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道不同,不相為謀
第十九章 道不同,不相為謀
葉争渾身浴血地回到劍宗時,還是澹臺俞第一個發現的。
彼時他已将葉争失蹤之事上報,一邊往回走一邊跟趴在他肩膀的反耳講話。
“葉争說他曾看到柔柔跟妖族一個女子在一起,她會不會被帶去了妖宗?”
澹臺俞點點頭,還未張口,耳邊突然“砰”得一聲,天上砸下來一個血人。
認出是葉争後,澹臺俞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葉争被搖醒時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一邊咳嗽一邊破口大罵:“老子魂都要被你搖沒了!還不帶我去治治!”
澹臺俞終于松了一口氣。
接下來葉争只覺得天旋地轉,似乎被澹臺俞扛在了肩上,不知過了多久又是一陣天旋地轉,腦袋好像沾上了軟軟的枕頭,他神經松懈,放心地昏睡過去。
葉争第一次醒來的時候不知是何時,只隐約聽到醫房的長老在跟誰交代:“五髒六腑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渾身有十七處骨折,似乎是被什麽強大的能量波動沖擊的,得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喽。”
“那兩宗大比?”
這聲音是華陽君的,葉争欲哭無淚。
師父,就算你的弟子是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也得定時維修啊!
“自然不成,還是換人吧。”醫房長老一口回絕。
葉争這才松了口氣。
等他再次醒來,已經又是個白天,他想坐起來倒杯水,渾身卻不聽使喚,跟生鏽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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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出動靜,上方突然移過來三個腦袋。
“師兄!你終于醒啦!”
“太好了葉大哥,你沒事了吧!”
“......”
葉争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腦袋有些懵,小乃平和清英在這裏他都能理解,男主為啥也在這?
葉争動了動喉嚨有些說不出話,後背被一只手扶起,接着一只杯子遞到他嘴邊。
茶水清香,葉争“咕嘟咕嘟”兩口灌入腹中,那杯子離開,一會兒又抵在了口邊。
如此來回五六次,姜乃平看不下去了,“澹臺俞!師兄讨厭你,你在他身邊晃悠什麽?!走遠點!”
葉争還沒說話,就被清英一陣搶先:“你離得近也不見多體貼,葉大哥都要被渴死了,阿俞比你強多了!”
“你這女人簡直煩死人,天天來天天來,要不是因為你大師兄會這個樣子嗎?你以為他很想見到你嗎?”姜乃平反唇相譏。
“你!”
兩個半大的孩子竟然就這麽旁若無人地吵了起來。
吵得葉争腦子嗡嗡作響,分出的一點注意卻被清英嘴裏的“阿俞”吸引。
他大為不解。
明明他從禁林離開的時候兩個人還是半生不熟的陌生人關系,一覺起來就這麽親熱了?!
男主的感情線就這麽被他睡過去了?
他氣息虛弱,只能拉着長音道:“你們好煩——”
姜乃平深覺自己在大師兄心中的地位不保,他毫不客氣地搶過澹臺俞手中杯子,學着他的樣子将杯子遞到他嘴邊。
葉争:“......我已經喝夠了。”
姜乃平心都要碎了。
葉争看着三人齊齊在用關心的目光看他,好像他是什麽易碎的瓷器,不由感到一陣惡寒,便挑了姜乃平問道:“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姜乃平癟着嘴道:“上界一月,中界一年,我和師弟們前幾日就回來了。”
是有這個設定沒錯,上界和下界的時間流速一致,偏偏中界的速度快得像趕着去投胎。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
“我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
葉争一時有些無法接受自己變成了睡美人。
“是啊,兩宗大比都過了,光宗的人還沒走,師父說流光鏡在你手裏,得等你醒來才能去幫他們找獸王。”
“大比過了?咋過的?”葉争更驚訝了,沒了老子的比試也能進行下去?
“嗯,聽說臨時換主持,勉勉強強,磕磕絆絆地過了。”姜乃平嫌棄道。
“誰啊?”誰能接手他定的那個頗具現代晉級方式的規則?
姜乃平不說話了,只把眼刀子嗖嗖往澹臺俞身上射。
澹臺俞直接無視。
葉争看着兩人間的風起雲湧,悟了。
姜乃平好不容易等到師兄醒了,整個人都非常熱情,一會兒講自己怎麽在中界勤奮習武行俠仗義,一會兒講大比的事情,叨叨個沒完。
“我們劍宗的幾個精銳出門歷練的歷練,養傷的養傷,剩下的幾個師弟們被光宗那群靈獸打得落花流水!簡直是丢盡顏面!我劍宗多少屆比試都能獨占鳌頭,今年竟是慘敗,你可沒看到光宗那群人嚣張的嘴臉!”
“你注意言辭,什麽嚣張的嘴臉,我怎麽沒看到?”身在一旁的清英自然聽不得這樣的話。
就兩個宗比試來比試去第一第二還有什麽好掙的,葉争聽着聽着,心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假意咳嗽道:“我累了,小乃平,清英妹妹,你們先回去吧。”
姜乃平的滔滔不絕被打斷,呆呆地“啊?”了一下,意識到師兄的意思,登時又被嫉妒沖昏了頭腦,指着一直站在旁邊沉默不語的澹臺俞不滿道:“師兄你為什麽不趕他走,卻趕我走?”
