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放火
放火
幾天前，在店裏幹活的孫金花因晃神被燙傷了腳，送到醫館說得休息半個月。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因走神出岔子了。本着關心員工身心健康是一個老板應盡的職責，沈雪找到她：“大娘，您最近是有什麽事嗎？魂不守舍的。”
孫金花一開始還想隐瞞，但她如何是沈雪的對手，幾下便被套了話。
原來是孫大娘亡姐的女兒柳萍被他父親柳志賣給了百花樓。這也是為什麽她不留在老家享受天倫之樂，反而來衛陽城務工的原因。兒子兒媳雖然願意攢錢贖出柳萍，但到底不是有錢人家，孫金花不忍心拖累兒子，借着來看柳萍的時候留在了衛陽城。
“每個月的十五號是我們約定見面的日子，我等了一天她也沒來。”孫大娘回憶到，“我擔心她出事，一有空便去找她，始終沒有見到人。”
身邊沒有親人，加之這幾天精神緊繃，突然有人可以傾訴，孫金花沒忍住趴在床上哭了起來。看着她已經花白的頭發，沈雪有些動容。柳萍并非她的親生女兒，這要是別人，最多說幾句可憐的話，然後咒罵幾句柳志，很少有人能做到她這一步的。
沈雪拍了拍她的背：“您先別哭了，我找人幫你去百花樓問問。”
本已經絕望的孫金花見沈雪願意幫忙，哭得更兇了，對着她說了一通，只是泣不成聲，讓人聽不清在說什麽，左不過就是些感激的話，沈雪也懶得問。
因為自己是女子，不方便去百花樓。舅舅又有家室，要照顧舅媽的感受，沈雪思來想去，決定找張複幫忙。沈雪每天給李璋送吃的都會給他和燕行一人一份，二人早已混熟。
所以沈雪覺得找他幫忙是水到渠成，結果卻被潑了一盆冷水：“什麽！百花樓，不行！”
沒想到他反應這麽大，沈雪忙問：“為什麽？”
張複道：“要是王爺知道我去那種地方，定會打斷我的腿！”
“那我們就不讓他知道！”沈雪哄道。
“我……”張複糾結萬分，最後洩氣地蹲在地上，“您要我去那做什麽？”
沈雪把柳萍的事告訴了他，怕他還是不願，準備打感情牌：“孫大娘一把年紀……”
“好！”沒想到張複聽後竟爽快地答應了。
看來也是個熱心腸的小夥，沈雪拍着他的肩膀道：“我果然沒看錯你。”
“這都是跟王爺學的。”張複只要逮着機會便會誇李璋，“他看起來冷漠，實則內心如火……”
“好了好了。”沈雪打斷道，“他的為人我是清楚的，不用再說了。事不宜遲，今晚你就去百花樓。”
夜幕降臨，沈雪坐在百花樓對面的茶樓裏，透過窗子看着這衛陽城最大的銷金窟。燈火通明，門口馬車絡繹不絕，樓外燈籠将街道照得如同白晝一般。隔着一條街，都能聞到胭脂水粉的味道。
張複按照沈雪吩咐，進去之後便要了個包間，點了幾個女子進去，最後留下了一個叫杏兒的。據孫金花所說，柳萍還未在百花樓挂牌，所以被安排在杏兒的屋裏伺候。問她是最清楚不過了。
“死了！？”沈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柳萍兩個月前就死了。
“屍體呢？”沈雪問。
張複說：“說是店裏的龜奴擡出去埋的，多半是扔在亂葬崗了。”
“啊~~”當沈雪将此時告訴孫金花時，對方哀嚎一聲，昏死了過去。舅媽劉紅蓮連灌了好幾口參湯，又掐了好一會兒人中，才緩過氣來。
衆人商議着要報官，舅舅王峰卻建議先禮後兵:“先找百花樓的老板問問，實在不行再報官。”
沈雪覺得有道理，事情沒有弄清楚前不好把局面鬧得太僵，便讓杜龍衛虎二人拿着自己的請帖去百花樓。
百花樓性質特殊，歷任老板都是女子，屬于傳承制。前一任老板會在退下來之前選出最合适的人選作為繼承人。百花樓現任老板叫龍三江，從前任手中接管百花樓已經十年了。百花樓也正是在她手裏得到了質的提升。當年百花樓還只是一個單純的妓院，她花重金請老師來教授舞蹈，音樂，詩詞等，硬是把百花樓打造成了受人追捧的風雅之地。
龍三江還會收留落魄的文人，這些人大多沒能高中，郁郁不得志，“幽而發奮”，寫得一手好詩詞。在衛陽廣為流傳的才子佳人的故事一半都與百花樓有關，以至于當今讀書人，若誰沒去過百花樓，都算不得是一風流人物。
