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006章 第 6 章

初四寅時。

自打穿越以來,郦黎第一次出宮。

他坐在馬車裏,好奇地掀起簾子,觀察着古代的市井風貌。

看了一會兒,卻失望地坐回了原位。

和電視劇裏拍的一點也不一樣。

房屋都很低矮,基本沒有超過兩層的,地面坑坑窪窪的,到處都是塵土,連跪在路邊的百姓也大多神情麻木,滿面塵霜。

京城商鋪倒是不少,雜貨、糧食、酒肆、茶館、書堂應有盡有,但對于靈魂深處是現代人的郦黎來說,這些只能算是最基礎的設施,完全不夠看。

沒意思。

郦黎放下簾子,往車廂上一靠,嘆了口氣。

生活在這個時代的百姓,會怎麽看他這個皇帝呢?

他想起方才看到的,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等車駕過去的那群人,一面慶幸自己穿成了封建社會的特權階級,一面心中又為了這份慶幸而覺得羞愧。

郦黎覺得,從本質上講,他和嚴彌這些人并沒有太大區別。

都是攀附在百姓身上吸血的螞蟥而已。

“陛下,侯府到了。”

郦黎恍然回神,下車的時候差點踩空了,吓得安竹臉色都變了,哎呦喂一連串地叫着小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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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這時從旁邊伸出一只手,穩穩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陛下小心。”

一道毫無波動的聲音傳來。

郦黎扭頭望去,此人便是霍琮派來保護他的死士護衛,姓季名默,自稱與羅登有血海深仇,這幾天一直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邊。

哪怕晚上郦黎委婉勸他回去休息,男人也只是抱着劍,沉默地坐在寝殿門外小憩。

“多謝。”郦黎對他說。

聽到這兩個字,季默面無表情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驚詫的神色,雖然很快便恢複過來,一言不發地收回了手。

安竹瞪他:“一點規矩都不懂,陛下屈尊向你道謝,還不快跪下謝恩?”

季默冷哼一聲,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陛下,您看看這狂徒!”

郦黎無奈道:“好了,這是在侯府門前,先進去吧。”

侯府內,賓客均已入座。

其中大多都是京城的高官,少有的幾位富商,也都沾了點皇親國戚的背景。

目前尚未到場的賓客,就只有皇帝和嚴相國二人了。

“陛下到——”

原本熱鬧的室內為之一靜,衆人紛紛下跪向陛下行禮,郦黎正要讓他們平身,忽然一道人影擋在了他面前。

是嚴彌。

一群大臣們都僵在了原地,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注意到全場異樣的寂靜,嚴彌哎呦拍了下腦袋,像是才發現了郦黎一樣,回身朝他行禮,一臉抱歉道:“陛下贖罪,臣老眼昏花,方才進來時未看見陛下。”

郦黎心道我這麽一個大活人堵在這裏,您老就算近視八百度也不至于看不見吧,好意思說這種話?

這一套,三國時期某位姓曹的老板早就替你玩過了,要是權臣也有段位的話,你這點水平,還不如曹老板一根小拇指頭呢。

所以他很淡定:“無事,既然相國也來了,那便一起入座吧。”

這次義賣會上的拍品,除了他皇室私庫裏的那些寶貝,也有其餘大臣們的贊助。

只是這幫人習慣了中飽私囊見利忘義,怎麽可能真心掏自己的家底去救濟貧苦百姓?

正好,郦黎也打算借此機會,看看這滿朝文武,究竟還有沒有真正心懷天下的國士。

要是真有的話……

那就自己先用着,順便再給他哥們那邊塞幾個。

完美。

郦黎心中美滋滋,表面上卻絲毫看不出來,只端着一杯茶吹了吹,唇邊還帶着一絲淺笑,似乎對接下來舉辦的義賣會十分期待。

羅登自打邁進門檻,就一直控制不住自己看向小皇帝的目光。

忽然,郦黎轉頭向他的方向望來,銳利的目光像是洞察了他的心思。

随着他的視線,站在他身後半步的那名侍衛也霍然扭頭,死死地盯着羅登,按着劍柄的手已經青筋畢露,似乎一直在忍耐着什麽。

羅登本就心虛,見狀吓了一大跳,後背都被冷汗打濕了。

“陛,陛下,為何如此看臣?”

羅登結結巴巴地問道,引得嚴彌也疑惑地皺眉。

郦黎緊緊地盯着羅登,倏忽扯出一抹笑容:“定遠侯,還不開始嗎?朕都要等急了。”

“開始,這就開始!”

