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番外

第22章 番外

擂缽街形成的那天,神社沒了。

不知道是不是供奉的神明保佑,父母和我都活了下來。

但神明的保佑并不長久,一年的時間裏,因為不願放棄世代相傳的神社遺址而選擇留下來的雙親,一個病逝,一個自殺離開。

于是在這片災難開始的地方,我就如此成了孤兒。

和蟬遇到的那天,他正抱着東西在被另一個團體驅趕,一只眼睛被打傷了,看着我的時候就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咧嘴笑起來,很傻。

因為神社的原因,我獨有一片地盤,其他人也多少因為敬畏或者受過我父母的幫助不敢貿然過來找茬,在這片不詳的地方,我竟然也算幸運。

那個小孩我其實見過,大概是擂缽街形成的前一年,過來神社讨東西吃,問他什麽名字,就說叫蟬。

那時候父親熱衷鑽研禪書,對他說可以取個姓氏叫“山吹”,那就是個很有意境的名字了。

聽起來是個玩笑話,流浪的小孩笑笑,讨完東西就走了,但我不知道為什麽就記住了這個名字。

“山吹蟬。”我站着,他跪着,努力半睜着一只眼睛看我,“你如果願意,可以過來和我一起。”

說不清是因為寂寞還是什麽,神社遺址開始有了兩個人生活的痕跡。

……

“阿月,那個‘羊’的組織又過來找我了,你真的不打算加入嗎?”

“我想離開擂缽街了。”

我靠在只有一半的鳥居柱子上,而蟬走到下面的臺階上坐着,手裏拿着狗尾草揮來揮去,看上去很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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擂缽街形成已經四年了,我和蟬的生活過了兩年,這片地方明明充斥着不幸、死亡、暴力、無序、欺淩,但沒有一個人想出去,反而是越來越多無路可走的人進來。

“出去?去哪兒啊?反正和阿月在一起的話去哪裏我都可以。”蟬舞着那根狗尾草轉過來看我,兩只眼睛裏都盛滿光。

他一直都這樣,說實話我有些讨厭這副表情,但這大概也是我能和他一起和諧生活兩年的原因吧。

“蟬才是哥哥吧,為什麽都聽我的?”想揶揄他的時候我會叫名字。

這時候他往往會有些窘迫,低下頭伸手按着腿,說我知道的東西多,有學問有知識,但他什麽都不是。

“算了。”

我直接站起來走開了。

他這樣的表情,我真的很讨厭。

……

“喂,醒醒,走了。”

床上的人還有些迷糊,口齒不清地應聲,我直接甩了件披風過去,拉起人就跑。

蟬在半路才清醒過來,在擂缽街通往外面的陡峭臺階上問我,現在大半夜的是要去哪兒。

“不是說和我在一起的話去哪裏都可以嗎?”

“哦,我知道了。”

幸好他應得快,不然我會認定他之前都是在騙我,連這次“越獄”也要沒心情了。

爬到外面,我帶着他跑在路上。

在擂缽街還不是擂缽街的時候,這裏和外面的世界相連,父母會時常帶我去橫濱的各種地方逛逛。

這次“越獄”的目的地,是城市森林公園。

市中心還是一如數年前的霓虹糜爛,小時候不覺得有什麽,現在想想,比起擂缽街漆黑的夜晚,這裏竟然都看不見星星。

我們躲過巡邏交接的保安,一路往森林公園的最裏面跑進去,我記得最中心應該有個人工湖。

蟬一路上都瞪大着雙眼左顧右盼,而後我才想起來,他一直都生活在那裏,流浪、讨食,沒出去過。

夏夜,蟲子最多。

穿過小林子,前方出現了夜晚的人工湖,同時,還有滿天的螢火蟲。

微芒的光,星星點點聚集起來也照亮了湖面,我聽到蟬在身邊蹦跳着叫喊的聲音,極其興奮又壓抑着怕引來人,一聲一聲啞着喊。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來這裏,但總比今天晚上睡在神社遺址強。

我坐下來,蟬還在興奮地跑來跑去,手指觸到的草葉都有他的動靜,原本我應該适時地喊停他,畢竟有可能會引來保安,而且很吵。

但我終究還是沒有,蟬在喊我,一聲聲喊“阿月”,我其實不是很喜歡他這樣喊,有時候我很想問他,只喊我的姓氏是因為曾經接受過我父母的救濟,從而感念神社才喊的嗎。

他喊的到底是我,還是觀月神社,這樣模棱兩可,我不太開心。

我聽着他聒噪的喊叫,看見一只螢火蟲從面前飛了過去,微微亮的光最後停在了臨近湖面的地方。

……

房門被打開,進來的人有些詫異,似乎沒想到我會出現在這裏。

我看見蟬轉身擋住了直播間屏幕,随後說了什麽蓋上了布。

聲音應該關上了,于是我開口問:“今天怎麽下班得這麽晚?”