沈雪聽到這些關于她的故事後，盡管不贊成她做的生意，但還是由衷地覺得這個女人不簡單。為了盡快打聽清楚柳萍之死，沈雪決定在約在衛陽城最好的酒樓見她，讓對方覺得受到尊重，辦事就方便了。
見面當天，龍三江比約定的時間晚了一個時辰：“見諒，事太多了，耽誤了。”她嘴裏說着抱歉，神情卻沒半分歉意。沈雪能理解她的傲慢，畢竟自己不過是一個籍籍無名之輩，而她是名動天下的百花樓老板，正事要緊，沈雪不想在這種事情上浪費時間。
“你們樓裏前些日子有一個叫柳萍的女孩死了，她的姨母想知道她的死因……”
“我們那一個月要死幾個柳萍，楊萍的，我不知道你要找的是哪一個？”龍三江一邊欣賞自己染得通紅的指甲一邊打斷沈雪的話。她臉上笑容明媚，但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這是經年累月練出來的假笑
死了人此刻在她嘴裏說出來就像是死了幾只蚊子一樣輕松，沈雪竭力壓住怒火描述道：“她身形跟您一邊高，西威口音，大眼，圓……”
“好了，長這樣的，叫柳萍的，我這一撈一大把。死太多了，我記不住了。您也別勞神問了，恕不奉陪。”幾個來回，龍三江已經摸清楚了沈雪的底細。知道她是來尋人，也看出來她并麽有什麽權勢，不值得自己浪費時間。
沈雪終于還是沒忍住，叫住了她：“龍老板，如果你這樣的話，我就只有報官了。”
龍三江聞言停了下來，扭頭看着沈雪，像是聽到什麽可笑的事，輕輕地笑了：“請便。”
百花樓屬于城南，沈雪便到城南衙門遞了狀子。衙門內的人聽到自己要告百花樓時，臉色微變，沈雪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沒多想。等到龍三江被傳上公堂時，沈雪才知道為何。
剛剛對自己大展官威的主審官等人見到她竟變得格外和藹可親，甚至有卑躬屈膝的趨勢。結果可想而知，一個證據不足就把柳萍之死定為失蹤。
沈雪走出衙門，正想着要不找李璋幫忙時，龍三江竟然派人給自己帶了句話， “會介紹人到望江食肆去捧場”。
“捧場” ，多麽熟悉的話，
俗話說：龍有逆鱗，觸之必怒。沈雪的逆鱗就是望江食肆。
“王妃，你這一天天坐在這看，也報不了仇啊！”自從沈雪決定反擊後，就天天帶着張複坐在茶樓裏盯着百花樓，結果把他急得不行，“再這樣下去，城南衙門的人都不開門了。”
自從那天告狀失敗後，龍三江的人天天去店裏找茬鬧事。好在沈雪同周圍商家關系較好，經過武由一事，大家簽了互助協議。遇到挑事兒的衆人會一致對外将人扭送到衙門。也正是武由一事，城南衙門的人不敢輕易對待此事，送去的人都會被關上一個月。所以龍三江此舉并未對望江食肆的生意有太大影響。
沈雪也有空慢慢布局，打算給百花樓致命一擊。
見沈雪半天不說話，張複以為她是拿百花樓沒轍，便主動獻計:“我晚上放把火把它燒了？”
“燒了，她就不會再蓋嗎？”沈雪道，“以龍三江的本事，說不定錢都不用出就能蓋一座比現在還氣派的百花樓。”
張複有些洩氣:“那怎麽辦？”
“燒是肯定要燒的！”沈雪望着百花樓，冷冷道，“關鍵是怎麽燒？燒多大？”
看着張複一頭霧水，沈雪指着一輛馬車道:“眼熟嗎？”
“二王爺的！”
“此事需要燕行幫忙，你可能說動他？”
張複隐隐覺得自家王妃要幹一票大的，心裏一陣激動:“打也要把他打來！”
次日，燕行便成功混進了百花樓，在裏面幹些端茶倒水，跑腿的活。到了動手那天，沈雪粘了胡子眉毛裝作恩客在百花樓的春水包間裏一邊聽曲一邊等着李陵來。
前段時間的蹲點摸清了李陵來百花樓的時間。因為忌憚王妃曹俪，只能對其謊稱是和下屬聚會。所以他每隔四天才會去一次百花樓，而且都是中午去，待到傍晚就離開。和他一起的人都是些在他手下當差，指着他升官發財的，自然是願意幫他打掩護。他們為了不引人注意，都會把随從留在外面，一是避免招搖，二是放風。這倒給沈雪省了不少事兒。
沒一會，李陵在百花樓的解語花月娘的聲音便從隔壁傳來：“把東西都擺好，王爺一會就到了。”
張複翻窗進來，見沈雪已經将房間裏彈琴奏曲的人悉數灌醉：“這麽快！”
沈雪笑着沖他揚了揚手裏的藥包：“全靠這個。”
一看到藥包，張複趕緊道：“下面已經擺好酒了，藥也都撒進去了，放心，量不多，只是比平時更容易醉些。”
