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尋找

第03章 尋找

唐釉偷偷地關注着人魚的姿勢。

他還是覺得人魚的尾巴有隐疾,看起來不太健康。雖然沈寂宵能勉強浮在水中,游起來時尾巴卻很僵硬,時不時還抽動一下,往奇怪的奇怪拐。

“沈寂宵,你是從船上掉下來的嗎?”

“……是。”

“在我小的時候,也有人魚被賣到岸上去。”唐釉說着,“是有人救了你嗎?”

“不,是我自己逃出來的。”沈寂宵幹脆順着小水母的話往下說,正好也可以解釋他的身份問題,“只是不知為何,第一次入水時,我不能呼吸。”

“我想我知道了。”唐釉說。

“什麽?”

“是溫差啦!”

唐釉發現這條魚真的一點常識都沒有:“大家普遍都不能接受溫度的劇烈變化的。像我們這種水母、珊瑚,更是一點溫度改變都容易死亡。你們魚類要好一點,人魚一族因為有兩套呼吸器官的緣故,也更能适應溫度的改變。”

“但是!”

“你在海面上曬得熱乎乎的、許久沒接觸過海水,一下子跳進冰涼涼的海水,會受到嚴重的刺激,從而出現生理性應激反應。可能會呼吸急促卻無法呼吸海水中的氧氣、身體僵硬,嚴重時甚至昏迷,變成翻白肚皮的魚。”唐釉語氣稍微嚴厲了一點,“如果不是我和鳐魚小姐剛好經過,你可能會變成一條淹死的魚。”

“……”沈寂宵,“原來如此。”

“正确做法應該是先在岸邊,用海水淋濕自己,适應溫度之後,再往深處游。”

沈寂宵點頭:“受教了。”

他仍舊在思索別的事:小水母已經用了半天精神力了,完全沒有枯竭的征兆,絕對是比肩大魔法師的存在。但這樣的存在,在海底居然只是一只指尖大的水母,他一個不注意就會忽略過去。

“你懂的很多。”人魚的眼睛是深邃的藍色,好似一顆剔透的水晶球,裏面短暫地裝了會兒怔愣,很快便被期冀和興奮取代,他對一些未知的挑戰很感興趣,“你對人魚很了解嗎?”

唐釉很自然地回答:“因為我有過人魚朋友呀。”

“而且我有段時間住在海邊,不知道為什麽,每天都會有人來釣魚撈魚——我沒有仇視人類的意思,我知道大家都要填飽肚子生存下去。但是為什麽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奇怪的人過來把魚丢回大海呢?”唐釉不解,“都是一些尚且存活的魚,對于人類而言,那是食物吧。我周圍的朋友們很少有這樣丢棄食物的。”

沈寂宵略一思索:“你是說,放生?”

“放生,放過獵物嗎?”唐釉依然不解,“可是有的魚它不是這塊兒海域的呀。前兩天碰到一只海龜爺爺,他說,有人一邊丢魚、一邊用鐵盒子播放某種奇怪的韻律,還有人把淡水龜丢進大海了,可能是在做獻祭儀式,讓我們不要去那邊活動。”

沈寂宵:“……”

“你的精神力,是怎麽修煉的?”沈寂宵又問。

“不知道,經常一覺醒來就變得更多了。”小水母劃了兩下水,觸手捕捉到了幾片微不可查的海洋碎屑,頓時往回縮,把吃的塞往消化腺的方向,動作憨憨笨笨,聲音含含糊糊,“修煉是什麽?”

沈寂宵:“……”

海洋震撼他的次數快比他在岸上二十年加起來還多了。

他又問了些基礎問題,唐釉則是一一解答。

“人魚一族在海底時,會閉合肺部呼吸道,打開腮孔,雖然沒有其他魚類的魚鳔,卻可以用肺部留存的空氣控制身體沉浮。你一直往下沉,是不是在岸上太久了,忘記如何使用了?”

“是的,人魚有很多聚居地,但是很少會單獨出現。”

聊着聊着,夕陽漸落,穿透海面的光變成了瑰麗的橙色。

沈寂宵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在海水裏呆了一下午了。他恍然看向自己的手掌,變成人魚後,指縫間産生了新的組織,應該是蹼,但是不多。原先泡在水裏不久就會發白發皺的手指,也完全沒有出現這種情況。他的皮膚和鱗片開始變得滑溜溜的,分泌粘液保護自己。

真是令人陌生的結構。

唐釉是很喜歡聊天的一只小水母,他問沈寂宵:“可以說說你在岸上的見聞嗎?”

人魚的眼神凝滞了。

唐釉頓時以為自己戳中了魚的痛處:人魚可能被賣到岸上,成為被觀賞玩樂的寵物,處境一定很不好。

好一會兒,人魚才開口:“東部恩齊王國的上任國王離世後,整個國家分裂了四塊,邊境戰争持續數十年。農民苦不堪言,貴族們卻保持着奢靡生活,新王的威信愈發下降。恩齊北部被……”

小水母聽了一會兒,聽不懂。

他阿巴阿巴地轉着圈圈:其實唐釉想聽一些陸地上的風土人情,他一輩子都只能在水裏,很好奇地面上的動物過着什麽樣的生活。

鳥在天空飛翔,感覺會像海底浮游那般輕盈嗎?

過了一會兒,唐釉覺得自己到達了目的地。他同人魚說:“在這裏停下就好。”

沈寂宵:“這裏?”

此時已經完全入夜,海中漆黑一片。人魚的夜視能力一般,因此沈寂宵在很靠近海面的地方游着,全靠星月的微光引路。夜晚的海水也涼了下來,已經是小水母可以接受的溫度了。

“是的,就是這裏。”

沈寂宵很好奇一只水母是如何定位到自己想去的地方。他稍稍計算了一下位置,看着遠處的燈塔,還有天邊的明星,忽得一愣:“這裏……”

“怎麽了?”

恰巧也是他要找的地方。沈寂宵想着。

“我有東西落在這兒了。”小水母說,“可能需要潛到海底去找找。我自己去就行,不用麻煩你了。”

“你要去找什麽?”

人魚的聲音忽得提高了些,唐釉不知道魚為什麽激動:“一顆珍珠,那麽大的珍珠,比我身體還要大,這是對我來說很重要的東西。”

人魚盯着小水母,半響,他看了眼漆黑無比的海底:“我也需要潛入海底去看看。”

“诶?”唐釉問,“這可真是太巧了,你要去找什麽?這兒以前礁石很多,積攢了很多沉船碎片。”

沈寂宵目光空遠,看着風平浪靜的海面。很難想象這樣靜谧溫和的大海,會有無比狂暴、摧毀一切的時候。他的記憶回到某夜,又看着眼前單純透明的小水母——小型水母的壽命大多不長,更是不可能活十幾年。

“我要找,一條沉船。”人魚說,“一條沉了十八年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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