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兩人照舊,一床一塌,各自安睡。
翌日寅時,沈洲便要趕回北玄司,他起身要去更衣,不甚将床上的人也吵醒了。
宋南枝朦胧着眼瞧了一眼,随後也起身:“昨日來的時候衣箱都放在一起了,旁邊那個才是世子的。”
沈洲從前在王府裏便從未有婢女服侍過,想着東福此時進來也有些不合适,宋南枝便自己走上前,從裏頭将官服,護臂軟甲腰帶,一并拿了出來,全抱在了懷裏。
她膝蓋沒好全,走起路來也不穩,一晃一晃的,整個人像是沒睡醒。
也未曾簪發,一頭瀑布似的長發與他的官服都卷在了一起,她就這麽抱着舉給他。
沈洲怔看她一會兒,将衣服都接過,小心撥弄開那幾縷發絲:“不用你服侍,去歇着吧。”
他這神情,也讓宋南枝懵了一會兒,然後屈膝送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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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去了固州,朝中注定會不安寧。
昨日宮宴之後固州便加急送來了消息,說是固州災情都安撫好了,宣帝正高興,又聽見來報,太子帶着人去錦陽。
當初宣帝的意思是讓太子前去固州安撫災民,另派了兵部一武将前去錦陽。如今太子不聽聖旨敢冒然前去,不僅失了身為儲君的穩妥,還有忤逆旨意的意思。
宣帝道他太過急功近利,當即惱了,立刻下旨命太子速速回來。
旁邊大臣也趁機陰陽道:“前朝餘孽殺掠搶奪激起民憤,實該絞殺幹淨!太子一心為民,有此心也是正常。只是太子殿下素來穩重,怎麽會突然這般沖動了?臣以為,定是聽信了讒言。”
此話雖沒有明說,可誰都知道,太子前去固州就是沈洲出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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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理來說,讓堂堂太子前去赈災安撫百姓實在沒有必要,又不是沒有其他皇子。可沈洲偏偏要讓太子前去,不是擺明了不想讓其他皇子立功,威脅自己麽
衆人跟着附和,一言一語,說得宣帝也陷入了沉思。
三皇子見差不多了,又上前道:“父皇,謝榮之死實在蹊跷。兒臣覺得能進入北玄司,并且還能指使李副使的人,手中的權力可想而知。”
關于謝榮的死,宣帝讓沈洲無需再查。畢竟他是太子的人,細究下去對太子極為不利。
可如今又翻起來說也不是要對付太子,而是太子身後的人,沈洲。
很多事情經不起人說,縱然宣帝貴為天子,朝堂上的爾虞我詐他最清楚不過,但仍然不妨礙他起疑心。
三皇子見宣帝這般反應,又添了一把火:“北玄司戒備森嚴,除了沈洲默許,何人能有這麽大的膽子進得去?”
謝榮當初的供詞并未呈上禦前,而是被殺的當晚就不見了。如此來看,沈洲幫助太子殺了謝榮的嫌疑最大。
第二日一早,宣帝讓人把沈洲帶回來問話,将拿些彈劾他的折子都讓他一一看了。
問他:“此事你要作何解釋?”
沈洲不緊不慢,躬身道:“臣有罪,任憑聖上責罰。”
謝榮被殺确實是沈洲掌管不嚴,若追責他自然也要擔罪名的。太子去固州,雖然是宣帝執意要問,但若太子出來事,他也逃不了幹系。
遂他此刻不作辯解,一副甘願受罰的模樣。
宣帝對沈洲與旁的大臣皇子都不同,他本該是極為信任沈洲的,否則也不會把北玄司都指揮使一職給他擔任。
可信任沈洲,他也絕對不允許有人忤逆他的旨意,脫離他的掌控。
宣帝将折子合上,笑道:“都是一些憑空之言,朕自然不信。”
“不過朕聽聞你如今日日夜宿在北玄司不回府,可有此事?”
沈洲道是。
“那你倒比朕還忙。往後無需天天來與朕回禀,朕也忙着,早些懷上子嗣,叫朕也高興高興。”
看着是關心,可沈洲明白,宣帝實際意思是希望他別管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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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寂靜,沈洲剛至北玄司出來,東福一身夜行衣從房梁躍下,行至馬車邊。
“如何?”
“如世子所料,他們已經動手了,分了三撥人馬前去錦陽。”
沈洲眉色擰緊,稍思片刻,即道:“派人沿路跟着,倘若動手,留活口。”
東福應是,又道:“今日太醫去了崔家,崔三郎病情惡化,想是只有這幾日了。”
馬車裏沉默了片刻:“知道了,我會派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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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柯又病了,說是這幾日不肯吃東西,精神萎靡。
醫官遠遠的瞧了一眼,道心結不解一切都難醫,若在關下去,恐怕撐不了多久。
瑞王妃不知該如何,捶胸痛哭,難受到了極點:“她是無論如何走不出這些陰影,難道當真要跟那崔家三郎一起去了才甘心嗎?”