羅登打了個哈哈,忙沖一旁的管家使了個顏色。

定遠侯府的管家心領神會,叫下人用紅布捧着一物,在郦黎和諸位大臣的面前轉了一圈。

然後他笑容可掬地沖着諸位大人們躬身行禮,清清嗓子道:“第一件拍品,乃前朝宮廷金鑲玉盤,底價為十兩白銀,請諸位大人叫價。”

“十五兩。”

“二十兩。”

但只有兩位大臣意思意思地喊了價。

嚴彌自打坐下後就一直在喝茶,義賣會剛開始,眼見着他第三杯都下肚了。注意到冷場,他端着茶碗,清清嗓子道:“既然是陛下對百姓的一番心意,那臣也盡一點綿薄之力吧,三十兩。”

相國都發話了,自然無人再敢與其競争。

最後,金鑲玉盤以三十兩的價格成交。

按照之前的約定,這次義賣會的拍賣費用,将全部用于救濟京郊遭遇匪患的百姓。

……郦黎深刻覺得,這幫人怕不是在把他當傻子耍。

他就算再眼拙,也知道以這金鑲玉盤的做工,定是價值不菲。

才三十兩銀子,糊弄鬼呢?

可當他看到定遠侯府的家丁把玉盒送到嚴彌手上,那賣家還遙遙沖嚴彌拱手行禮,笑容谄媚至極時,郦黎卻一下子明白了——

這幫大臣,是在自己這個皇帝的眼皮子地下,光明正大地行賄!

好哇!

郦黎都要被氣笑了。

他攥緊扶手,深吸了一口氣。

不氣,不氣。

自己搞出這場義賣會,不就是為了看清這幫妖魔鬼怪的嘴臉嗎?

他不動聲色地記下了這幫人的名字和長相,并決定等日後嚴彌倒臺了,就把這幫又貪又蠢的家夥一起打包了,發配到霍琮的地盤上去種土豆。

好吧,景朝沒有土豆。

那就去挖運河好了。

郦黎表面微笑,實則差點咬碎後槽牙,眼睜睜地看着一件件稀罕寶貝被人用幾十兩的賤價買走。

除了兩件例外:

嚴彌府上的長壽松盆景,和羅登府上的一尊珊瑚,都拍出了千兩的高價。

前者純屬是一群狗腿子上趕着當冤大頭,後者則被通王使者拍下,因為據說通王尤愛珊瑚,經常為此一擲千金。

在郦黎的血壓飙升到臨界值前,終于輪到了皇室私庫的拍品。

管家高聲道:“陛下親賜,鴛鴦戲水古董花瓶一件,起拍價一百兩銀子!”

看在他這個皇帝的面子上,這次的起拍價終于上了三位數。

屬于有面子,但不多。

“一百一十兩!”

“一百二十兩!”

皇室私庫中的拍品,競價的過程也比其他寶貝要激烈很多,但當羅登舉起牌子時,全場立刻再一次陷入了似曾相識的寂靜。

“二百兩。”羅登對這件寶貝勢在必得,故意起身環顧一周問道,“還有人要與登競價的嗎?”

一片沉默中,有人淡淡道:

“一千兩。”

羅登大怒:“誰在鬧事?”

他猛地扭頭,卻看到郦黎坐在座位上,用杯蓋撇了撇茶水浮沫,低頭淺抿了一口,而後輕輕嘆了一口氣:

“羅大人,朕今日對你很失望。”

羅登神色一僵:“陛下何出此言?”

郦黎反問道:“朕倒要問問羅大人呢,前些日子朕剛賣給侯府一只花瓶,價值一千兩,怎麽才幾日過去,如今同樣的花瓶,就縮水成二百兩了?”

羅登脫口而出:“臣何時……”

郦黎從懷中掏出一張白條,朝着他展開,上面的“定遠侯”五字落款赫然在目。

一旁的管家腿都軟了,這、這是他寫的啊!

但也是羅大人默許的……

“定遠侯不忙着解釋,朕今日只要你回答一句話,”郦黎盯着他問道,“你告訴朕,究竟是這白條上的一千兩算數,還是今日義賣會上的二百兩算數?”

不等羅登答話,他便冷下臉來,“若是白條算數,那朕今天就要看到銀子;若二百兩才算數……”

郦黎沖汗如雨下的羅登笑笑,反手把白條拍在桌上,溫和道:

“定遠侯,這便是欺君之罪,你可要想好了再說。”

羅登呼吸一窒。

他飛快地瞥了一眼仍坐在位置上、不動聲色喝茶的嚴彌,心下稍定。

“這,不知陛下是從哪裏聽來的,臣近來确實得了一古董花瓶,但只是獨瓶,并非成對。”他辯解道,“那是臣府上管家從一百姓手中買來的,白條……自然也是管家擅自以臣的名義寫的,與臣并無幹系。”

他越說越鎮定,還笑着沖郦黎拱了拱手:

“若是陛下喜歡,臣便把這花瓶以三百兩拍下,物歸原主,陛下覺得如何?”

說罷,他又瞪了一眼臉色慘白的管家,語氣暗藏殺機:“蠢貨,愣着幹什麽!還不把花瓶呈給陛下驗貨?”

羅登打定主意要耍賴。

誰料場中一人忽然笑道:

“羅大人怕不是愛寶心切,一時眼花了吧?那日宴會上,大人不是還特意取來花瓶與諸位大臣觀賞,并說要是将其湊成對,價值起碼能翻三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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