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apter 31
再次開學後,謝居意眼睛下總是挂着黑眼圈,沈默生以為他還沒有從“情傷”中走出來,調侃謝居意,孰料他搖搖頭,“這段時間總是有人到我家,和爸爸說事情說到半夜,我就沒睡好。”
他翻書,制造出嘩啦啦的噪音,和他此刻煩躁的心緒相似。
沈默生壓住他的動作,“要是覺得煩躁呢,就去跑兩圈,你這麽噪音下去,別人會不耐煩的。”
謝居意長長的嘆了口氣,一副心煩意亂的樣子,但難得,他開始試着看書,盡管不是能靜下心來的樣子。
事情的轉折發生在高二第一次月考前夕,謝居意接到一條短信,手機掉在地上,這聲音引起沈默生的主意,她看到他臉頓時變得煞白,下一刻,謝居意站起來,從教室後門跑出去。
數學老師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猛地拉開教室的前門,在走廊上喊:“謝居意,你幹什麽,還有沒有課堂紀律了?”
沈默生心頓時被揪起,但這時候謝居意的身影已經跑出教學樓。她将手機撿起來。
班主任從辦公室出來,将數學老師暴怒的心思撫平,往謝居意家裏打電話,但已經沒有人再接了。
沈默生挨到放學,沒顧上吃飯,直接往謝居意家裏跑,趁着車進小區的空檔跟了進去,保安在吃午飯,沒有看到這一幕。但謝居意家裏沒人,倒是她一直敲門按門鈴,把對面的住戶給驚動了。那人将門打開一個縫隙,看了一眼沈默生,确定她只是個學生,臉上的表情才顯得好看一點。他正要關門,沈默生扒住門邊,差點夾到手指。
“你這是幹什麽?”
“對面住戶家裏的人呢?”
“你是他們什麽人啊?”那住戶上下打量沈默生,似乎覺得她不自量力。
“我是謝居意的同學。”
“哦,同學啊,你不知道嗎?謝居意的媽媽住院了,上午救護車來的。”那人見沈默生一身樸素,多提醒了一句,“我勸你啊,離這家人遠點,你不知道他們欠了很大一筆錢嗎?最近上門讨債的越來越放肆了,簡直擾民,啧,跟他們做鄰居真是倒了八輩子大黴。”
他說着将沈默生推開,沈默生不提防,差點摔倒。還想再問什麽,但那人已經将門給碰上,她碰了一鼻子灰,只好下樓,跑到門衛的地方問情況。
門衛一開始三緘其口,後來不勝其擾,再加上看沈默生不像是個搗亂的,對她說:“在第一人民醫院,好像是心髒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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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生向他道謝,轉身往醫院的方向去。
大熱天的,她跑出了一身汗,已經将理性抛在腦後,她并不想去考慮這樣做的後果,也不想考慮目的,她有一種敏銳的直覺,這是謝居意最需要幫助的時候,而她可以伸出援手。
或許老天都在幫沈默生,她在急救室外看到了失魂落魄的謝居意,他看起來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那種倉皇讓人動容。他在過道中來回走動,手指掐在掌心,掐出了許多紅痕,近乎滴血。
“沈默生。”他看到了她。
沈默生站在原地,一路跑過來,氣還喘不平,大滴大滴的汗水從額頭上滾落,摔在地上,成了八瓣,有一種支離破碎的美。“阿姨怎麽樣,發生了什麽?”
謝居意走到她面前,抱住了她,頭放在她的肩膀上,像是被抽去了骨頭,全身都不再有支撐,“沈默生,我沒有爸爸了。”
在他抱着她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是将他推開。然而聽到這句,變推為環抱,她小心的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支撐他,“叔叔怎麽了?”
“他前兩天說自己要出去籌錢,帶着家裏僅有的十萬塊去了澳門,結果在賭桌上把錢輸光了,一時想不開,跳河了。”謝居意哽咽着道,“為什麽他什麽也不說?為什麽他就這麽去死,他憑什麽去死?!”
沈默生想看他,被謝居意死死環住,她感覺有什麽東西沾濕了肩膀,半晌意識到那是眼淚。
她是從未看過他哭的。
她不再動,讓他這樣肆意的流眼淚,或許這是他最脆弱而需要幫助的時候,可她能提供給他的,只有一個肩膀。
“媽媽聽到消息後就倒下了,用最後的力氣打了急救電話,她有心髒病啊,我好擔心她醒不過來,那樣我就沒有家了。”謝居意很惶恐,氣不順,說話都在打嗝。
“不會的,”沈默生撫着他的背,想要将他的氣撫順。
沈默生牽着謝居意坐到長椅上,謝居意的眼淚已經幹了,他呆呆的看着對面空白的牆壁,從未覺得世界如此單調而令人恐懼。
“你給你兩個姐姐打電話了嗎?”沈默生問。
謝居意聞言醍醐灌頂,沒摸到手機,沈默生将手機遞給他,“給你兩個姐姐打電話說明情況,讓她們盡快趕回來。”
謝居意處于人生中最混亂的一段時間,頗為六神無主,此刻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他按照沈默生的指示一步一步做。
“活着最大,在這裏先守着你媽媽出急救室,等她情況穩定了,把她的手機拿過來,詢問廣州那邊究竟該怎麽走下一步,既然打電話過來,應該是……屍體有了下落,你或者你的兩位姐姐肯定還需要去那邊一趟。”
謝居意擡頭,和她視線相對,被她的情緒感染,他也變得冷靜,再度開口語調堅定許多:“我去。”
等待是難熬的。
像是度過漫長的一個世紀,紅燈終于滅掉,門被從內打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走到兩人面前:“你們誰是病人家屬?”