“他比你安靜。”葉争揉了揉被喊得突突的太陽穴,嫌棄道。
姜乃平生平最恨的就是在大師兄心中哪個人比他強,又不得不聽師兄的話,酸泡泡都要溢出來了,他嗚咽了一下,委屈地奪門而出。
葉争正揉着太陽穴,一只手不由分說地把他的手放下來,代替他輕輕按揉。
葉争閉上眼睛,對欲言又止的清英道:“清英妹妹,我沒事了,你不用在這裏看着我。”
“對不起,若不是我任性,你也不會受傷。”
葉争聽出清英濃濃的內疚,笑了一下,“不必自責,能幫助清英妹妹這樣的美人是我的榮幸。”
即便早已知道葉争的油嘴滑舌,清英依舊被他說紅了臉,見葉争還有些虛弱,澹臺俞留下來卻沉默不語,她這才意識到兩人是有話要說,便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四下再無第二人。
澹臺俞指尖微涼,力道适中,葉争大爺似的享受着男主的親身服務,心想這大約就是反派的人生巅峰。
良久,葉争主動開口:“你大可不必以這種方式報答你以為的救命之恩。”
澹臺俞手一頓,繼續若無其事地揉,平靜的聲音聽不出他的心情:“你舍身救我和清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理所應當。”
力所能及的事情是指忍着自己不喜說話不喜熱鬧的性子去替他主持比試?還是指忍着小乃平的冷嘲熱諷賴在這裏時刻準備着鞍前馬後?
“我說了,爺有自保的法子。”葉争優哉游哉道,“你們在那裏,只會拖累我。”
黑炎君和主角的相遇也是劇情的重大轉折點,他怎麽可能會留澹臺俞在哪裏搗亂。
澹臺俞聞言,抿了抿唇,手上卻一直沒停,看樣子是沒聽進去他的話。
“你被抓走之後,發生了何事?”
“被抓去妖宗,跟人打了一架,打不過,我就逃回來了。”葉争随口扯着謊。
“未曾想到師兄竟是這般英勇。”
“一般一般。”
一問一答,一言一語,看起來分外和諧。
葉争有點受不了反派跟男主這麽相親相愛的和諧相處方式,他瞥了一眼澹臺俞,主動出擊:“爺為了保命放走大妖,你心裏就沒有一點膈應?”
澹臺俞手一頓,沒說膈不膈應,只是反問:“禁林裏的大妖逃出去必将會為禍百姓,你将它放了,考慮過後果嗎?”
看樣子心裏确實是在意極了,只是忍着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沒有砍死他。
“天下蒼生,固然重要。”
被質問,葉争也不惱,因為他知道男主前期就是一個正義使者小白花,要不然黑炎君走後他只要把責任都推脫到魔頭身上就行了,也不至于自殺,随後他嗤笑一聲,漫不經心繼續道:“可天下蒼生,哪個有我重要?我自己都沒了,天下蒼生又與我何幹?”
這個世界與他的世界不同,崇尚強者為尊,他在這個世界無牽無挂的,也不興什麽命運共同體。
他葉争來到這個世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盡辦法茍住性命。
至于良善?不好意思,喂狗了。
澹臺俞自小在劍宗學的都是以護衛一方平安為己任,哪裏聽過這等自私自利一心為己的言論,不由怔怔放松了手下的力道,葉争便毫不客氣地打開他的手,接二連三地開口諷刺——
“澹臺俞,你有舍生取義的決心,可別拉上我,你下定決心回來跟大妖死戰到底的那一刻,可曾想過我願不願意?”
“更何況,沒有我,你還能有命在這裏質問我?”
“誰都有資格在這裏指責我貪生怕死,唯獨你沒有。”
葉争的話句句在理,直戳澹臺俞心窩子。
澹臺俞深吸了一口氣平複胸腔驟然升起的怒火,顫抖着指尖不說話。
他想反駁,說大妖出逃會殺的人何止千千萬萬,劍宗子弟本就身負守護此界生靈的使命,他們兩人性命跟其他人比起來又算什麽呢?
可葉争說得對,他澹臺俞想以身殉道,卻毫無道理将這強加給別人!
更何況,葉争也是這天下蒼生中的一員。
可葉争這般冷酷無情的人說的話實在可恨!
他當時就不應該被葉争牽着鼻子走!自己留下拖住大妖讓葉争和清英二人走又怎麽會有這樣的局面!
他懷裏的反耳似是感受到了他的憤怒,粉紅鼻尖探出來,觸碰了一下他的脖子,又被他按了回去。
“你說誰都不重要?姜師兄呢?他平素最信賴仰慕你,若有朝一日那大妖對他痛下殺手,你也會這般理直氣壯說自己沒錯嗎?”他氣得口不擇言。
“我......”葉争被問得一梗,心想原著裏小乃平可是被你幹掉的,狐妖離得他遠遠的呢!他們之間根本不會有交集好嗎!老子以後厲害了,最先做的就會是把那些殘害人類的妖孽殺個片甲不留OK?
不過現在劇情已經要被他改得亂七八糟了,他也不能誇下海口說什麽我會讓你姜師兄會活蹦亂跳地活到大結局。
他又沒法跟澹臺俞解釋。
只好洩氣道:“道不同,不相為謀。”
借着恢複的少許力氣,他将身上的被褥整齊,又躺了回去,“小乃平說得對,我讨厭你,你就不要留在這裏礙眼了,你請回吧。”
澹臺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終是一言未發,甩袖離開了。
這一走,就再也沒回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