宋南枝在一旁瞧着,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昨日許嬷嬷去将事情的原委都告知了她,說沈柯與崔家三郎曾有婚配,但沈柯性子活潑愛喜鬧,不喜崔三郎似個悶葫蘆不解風情,故而不太願意理會他。
那崔三郎卻對沈柯一見鐘情,見她不肯理自己,便想法設法讨她歡心。日日往王府裏跑,沈柯說東他就東,說西就西,總之十分聽話,慢慢地就喜歡上崔三郎了。
臨婚嫁前的兩個月,兩人下江南游玩,正值花燈節,沈柯本應了崔三郎去逛花燈,卻遲遲沒來赴約。崔三郎擔心去尋人,哪知看見沈柯被人擄走,他追趕過去,卻沒救到人,一并被抓了。
那些劫匪貪圖美色,當着崔三郎的面撕扯沈柯的衣服,崔三郎便要與他們拼命,可到底只是個文弱書生,被人拳打腳踢到五髒六腑碎了,都不肯松手。
等救兵趕到的時候,崔三郎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沈柯一臉驚恐的縮在角落裏。
後來回了京,崔三郎因為身子廢了便取消了婚約,沈柯也從此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再不肯出門。
許嬷嬷道是崔三郎救了沈柯,保住了身子。可沈柯愧疚難安,亦不願意面對,唯有日日折磨自己。
瑞王妃也因為此事憂心過度,時常想看看女兒,可沈柯連自己母妃的面都不肯見。
宋南枝擔心沈柯真的熬不過這次,便自作主張去了崔府,一打聽,崔三郎病危熬不了幾天。
她慌忙又去找了沈柯。她坐靠在塌上,面色蒼白,見宋南枝來,就要砸枕頭趕她走。
可她沒什麽力氣,最後只有氣無力道:“你給我走,我不想見你。”
宋南枝卻不理她,從旁邊的衣箱裏拿出衣裙,然後把她從床上拉拽起來:“你若不想後悔,就起來,崔三郎他要見你。”
适才沒力氣的沈柯聽見這話,立馬掙脫,害怕至極:“我不去!他不會見我!”
宋南枝拉不動她,便道:“我今日去了躺崔府,崔三郎已經快不行了,就吊這一口氣,等着見你。”
沈柯眼淚已經掉了下來,看着宋南枝,有些不敢置信。
“他等了你兩年,你卻把自己關了兩年。如今他快死了,你也不願意見嗎?”
宋南枝的話似針一樣,字字紮在了沈柯的心口,她澀澀開口:“不會的......”
宋南枝沒去看她,吩咐外邊的春杪将藥和飯食都送了進來。
“不管如何,你都該去見他一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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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王妃本是不想宋南枝将沈柯帶去崔府的,但見沈柯願意喝藥吃東西便也同意了。
到了崔家已經是傍晚了,崔夫人見了宋南枝,得知是沈柯來見自己兒子,又是抹眼淚哭了好一陣,才将人帶去見崔三郎。
去後院的回廊下種滿了茉莉花,一直延申到崔三郎的院子裏,四處清芬極是好聞。
可一邁入房間便只能聞見濃郁的藥味,崔三郎躺在塌上,望着窗外的夕陽,眼神迷離空洞。他不能走路,那日的毆打教他下半截身子終身不能再起,亦是終日咳嗽不止。
沈柯進去的時候,見下人捂着帶血的巾帕出來,她晃了晃神,終是邁着腳步一點點走向他。
“外面的茉莉花很好呢!”
少女的聲音清靈嬌脆,還帶着笑意,崔三郎以為是幻覺,遲遲沒有回頭。
直到沈柯走到面前,兇了他一句:“你怎麽還和從前一樣笨啊!”
那如燃盡的死灰一般的臉,終于有了點人氣,看了好久,确定人還在,他才喃喃開口:“你來了......我以為你不肯來。”
沈柯答得很快:“我出去玩了,出了躺遠門,剛回來的。”
崔三郎終于笑了,聲音如從一般溫潤:“那就好。”
見她總是帶着帷帽,他想伸手去摸摸她是不是真實的,可他還未碰到面前的人,她驚慌不已,下意識就往後退。
崔三郎見她如此反應,心也一沉。
怕吓着她,當即收回了手。
沈柯頓了頓,又走近了他,握起他的手,“你別被我吓到,因為現在一點兒也不好看了。”
崔三郎輕輕安慰她:“小郡主怎麽會不好看。”
他擡着手一點點去撥開帽簾,那張臉除了瘦了好些,還是和從前一樣好看的。
只是和她輕快的語氣不符的是,這張臉早在進門前就已經哭花了。
他擡指去撫她的眼淚:“答應給你種的茉莉花,你可看見了?”
“嗯,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