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有關他的過去

第023章 有關他的過去

第二天難得起的大早,溫白辰站在浴室鏡子前認真收拾了下自己,踩着八點的時鐘坐上開往西郊的地鐵。

他要去西郊墓地。

出地鐵站還要步行很久,這片不好打車,打了車也很難開進去,作為一片小山坡上的僻靜墓地,是當時黎韓能拿出的最多積蓄了。

墓地門口開着一家花店,從裏到外都擺滿素淨的花,藍天白日下顯得略微褪色,又被一抹純粹的黑破壞了和諧。

“韓姐。”

溫白辰邁步走過去,正在挑花的女人聞聲回頭,擡了擡墨鏡。

黎韓紅唇一勾,伸手就在溫白辰臉上捏了兩下,“好久不見啊,小白橙。”

她說着又捏了捏,“難得啊,這次見面你好像胖了?”

溫白辰拿開她的手,彎起眼睛微微一笑:“你也胖了。”

“死小孩,”黎韓翻了個白眼,“你再說我胖試試!我明明有在減肥了。”

她一身黑衣,視覺上其實顯得格外修長苗條,在夏日的尾巴上倒也不嫌熱。大概對于黎韓女士來說,耍帥是一輩子都要奉行的準則。

“喏,花挑好了,還是老樣子吧?”

“嗯。”

兩人并肩往墓地裏走,六年年年如此,偶爾會驚訝下已然參天的松柏,在小路兩旁由青轉墨,年年變高。

“今年第六年了啊。”黎韓看着一列列整齊的墓碑,“這片也全賣出去了。”

溫白辰順着她的話望過去,“去年都是空的。”

“沒辦法,墓地一年比一年貴,現在這片都成了搶手貨了。”黎韓拿着黃白穿插的菊花,有些感慨,“死都死不起咯。”

溫白辰瞥她一眼。

“看什麽?不允許姐傷春悲秋啊。”黎韓用花敲了下溫白辰的額頭,“一晃眼你都二十了...”

在溫白辰十八歲進MFY青訓後,兩個人見面的次數大概只有每年的溫母忌日。都說年齡越大越容易懷念過去,已經三十的黎韓早早凸顯了這個特質,看向溫白辰的眼神越發傷感。

“你還年輕。”溫白辰說。

“三十啦。”黎韓長嘆一口氣,“不是二十多歲能沖動的年齡了。我現在想起把你撿回去那天晚上,都覺得年少輕狂沒顧慮啊。”

不像現在,她自己養個貓都瞻前顧後好幾天,最後還是決定不養少麻煩。

“後悔了?”溫白辰笑笑,“我覺得你其實...挺賺的。”

“呦,王婆賣瓜都學會了?”黎韓一挑眉,“是賺啊,別人二十多歲撿貓撿狗,我直接撿一小孩,無痛當媽。”

溫白辰有點走神。

黎韓是在溫白辰十二歲搬到他們家隔壁的,那時候他們家還幸福美滿,經常叫二十歲出頭的叛逆大學生黎韓到家裏吃飯。

當時黎韓的一大愛好就是逗溫白辰,把人逗哭才收手,堪稱童年陰影。

可後來......

母親查出了罕見的精神疾病,父母十幾年的愛情親情在瘋狂與清醒中日漸消磨,不到兩年,一個家就只剩下歇斯底裏。

父親提出了離婚。

溫白辰學習不好,但又屬于是比較乖聽老師話的類型,因為成績就是上不去,所以經常被老師們留下來開小竈。那天他和往常一樣在班主任辦公室補習,特別好的一個晴天,一切都正常的挑不出錯,只有他莫名的心慌揮之不去。

母親在家裏自殺了。

他推開房門,地板上到處是血。從此以後所有夢魇裏的一切都來源于那一天。後來他聽醫生說是發病嚴重時展現出極強攻擊性,誤以為鏡子裏是另一個人,結果撞得落地鏡四分五裂,自己也幾乎看不出人形。

她毀掉了家裏所有的鏡子和玻璃。

帶血的碎片灑了一地。

後來又聽別人說,本來她就應該在醫院治的,都是沒錢害死人。

他僵在原地,直到不知所以的黎韓走過來,目睹一切之後報警。

“又在想以前的事?”黎韓拽住溫白辰的胳膊,正色道:“溫白辰。”

“嗯?”

“走過了。”她說。

她拽着溫白辰往那塊墓碑前走,生前溫婉知性的女人笑容一成不變,看着他們放下新鮮的菊花,沖着墓碑留下些話語。

“媽。”溫白辰望着記憶中逐漸模糊的女人,滿屋的血色中殘留着她的痕跡,“我和韓姐來看你了。”

“阿姨,你兒子長這麽大了。帥不帥?”黎韓拉着他坐下,“我好想吃您熬的魚湯啊。”