謝居意情緒有些激動,扯住了醫生的衣襟:“醫生,我媽媽怎麽樣?”
“病人情況穩定,需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醫生道,“先去将住院手續辦理一下,東西帶了嗎?”
謝居意來的着急,什麽都沒帶過來,他此刻抽不開身,沈默生見狀道:“你告訴我東西在哪裏,我去拿。”
謝居意深深地看她一眼,将鑰匙交給她,對她說自己家裏的布置。
現金,銀-行-卡,證件,衣服,以及洗漱用品,東西太多,沈默生幹脆找了一個行李箱,将他們分門別類的擺好。空間利用的恰到好處,滿滿一箱子,提着有些重,但沈默生重活幹過不少,這點力氣還是有的。出小區門,門衛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像是在看一個賊。沈默生晃了晃手中的鑰匙,打車離開。
如果放到平時,她絕不會這麽奢侈,但情急之下,便也顧不得省錢了。
“……謝謝。”看到沈默生拖着一個行李箱過來,謝居意是驚訝的,等他打開行李箱看東西,發現自己果然不及沈默生細心,她想什麽事都很周全,那種感覺就像……她預先想過所有糟糕的事情,于是在事情真的爆發時,能夠滴水不漏,就像自己現在才恢複平靜,半被迫半主動的去想以後該何去何從,而沈默生早已預先演練了千百遍。
“不用說什麽謝字,我們不是朋友嗎?”沈默生敲了敲膝蓋,“你看着阿姨,我去辦理手續。”
謝居意守着他媽媽,沈默生去辦理了住院手續。已經是下午,她找了公用電話,給班主任請假,撒了個謊,說自己肚子疼,在醫院裏,回頭會補上假條。在老師那裏她一直屬于好學生那卦,從不說話,非常省心,也因此老師相信了她的說辭。沈默生挂上電話,謝居意的電話響起,他走到門外,說話語氣很輕。
“嗯,媽還沒醒,醫生說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回來的時候注意安全,別因為着急出什麽事。”他輕輕說道,“我會照顧好媽媽的。”
他像是一瞬間長大了一般,棱角被直接斬斷,鮮血殷殷,白骨森森,無人可依靠,只能強打起精神來安慰家人,不能讓她們再出事。
“你姐姐什麽時候回來?”沈默生問。
“大姐明天下午,二姐明天早上。”謝居意搓了搓臉,想要将疲憊給捏成齑粉,肚子發出咕咕的叫聲,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進食了。他看向沈默生,“想吃什麽,我去買。”
“我去好了。”
醫院外都是一些小飯館,賣的飯菜重油重鹽,真正清淡的下午又大多數處于歇火狀态,極少有營業的。沈默生最後帶回來一盒炒飯,一瓶礦泉水,謝居意就着礦泉水吃炒飯,雖然很難下咽,但他依然将東西都吃完了。這是他有史以來吃的最難吃的一頓飯,但他一口沒剩。
前面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你之後有什麽打算?”沈默生等他吃完才問。
謝居意握着礦泉水瓶,咕咚咕咚将剩餘多半瓶礦泉水一口氣喝完,他喝的有點急,水流沿着嘴角滑落,沿着沿着脖子,漫過鎖骨,鑽進領口中,沾濕了前襟,“走一步看一步吧,先等姐姐回來了再說。”
“你可以先打電話,問那邊什麽情況,可以的話,買明天下午的車票,後天早上到廣州,然後去……将你爸爸帶回來。”
謝居意的眼眶微微濕潤,大概是不想讓沈默生看到他脆弱的模樣,他低下頭,盡管這是一種自欺欺人的方式,但至少騙過自己,不會覺得那麽難受,“你說的對。”
“身份證給我,我去買票。”沈默生道。
謝居意将身份證交給她,沈默生準備離開,聽到謝居意在身後叫她:“沈默生!”
她回頭:“怎麽了?”
“你——沒什麽,”謝居意聲音變低,“謝謝你。”
沈默生笑笑,離開。
硬卧已經沒有了,硬座還有,沈默生買了兩張硬座的票,20個小時,兩千多公裏。她曾經去過那個城市,覺得它很漂亮,現在卻覺得它蒙上了一層悲哀的色彩,如同晨起時候的霧,讓人的心也變得濕漉漉的。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裏開始是全文的重頭戲,我承認是為了寫這一段編了全文……
不得不說,前xi(四聲)實在是太長了,這導致我在修文的時候也忍不住加快了腳步。
☆、chapter 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