隔壁突然熱鬧起來，看來是李陵已經到了。沈雪聽他們關上門後，才走到外面的回廊上再次确認，看着堆得有兩層樓那麽高的酒缸，沈雪心裏估算了一下，燒光這裏綽綽有餘。再看看飛舞的彩幔輕紗，能把火引到二樓來。
一個時辰後，百花樓火光沖天，火政的人很快就來了，沈雪和張複趁亂溜了出去。找了個隐蔽處等着燕行前來彙合。
“事已辦妥。”沒一會燕行也出來。
張複問，要不要離開，沈雪笑道：“還有一處好戲沒看呢？”
果然，沒一會，二樓有一衣衫不整的男子趴在窗戶大喊救命。周圍幾個眼尖的喊道：“這不是紀山先生嗎？”
聽過百花樓故事的大多都知道紀山是龍三江相好的。他是龍三江收留的第一批文人，後來一直幫她做事。經過龍三江的包裝宣傳，他在衆人眼中就是一個風度翩翩，文采斐然的謙謙君子。
此刻的他早就被逼近的大火吓得魂飛魄散，哪還顧得什麽形象。百花樓大廳的酒缸早就被燕行打碎，火就是從那燃起來的，救火的已經無法從正門進去進不去了。
被困在二樓的人都紛紛跳了下來，只有那紀山不敢跳。
慌亂中他看見暈倒在地的二王爺，急中生智：“二王爺暈倒了，我死不要緊。你們得把他救出來呀！”
此時火政的人向二王爺的随從證實二王爺的确在裏面。于是趕緊搭梯子進去将他擡了出來，順帶把紀山也救了下來。
所以，當天圍觀群衆有幸見到這一幕：落日餘晖中，尊貴的二王爺，皇儲熱門人選，赤身裸體地被擡出了百花樓，與他一起的還有一個衣不蔽體的男人。因為燕行下了三倍的合歡散，所以二人情不自禁流露出來的情緒讓人浮想聯翩，紀山還能曲着腿遮擋一二，暈死過去的李陵就沒那麽幸運了。
等他的随從将衣物蓋在他身上時，大家早就把剛剛的一幕刻在腦子裏了。
李璋很快就知道了這件事。他當然知道此事和沈雪脫不了幹系。前些時日張複燕行二人經常和她一起，他只當沒發現，沒想到竟是做這事。為了确保他們沒有留下把柄，只好把他們叫來審問。
“說吧！”李璋命令到。
沈雪見張複和燕行都有些怕，想着自己是主謀，不能讓別人背鍋，便主動站出來，将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
百花樓有一個特色就是将酒缸堆起來，進門口幹舌燥的客人看到了，立馬就要點上一壺，而且又大又多的酒缸則讓人萌生出一種酒很便宜随便喝的錯覺，這是一種非常好的營銷手段。但也是非常大的安全隐患。要是擱現代，消防安全稽核這一關肯定過不了，但這卻給了沈雪靈感。
她安排燕行到百花樓做內應，在送到李陵屋裏的酒裏加了睡得香和合歡散。等屋裏的李陵、月娘、紀山昏過去後。燕行才出去挑釁了一個喝得醉醺醺的人，扭打之間被推下了二樓，“不小心” 将堆起來的酒缸全部打碎，起身時又“不小心”打翻了熏香。這把火就這樣燒了起來。
因為燕行事先往酒缸裏倒了少量的睡得香，所以百花樓裏的客人比平時更容易醉，注意力不集中，根本不會發現燕行摔下來時暗中動的手腳，為了确保每個酒缸都被打碎而不引起懷疑，燕行絆倒了幾個人。而神志不清的衆人只會認為是酒喝多了，站不穩才會如此。
但是為了讓百花樓永無翻身之日，沈雪還有一步。火燒起來後，燕行假裝到二樓通知大家，回到李陵所在的包間，将李陵和紀山扒了個精光，給紀山吃睡得香的解藥後，把月娘扛了出去。
紀山被熱醒後，發現着火，匆忙地套上衣服準備跑時卻發現無路可逃。最後為了活命，只好拉上李陵。
李璋聽後不由得對沈雪刮目相看，一直以為她只是做生意厲害，沒想到還有如此計謀。
沈雪怕他膈應自己使喚他的人，認為自己利用他們報私仇，連忙解釋：“此事定能将那李陵拉下水。
李璋見她一臉急切，知道她的心思，緩和語氣道“好了，下去吧，以後不要在擅自行動。”
沒幾天，衛陽城出現了一批新的某宮圖和□□，主角無一例外是李陵和紀山。皇上震怒，李陵被禁足王府，罰俸兩年。百花樓被查封，昔日懼怕龍三江權勢不敢告狀的人紛紛将狀紙遞到了衙門，龍三江被判斬立決。
有不少人唏噓龍三江精彩的一生，甚至有人說她是一個女枭雄，要為她立書傳。面對這種瘋狂的行為，李璋的評價是：不過是不入流的道德美化罷了。人物立不住，故事就是一盤散沙，成不了氣候。
沈雪聽後，由衷地感嘆李璋真是個三觀正的皇室好青年。不過後來當她得知那些流傳的某宮圖和□□是他手下的人寫的時，決定收回這個評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