“抱歉,今天幫同事做了點文件,另外刑訊部讓我去搞點情報,就回來晚了——我不知道你今天會來,等很久了嗎,我去做飯吧。”

蟬去了廚房,我摸着窗臺處他做直播用的那些花花草草,有時候我也知道自己不可理喻,無常、冷臉、捉摸不透,外人的評價可以采納。

星澤先生甚至說我沒有安全感。

我也不知道今天為什麽會過來蟬這裏,大概是因為任務導致我們已經有兩個星期沒見面了吧。

“阿月,我們今天晚上去森林公園好不好,本來我還想去找你的。”

“你本來要找我?”

“嗯……你很忙嗎?”

蟬問得有些小心翼翼,但我不知道為什麽有些高興。

“還行,怎麽想起來去那裏。”

“今天的森林公園有螢火蟲觀賞夜,你還記不記得以前我們第一次跑出去,那個晚上就是在森林公園的人工湖前面看見了好多的螢火蟲,很好看很好看的!”

蟬很興奮的樣子,他這樣倒是讓我記起了那個晚上。

“你不記得了嗎阿月,滿天的螢火蟲哎。”

我應該記得嗎?我撫摸着花盆裏柔軟的葉子,裏面有一束狗尾草,觸及掌心帶起了一絲癢意。

“螢火蟲?忘了,我印象裏那個晚上只有滿耳的蟬鳴。”

我聽見自己這樣說。

蟬有些疑惑,他說自己那時候沒聽見啊,轉而念叨着回了廚房。

我伸手過去撚了撚那支笨笨的狗尾草,不自覺地就笑了起來。

今晚不下雨,那就一起去吧。

.

黑暗的小巷。

有利刃抽出的動靜,随後割喉。

随着屍體倒下,一個淺金卷毛的少年從背後躍出來,一跳就跳進了對面人的懷裏。

少年透明着身體,似乎很輕,摟着他的青年只用單手抱就足矣。

小腿晃蕩起來,少年随意地發問:“還有幾個人呢?”

“還有三個。”

“嗯,但是星澤大人說那個領頭羊不可以殺掉,那個人要帶回去給森先生做禮物,所以、還有兩個!”

“對的。”

名為“龍島”的直播間懸在一側,彈幕刷過,都在說一個人自言自語的殺手小哥真是酷呆呆的。

少年踢着高幫靴,朝着前方的屏幕扮了個鬼臉,他知道,直播間的攝像頭是捕捉不到靈體的。

他是個小幽靈。

抱着人的青年反手挽了個劍花,長劍入鞘,又留了一點沒有完全合上,手指習慣性地抵在那兒。

少年用手抱住了對方腦袋,一手撩起了青年墨藍色的長發,他好像嘆了口氣,但又沒有呼吸,于是他說:“星澤大人馬上就要離開了,就剩我們幾個孤單單地留在這裏,他說自己會假死然後遁去東京,所以說,星澤大人這樣的人也會死嗎?”

“不會。”青年垂頭,鬓邊的發絲落下幾縷,遮在眉眼處,“他和龍島上的族人不一樣,他是真正的[ ],永遠不會迎來死亡。”

彈幕刷起來,有人在問剛才主播說了什麽,沒有哔聲應該不是違禁詞,像是憑空吞了一個詞語,說到一半就空白地只剩了嘴型。

少年将腦袋靠在對方的頭頂,擠出臉頰邊一點嬰兒肥,有些郁悶地開口:“真是的,那他什麽時候能再回來接我們呢?我已經有些想他了。”

“明天就是面談日。”

“演繹死亡,要演一出偉大的令人悲痛的死亡戲劇。”

少年偏頭去看夜空,伸出手去抓眼裏看到的月亮。

那麽明亮的一輪,懸在誰也抓不住的距離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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