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真相
元祈愣了片刻, 吃吃道:“皇兄……你不是在奉先殿麽?”
他試探問道:“父皇沒對你說什麽?”
“能說什麽?”元祯居高臨下看着他, “父皇睿智, 自然不會聽信流言, 比不得你糊塗, 別人說什麽, 你就信什麽,還照模照樣搬到你皇嫂跟前來, 整天不好好勤學念書,就會搬弄口舌是非,你還是不是個男子?”
元祈讷讷道:“是……皇兄教訓的是。”
“還不快離了我眼前!再有下次, 保準我讓父皇打斷你的腿!”元祯叱道。
元祈只好灰頭土臉圓潤的滾開。
元祯走上前,看着傅瑤說道:“他這人一向說話不好聽,你別放在心上。”
語氣裏有幾分無奈, 顯然這已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出氣了——畢竟不可能真把元祈的腿打斷。
傅瑤也沒指望置人于死地, 點了點頭道:“他說他的,我愛聽不聽。”倒是元祈方才的表現很讓她起疑,“安王藏不住事,喜歡幸災樂禍, 只是我看他的樣子, 似乎真不清楚其中內情。”
元祯聲音冷淡,“高貴妃未見得事事都肯與他商量。”
這倒也是,雖然此事是由何才人一封書信引出來的,尚未清楚幕後推手是誰——不過,除了高貴妃, 還有誰會這麽急着對太子下手呢?
傅瑤想起元祯方才的說話,擔憂的說道:“陛下……他真的不再對你疑心麽?”
“或許。”元祯抿了抿唇。
顯然他也不能确定。
獅子老了,就會擔心自己百獸之王的位置被人取代,皇帝也是如此。哪怕他再睿智,再英明,可看着兒子一日日長大,漸漸比自己還要強壯和富有生機,這種危機感怕是免除不了吧?
即便那封書信的詭計來得簡單而拙劣,也難保成德帝不借題發揮。
傅瑤難過的垂下頭。
元祯撫了撫她的鬓發,柔聲勸道:“你不必擔心,孤自有法子應對,你好好養着身子即可,別為那些無關緊要的事費了心神。”
傅瑤乖巧的揚起臉孔,感受他掌心傳來的微熱。
元祯看着她清澈的雙眸,無端便有些失神,“阿瑤,你有沒有疑心孤?”
“沒有。”傅瑤果斷搖頭。
“為什麽?”元祯緊張問道。是因為不在意麽,所以連疑心都不肯?
傅瑤很淡定的說道:“她沒我好看。殿下即便厭倦我,也不會被那個木頭似的何才人引誘。”
元祯撲哧一下,在她鼻頭刮了一下,“數你自戀。”
“跟你學的。”傅瑤針鋒相對。
她說的也沒錯,何伊人可不就是塊木頭麽,否則怎會這般輕易上當?
笑了一陣後,傅瑤便道:“殿下現在打算怎麽做?”
“什麽也不做,靜觀其變。”元祯緊了緊她身上的披風,沉靜說道:“清者自清,只要我表現得一切如常,父皇的疑心自會漸漸消去。”
傅瑤便知他是不放心,才專程回來給自己遞個信兒。她忙說道:“那殿下快回禦書房去吧,別讓皇上等急了。”
“你呢?”元祯問她。
“我得去勸勸母後,出了這樣的事,母後不定怎麽着急呢!”傅瑤說道。
當然還有一層原因,她必須找出這背後主使之人是誰,就算這件事明眼人都瞧得出有古怪,可若不查個清楚,終究于太子的名聲有損。通奸之事雖不能拿到明面上來說,保不齊有一群髒心爛肺的人背後嚼舌根,還是得用事實堵住他們的嘴。
傅瑤來到椒房殿時,趙皇後正在吩咐宮人将苦參茶一盞一盞地拿來降火,這才多大會功夫,她嘴角已經起了燎泡。
蘭草悄悄跟她禀報:“自昨晚值夜的宮人将何才人押來後,皇後娘娘一夜沒睡着覺,這不,早起就嚷嚷着頭疼,舌頭也有些腫,連說話都不方便。”
這比傅瑤想象中已好多了,至少趙皇後經了上回的教訓,沒鬧到成德帝跟前去,還算沉得住氣。
傅瑤走上前去,因身子笨重不便行禮,只微微欠了欠身,“母後。”
趙皇後的聲音有些恹恹的,懶懶望她一眼,“你來了,聽說太子被陛下叫去奉先殿問話了,現下如何?”