一朵雲彩無聲擋住了日光。

黎韓絮絮叨叨問些溫白辰的近況,她實在太忙,一個人包攬自己公司的全部業務,好不容易去年才有了起色,這會兒更是關鍵的時候,只能抽空把溫白辰的直播當成背景音。

她邊說邊和溫白辰聊,後邊的話題都是聊外地的公司和前任的破事,哪些同學又在勾心鬥角。比起當媽,更像是那個鄰居家的姐姐,跑來蹭飯的時候随便吐槽。

她不停說,溫白辰安靜的聽。

就像當時和被吓到失語的溫白辰聊天一樣。

他的父親自那天之後再沒有露面,十四歲的溫白辰跟着二十四歲黎韓生活,第一年他完全說不出話,黎韓就不厭其煩地對着他自言自語。第二年他依然拒絕出門和社交,黎韓就帶着他搬去新家,遠離老街區街坊同情的目光。

溫白辰的思緒被黎韓再次打斷。

“橙子,你的粉絲好像都喜歡這麽叫你。”黎韓摘下占據大半張臉的拽姐墨鏡,鳳眉一橫,“年年在這發呆走神,怎麽着,你是想定期複習加深印象,方便一輩子都忘不掉嗎?”

溫白辰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默不作聲。

“別用你騙小姑娘這套對我。”黎韓揪住他的耳朵,惡狠狠道:“溫白辰,你給我聽好了。”

“六年了,該過去的也該過去了。”

她咬牙切齒,毫無血緣的牽絆居然比親人更深,開口又痛恨言不達意,只冒出一句:“我就不該相信蔣浩軒那個傻逼。”

溫白辰失笑,“又關蔣哥什麽事?”

黎韓翻了個大白眼,“你也是個小傻逼,非一棵樹上吊死,偏要跟着他打電競。”

鬼才知道她看到微博熱搜鋪天蓋地的咒罵時是什麽心情。

她費勁心思才從自閉抑郁裏搶出來的人,要是讓一場網暴的生生毀了,她黎韓絕對要和蔣浩軒拼命。

“電子競技,菜是原罪。”溫白辰無所謂的笑笑,“我确實毀掉了那場比賽,說森*晚*整*理到底還是我拖累他。”

“我看你做主播挺好的,最起碼網友戾氣沒看比賽那麽大。”黎韓說。

“嗯。最近還認識了些...朋友。”

“從你嘴裏聽到朋友兩個字真是稀奇。”黎韓瞥他一眼,“溫白辰,你要學會好好活着。”

“活着和喘氣絕對不是一個事情。”黎韓斂去眼裏的神色,“我之前以為,蔣浩軒會是你的精神錨點,但現在來看,已經沒機會了。”

她突然想到什麽,神色嚴肅:“你千萬別跑去做小三啊!不然我扒了你的皮。”

溫白辰:“都說了我對他沒什麽......放心吧姐。”

首先蔣浩軒是直的,比鋼管還直。其次是他對蔣浩軒的感情,怎麽看都是友情以上喜歡未滿,頂多是在知道蔣浩軒閃婚的消息時有些錯愕罷了。

蔣哥就像他灰色視野裏一道閃耀的光。

他在春雷交疊的病房裏厭惡自己拖累旁人的感觸,看清那些界限難辨的仰慕和罪魁禍首般的孤獨。

他只有蔣浩軒一個朋友啊。

當選手還沒當出什麽名堂,就先半道崩殂,來回波折幾趟,最後還是回到那個一無所有的起點。

“你呢?”溫白辰轉過話題,“真不談了?”

“談什麽?錢不比男人靠得住?”黎韓從小皮包裏掏出包煙,“談什麽戀愛,真的是。”

她叼着那點火光啧了一聲,“我以後可能就你一個兒子,到時候別忘了我啊。”

“少抽煙,少喝酒。”溫白辰伸手把黎韓剩下的大半包煙拿走,“應酬能躲就躲…真打算以後留雲城?”

“說不好。”黎韓由着他把煙揣走,“江城這邊…競争可太激烈了。”

兩人一時無話。

“我畢業大概還得一年。”溫白辰說。

“你要搬來雲城?”黎韓看着他笑了笑,“沒必要,我又不是十幾歲,你還怕我被人騙了?”

“要我說,你就好好在江城搞你的直播,到時候姐出去還能炫耀炫耀。”黎韓笑得沒心沒肺,“說不定我公司就有小姑娘喜歡你呢?”

“行啦,時間差不多了,阿姨,我帶你兒子吃飯去。”黎韓站起來,拍了拍身後的土,“走吧。”

她揚長而去,溫白辰看着墓碑停留兩秒,垂眸說了聲再見。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墓地。

江城的夏末比較拖延,黎韓陪着溫白辰待了兩天,沒等到這邊的第一片落葉,就急匆匆買了半夜飛往雲城的機票。

溫白辰送她進機場,看着那抹張揚自信的背影越走越遠,心裏考慮着畢業後搬去雲城的計劃。

淩晨三點半。

溫白辰走出航班大廳,混在稀少的人流中走進寂靜的城市,也許有的地方還在燈紅酒綠,但和他這種人型鹹魚實在扯不上關系。

他打了個哈氣,生理性的擠出些眼淚,有些模糊。

“溫白辰?”

溫白辰一愣,第一反應是自己太困幻聽,排隊打車的步伐停在原地。

他左右張望了一下,入目都是步履匆匆的路人。

“溫白辰,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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