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往事,失聯,尋不見

第0016章 “往事,失聯,尋不見。”

莊木雨七歲去的福利院,一直到十八歲成年都沒有被領養,倒不是因為沒人領養他,而是他自己不樂意。那時候人人都說他爸爸是個了不起的大英雄,莊木雨潛意識裏就把認別人做父母這事兒看作一種背叛,他不允許自己做出這種背叛老爹的行為。幸運的是他和福利院裏的其他孩子不太一樣,關心他的人特別多,被他爸爸幫過救過的人時常去看他,一年四季衣服零食基本沒斷過,當地政府也特別關注這個英雄遺孤,一直讀到大學畢業,他都沒怎麽為學費擔心過,和別的孩子比起來已經算是十分幸運的。

谷歲長和他一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他比莊木雨小三歲,不到兩歲就到了福利院,院長說他剛來時話不會說路走不穩,卻不哭不鬧,每天自己爬到一個小角落裏坐着,有好長一段時間大夥兒還以為這娃娃有智力缺陷,等他大一點才知道原來不是智力問題,是他天生就比別人慢一點。說話慢吞吞,走路慢吞吞,學什麽都慢吞吞,比他小的都學會自己穿衣穿鞋了,他還會把褲腿當成袖子往身上套。小孩子是最天真直接的,從某種程度上說也是最殘酷的,個子小腦子笨的谷歲長漸漸被排擠到邊緣,平時根本沒人願意和他玩,他好像也不在乎,仍然找個小角落自己蹲着,沒有小夥伴和他玩他就自己玩,沒有人陪他說話他就對着空氣自言自語,怪模怪樣的,時間一長小孩子們都有點怕,更沒人想和他一起玩了。

後來莊木雨來了,總拉上谷歲長一起玩,他不再蹲在一個小角落裏,也不再對着空氣小聲嘀咕,慢慢融入了集體,情況才好轉一些。

還有一點和莊木雨不同,大概是因為從小沒怎麽感受過父愛母愛,谷歲長特別期待被收養,每回有夫妻到福利院來他都積極參與,雖然他的積極僅限于定定站在隊伍裏睜大眼睛盯着人家看。照理來說像他這樣四肢健全身體健康的男孩兒很容易被選中,他也确實被收養過幾次,一次是六歲,一次是八歲,還有一次是十歲,卻無一例外在一周之內被送了回來,理由很離譜:

“這孩子怪怪的,老是說要把肉骨頭留給小狗吃。”

收養他的第一對夫妻一年前養過一只小狗,因為陽臺沒封,小狗從樓上掉了下去。

“這孩子一進門就說我們家有個老太太,聽得我們瘆得慌。”

第二對夫妻,男方的老母親年前重病過世。

“這孩子總是和空氣玩,非說有個小妹妹在……”

第三對夫妻,妻子身體不好,懷孕六個月時胎停了,據說是個女孩兒。

這樣的話聽得多了,院長也難免多了個心眼兒,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便托人算了算谷歲長的八字,算過後說什麽“八字輕”,容易看到髒東西,很可能有所謂的陰陽眼。

這話還是莊木雨偷聽來的,那時候他已經十四五歲了,準備完成九年義務教育,自認為是比較有文化的,于是義正言辭地教育谷歲長:“我們要相信科學,堅決拒絕封建迷信!”

谷歲長懵懵懂懂,有聽沒懂,但是不妨礙他唯大哥馬首是瞻。

而多年後忽然成為封建迷信中的一員,莊木雨表示十分尴尬。

“……所以你那個弟弟,十五歲被收養之後再也沒回來過?”瑞三趴在莊木雨肩膀上,歪着小腦袋,胡須掃過他的下巴。

莊木雨撓撓下巴:“也不是沒回來過,高考結束那年回過一次,大學放假也會來我這兒玩,反正一直和我保持着聯系。”

谷歲長十五歲那年再次被收養,對方是一對年紀比較大的夫妻,丈夫古板嚴肅,妻子溫柔和藹,說是因為身體原因多年都要不了孩子,現在年紀大了,便決定收養一個“繼承衣缽”。那時候莊木雨已經成年,離開福利院上大學去了,收到谷歲長的電話時急匆匆請假趕回來與他見了一面,感覺夫妻倆還挺靠譜的,又聽院長說了一些,就放心讓谷歲長去了北方的一座小城市。

剛走那會兒莊木雨還挺擔心的,畢竟大多數選擇收養孩子的家庭首選都是年齡小的,從小養起才好培養感情,谷歲長已經十五歲了,往大了算離成年都沒兩年了,他真的拿不準那對夫妻會不會臨時變卦再把人送回來。谷歲長倒是心大,去了新家後還和他保持着每周一兩次的聯系頻率,和他說些生活小事,讀書啦,同學啦,瑣瑣碎碎的,說的最多的就是阿姨對他特別好,叔叔雖然總是看起來很嚴肅,但是也很關心他,還教了他很多東西,說以後要把家裏的事業交給他。

等他高考完上了大學,莊木雨才算真正放心,反正谷歲長成年了,以後有什麽事情自己也能照應他。沒想到他大一還沒讀完,那夫妻倆就在一次外出長途中突發車禍,連搶救都沒趕上,在高速上去世了。

谷歲長享受家庭關愛沒幾年,又成了孤兒。

“我不太清楚那個叔叔到底是幹什麽的,只知道家境還不錯,”莊木雨小聲對瑞三說,“但是要交給阿谷的事業到底是什麽,他也沒跟我說過。”