傅瑤溫和說道:“母後放心,陛下只是随口問幾句,依舊放了太子出來,現在禦書房幫着理事呢。”
趙皇後露出一絲苦笑,“我老了,管不動許多了,只是年年見過的怪事也有幾遭,獨獨沒見過這樣的。現在不止太子的臉沒處擱,連本宮的臉也沒處放,更不用說去陛下跟前請示了。”
原來是因為這個緣故才沒鬧到禦前,傅瑤不禁有些無語。
她忍不住問道:“母後也相信太子與何才人有私嗎?”
“本宮信不信又如何,這件事只怕宮裏暗中都傳遍了,不管誰在暗中推手,本宮哪還有心思去争、去鬧?”趙皇後木然說道。
傅瑤簡直對她無話可說,這皇後當得也真是,該硬的時候不硬,不該軟的時候倒偏偏軟下來。此時不一鼓作氣查個清楚,難道要讓元祯坐實了通奸父妾的罪名麽?
她尋思了一會兒,“那封信箋可還在母後手上?能否讓臣妾瞧一瞧。”
信箋自然被作為證物保存。
趙皇後命人将書信遞給她,見她細細端詳,嗤了一聲嘆道:“本宮早已瞧過百八十回了,上頭确是太子的筆跡,辯無可辯。自然,光憑一封書信也斷定不了什麽,錯在錯在何才人不該深夜往秋波亭去,還讓人逮住,坐實了私會的罪名。”
一面恨恨說道:“何氏這個賤婢,即便她真與太子有情,也該知道分寸,不該做出這等喪德敗行之事,淫辱太子的名聲!”
這句話的邏輯倒也通順,只是這種假設性的語氣聽着總是令人不快。
傅瑤皺了皺眉,複低頭看着信箋,還用手在上頭摸了摸。字跡與太子肖似确鑿無疑,紙張也都是尋常的紙張,來人顯然謹慎思量,未曾暴露蛛絲馬跡。
“母後問過何才人的話沒?她怎麽說的?”傅瑤随口問道。
趙皇後厭惡的撇下嘴角,“何氏那個賤婢就知道紅着眼哭哭啼啼,一問倒有三不知,說信是一個眼生的太監交給她的,又說不出到底是誰,這會子水米不進,已經暈過去了。”
這何才人也實在是傻,什麽都沒打探清楚就貿貿然赴約,現在不管元祯會不會安然無恙,至少何氏這條命是保不住了。
傅瑤見無跡可尋,正要将信箋還給趙皇後,忽然嗅到紙張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是墨香,但又與尋常的墨香稍有不同。
她心中頓時起了疑,将信箋靠近鼻端,深深嗅着。
趙皇後見她動作古怪,不免問道:“如何?”
“娘娘您瞧瞧,”傅瑤将信箋遞給她,“這墨汁的氣息有何不妥?”
趙皇後也是通文翰之人,嗅了嗅,臉色微變,“這是藥墨的氣味。”
她仍是困惑,“有何不妥?”
宮中雖多用松煙墨,藥墨是拿來治病的,但若拿來替代也無不可。
傅瑤笑道:“母後,藥墨是清熱涼血的好藥,內服治吐衄、外服療瘡疖都好,只是它裏頭成分繁雜,有冰片、蟾酥、朱砂、牛黃等等。”
她頓了頓,“最要緊的,它還有一味麝香。”
趙皇後聽她拽了半天文,本有些不耐煩,直到這最末一句,臉色方才凝重起來。
“母後,這裏頭的麝香分量雖不重,尋常人沾了無事,只是臣妾有孕在身,對此等物事自然敬而遠之,太子殿下早已吩咐,東宮不許有藥墨出現,試問如此一來,這封信箋怎會是太子所書呢?”傅瑤含笑說道。
事情至此便再明了不過,不管是誰在暗裏搗鬼,至少太子一定是清白的。
趙皇後目光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吩咐侍從道:“去太醫院問問,這段時日都有哪些宮裏領過藥墨。”
做完這些事,她臉色漸漸好轉了些,看着傅瑤哼了一聲,“你倒是對太子深信不疑。”
傅瑤妩媚的笑笑,“臣妾自負美色,不會有人比得過臣妾。”
這女子果然将元祯吃得死死的。
趙皇後看着她這副模樣便惱火,盡管心下不得不承認:若無她這份細心,此事還不定會拖到何年何日。
侍從很快回了話,說最近命宮人領過藥墨的只有皇後的椒房殿、高貴妃的漪瀾殿以及李昭儀的柔儀殿。
趙皇後自然不會陷害自己的兒子,李昭儀與太子也沒有利益沖突,唯一有可能動機的只剩高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