂準備了禮物?”

周映安沒有聽出,洛霄的這句話裏帶着淡淡的冷意。

“是呀,你們都是我的朋友嘛。”周映安又補充:“當然,我和你是更要好的朋友。”

洛霄擡起濕潤的狗狗眼:“更要好的朋友?那我們不可以是——最好的好朋友嗎?”

周映安一愣,點了一下頭:“其實,我也沒什麽朋友,原來倒是有一個,只不過……不提也罷。這樣的話,你願意嗎?”

“願意!”洛霄急忙應下,“我當然願意。我想要做你,唯一的,好朋友。”

洛霄加重了“唯一的”這三個字的讀音,就像惡犬露出尖銳的爪牙,狠狠地朝骨頭咬了下去。

周映安卻沒發現陽光金毛正在悄悄變質。

她起身,拍了拍吳佳珂的肩膀。

“佳珂,這個禮物送給你。”

“天呀!”吳佳珂有些震驚,“你怎麽——這也太貴重了吧?”

周映安:“別想那麽多,友情就應該是有來有往的,收下吧。”

吳佳珂:“好吧。不過我給你回你禮物的時候,你一定也要收下哦!”

周映安點頭,忽然瞥見吳佳珂手腕上的珍珠手鏈,上面有一個小小的寫着“followU”的金牌。

周映安忽然想起,入住聖蘭學生宿舍的第一晚,洛霄不顧宵禁校規,翻牆出去。

而她一直都沒有問過洛霄,是為了什麽。

只是在翌日早晨,周映安記得,在客廳的茶幾上看到了一個精致的禮品袋。

上面也寫着,“follo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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