瑞三不太懂什麽叫車禍,莊木雨又給它解釋了一通,末了只得小貓一句“凡人真是脆弱”。

他們倆到底沒買成機票,因為最近的一班得等到明天,莊木雨就改成了高鐵,大概晚上八點就能到那座北方小城,現在高鐵還可以帶上小貓,帶上小瑞三也比較方便,還有一個最最最重要的原因,他自己的錢全在三十歲生日那天自動捐給了福利院,現在手頭不是一般的緊,從家裏拿的那張卡還是谷歲長給他的,裏邊兒也就一萬多塊錢,得省着點用,高鐵票比機票可便宜好多呢。

用靈玉碟網購上瘾的瑞三一時難以接受莊木雨變窮的現實,在高鐵上用小爪子按着他的手機以表達不滿,莊木雨只能耐着性子一次又一次清空被它亂加到滿的購物車:“等回去你想買什麽我們就買什麽啊,別鬧,別用指甲摳屏幕,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隔壁座兒是個小姑娘,看他和小貓搶手機看得好玩,捂着嘴直樂:“你家小貓真可愛。”

瑞三爪子一收,貓眼瞪圓,熟悉如莊木雨知道這是危險的信號,趕緊把瑞三揣進懷裏,免得下一秒這家夥撲過去喊“區區凡人也敢叫我”,再給人家臉上來個幾道兒,他卡裏那點兒錢還不夠賠的。

“啊哈哈,是啊。”他手上安撫着瑞三,嘴上敷衍地笑了笑。

小姑娘似乎很喜歡小貓,看着瑞三有些眼饞,期待地問能不能抱抱它,瑞三一聽,張口就開始啃莊木雨的手,大有你要是敢把老子交出去老子就咬死你的架勢。

“它脾氣不好,會咬人的,還是別抱了。”

小姑娘有些失望,只得放棄。

莊木雨被咬得有點兒疼,低頭一看,瑞三的小奶牙竟然在他手上留下了幾個洞洞,沒出血,就是印子挺深的,瑞三後知後覺地松開嘴,自己也吓了一跳。在引華峰上它偶爾也拿莊木雨來磨牙,反正有功德雲在,莊木雨就像穿着金鐘罩鐵布衫,它那幾顆小乳牙根本咬不破,最多留下一點口水,印子是從來沒有過的。

仔細回想起來,穿過旋渦入口摔回家裏時,莊木雨也感覺到許久沒有過的疼痛,有功德雲在,就輕輕摔了那麽一下他不應該覺得疼來着……

瑞三小心舔了舔他手指上的印子,帶着一點讨好的意味:“我好像忘記告訴你,地仙到了凡間會受到天道制約,大部分仙法都用不了……”

“……”莊木雨瞪着眼,半晌,嘆了口氣,“算了,反正我也不會什麽厲害的招數。”

他到現在還沒搞懂仙術到底該怎麽使,只知道自己盾特別厚,現在恐怕連唯一有用的盾也麽得了,他看了看瑞三頭上那朵小小的功德雲,又擡頭看自己的,并沒有發現什麽異樣,看來真的像瑞三所說,是天道的約束。

瑞三有點過意不去,糊了他一手的口水,糊着糊着就累了,在他懷裏團巴團巴,抱着自己的小尾巴睡着了,直到車到站了也沒醒,莊木雨把他揣在外套裏拉上拉鏈,順利出了高鐵站。

這座北方小城沒有夜生活,晚上八九點的光景,路上就沒什麽人和車了,莊木雨只在谷歲長讀大一那年來過一回,和他一起處理叔叔阿姨的後事,一眨眼好幾年過去,城市變了許多,他努力回憶了一陣,循着記憶搭上公交車,勉強找到了谷歲長以前住的那個小區。

其實原本他想讓谷歲長大學畢業後回來和他一塊兒住的,兩個人一起也好有個照應,這孩子卻不肯,說想留在當地,連工作也找好了,只有逢年過節會回來和他住一段,莊木雨沒辦法,孩子大了也不能勉強,也就随他去了。

小區是個老小區,地段還算不錯,物業安保工作做得很到位,再三确認過莊木雨的身份,才領着他進去。

“我們還想聯系這家住戶呢,這一季物業費還欠着,這棟樓就他家沒交了,上門幾次都沒人在,你正好幫我們問問。”

莊木雨一聽,心裏就有點打鼓:“什麽時候開始發現他不在的?”

物業想了想:“一周前吧,我們小區都是熟面孔,物業費也不高,平時幾乎沒人欠着,我記得這家只有一個年輕小夥子,挺面善的,每次見到我們還跟我們打招呼,”他頓了頓,像是想起什麽,神情也緊張起來,“對了,我想起來了,前一段時間碰見過他兩次,他看起來狀态不太好,特別憔悴。”

莊木雨連忙問:“您還記得什麽,都跟我說說。”

“真沒有了,你不是他哥哥嗎,你都不知道,我們哪兒能知道啊,”物業說,“哎,該不會是抑郁症之類的吧?我看現在好多年輕人壓力大,特別容易抑郁,你們家裏人還是得多關心關心……”

莊木雨反而覺得如果是抑郁症倒還好些,他怕的是一些科學無法解釋的東西,等物業帶他到谷歲長家門口時,他照着記憶輸入了門鎖的密碼,一陣短促的音樂過後門順利打開了。

“哎喲,我就說沒人在家,您趕緊聯系聯系,不行的話就報警吧。”房間裏黑沉沉的,物業把燈一開,冷白的光照在冷白的牆壁上,慘淡得叫莊木雨一陣心慌。

送走了熱心的物業,莊木雨關上大門,站在玄關處沒有輕易進屋,瑞三從他的衣服裏擠出來,耳朵直楞楞的,顯然感受到了不祥的氣息。

【作者有話說】

阿谷:大哥說的都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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