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略略對坐車這事熟門熟路,陸呈奚一打開後座門它就蹬了上去,因為車頂高度不夠不能坐着,它毫不客氣地在後座趴了下來,一只狗了占了大半座位,姜沅不想坐副駕,正準備鑽進後排和略略擠一擠,就聽到陸呈奚不悅道:“我是你們的司機嗎,坐前面。”
話剛說完,他自己繞到駕駛位坐了進去,姜沅沒有辦法,只能合上後排的門坐到陸呈奚旁邊。
略略在草坪上瘋跑一下午,這會兒正好累了,後排座位寬敞又舒服,它在上面伸了伸,髒兮兮的腳丫在座椅上留下泥土的痕跡,看得姜沅心驚肉跳,生怕陸呈奚一怒之下把它扔下車,沒想到陸呈奚只是瞥了一眼,并沒有說什麽,調整了一下後視鏡就準備發車。
“安全帶。”
姜沅側着腦袋,注意力都在略略身上,陸呈奚提醒他他才想起要扣安全帶,有些慌亂地扯下金屬扣,卻怎麽也插不進鎖扣裏。陸呈奚靜默地由着他搗鼓半天,忍不住上手抓過他手裏的金屬扣,他觸碰到姜沅的手指,觸感一陣冰涼,還不等他下一步動作,姜沅就像觸電一般把手抽開,雙手放到自己的膝蓋上,陸呈奚手上動作頓了頓,替他扣好了安全帶。
天冷也不知道穿厚一點,陸呈奚在心中冷哼,身體卻很誠實地把車內暖氣調高了些。
出校的路有點遠,在校園內車速也受到限制,陸呈奚并不趕時間,車徐徐在路上行進,車內的兩個人陷入了沉默之中,整個空間只剩下略略被暖氣熱到吐舌頭的呼氣聲。
良久,還是陸呈奚先開了口:“那個廖同學人挺好的,還想着借車送你回去。”
從前他們倆待在一塊兒時,都是姜沅想着法子找話題和陸呈奚聊天,有時候他說了一堆陸呈奚才回一兩句,要是他話太多了,陸呈奚就用眼神讓他拉上嘴巴的拉鏈,時間長了,姜沅在陸呈奚面前越來越安靜,唯恐自己又說錯了什麽。
有時候姜沅會想起他們讀高中那會兒,那時的陸呈奚雖然話也不多,卻會和他說今天做題發現數學老師給的答案有錯,班主任來看早讀時忘記剔牙牙縫裏塞了蔥花,食堂的茄子鹹的可能把賣鹽的打昏了,不過是些無聊而瑣碎的小事,卻是少年時最簡單純淨的美好回憶。那時的姜沅天真地想和陸呈奚當一輩子好朋友,努力和陸呈奚考同一所大學,如果實在不行考陸呈奚附近的也不是不可以,然後每天去找陸呈奚吃飯自習,等以後他們畢業了,他就努力賺錢買房子和陸呈奚住一個小區,如果能住對門兒就更好了。
可是從大學之後好像一切就悄悄變了。
再次和陸呈奚一起在校園裏的場景,姜沅做夢夢到過很多次,大概是一下午都沉浸在一衆大學生之中,叫他也有點懷念以前。他透過玻璃望着車窗外的校道,明明看起來那麽近,其實已經很遠了,遠到怎麽都回不去。
他有些怔怔出神,并沒有聽出陸呈奚話裏的深意,下意識地附和他:“嗯,是挺好的。”
陸呈奚握着方向盤的手就是一緊,一股怒氣沖到嗓子眼,勉強才忍住:“你和他很熟?”
姜沅不明白他怎麽忽然對廖宇這麽感興趣:“不算很熟,見過幾次。”
“見過幾次就覺得別人好?”
姜沅總算聽出點不對勁來,側過頭看向陸呈奚,發現陸呈奚也微微側着臉盯他,立刻收回了視線閉上嘴不吱聲了。
陸呈奚好像一拳打在了軟棉花上,心中悶悶的,語氣也跟着變得硬邦邦:“等會兒吃完飯估計挺晚的,你去我那裏住一晚,明天我再開車送你回去。”
姜沅一愣,還沒來得及開口拒絕,陸呈奚就幫他安排好了:“我那邊客房空着也是空着,你別住在段仁仁那了,下周末就搬回市裏來。”
“不用,”姜沅說,“我不想搬。”
“不想搬”三個字一出來,陸呈奚就重重打方向盤把車靠邊停下:“不要讓我說第三次。”
姜沅攢緊了胸前的安全帶,重複了一遍:“我不想搬。”
“姜沅,”陸呈奚眼神晦暗,沉郁的聲音裏全是隐忍的怒氣,“你到底想怎麽樣?沒完沒了了?你是不是覺得我一定會哄你?”
“……我沒想怎麽樣。”姜沅咬着嘴裏的軟肉,拼命忍住鼻腔的酸意。
他不能哭,在陸呈奚面前哭未免太難看了點。
陸呈奚問他想怎麽樣,可他才想問陸呈奚想怎麽樣。這麽多年來他們倆的關系從來都全憑陸呈奚的心情,陸呈奚心情好時,姜沅就能靠近他一些,陸呈奚心情不好,姜沅就不得不乖乖後退。可自打半年前那天,陸呈奚醒來後一言不發地離開,姜沅才清楚地知道這是陸呈奚在說,他決定要讓他們倆止步于此。
姜沅花了十年終于明白這是“不喜歡”的信號,無論如何都不想被陸呈奚厭惡,所以不敢糾纏,悄悄收拾好全部的回憶,把自己打包送走,甚至接受再也見不到他,再也不和他聯系,只希望自己能在陸呈奚面前保留最後一點點的體面。
——比起“死纏爛打的舔狗”,姜沅只求在陸呈奚這做個“懂事的舔狗”。
甚至在段仁仁跟他說“分手第一步”時,他心裏想的卻是他和陸呈奚怎麽能算分手呢。
“……那你這是什麽意思?”陸呈奚咬着牙問,“算什麽,分手?”
姜沅神思恍惚地看着陸呈奚,半晌,輕聲說道:“不是分手。”
“陸呈奚,我們不是分手,”他說,“我們沒有在一起過。”
他解開自己的安全帶,背過身去開車門:“晚飯我就不吃,我在這裏下車就好。”
陸呈奚沒有再說話,沉默地看着姜沅下車關門,從後座把狗牽走,轉身往前面的路口走,只留下一道背影。
姜沅對港農大附近的路不太熟悉,并不知道自己在哪裏,眼下他也沒法兒冷靜地思考,像個木頭人一樣牽着不理解發生了什麽的略略悶頭往前走。他不知道陸呈奚是不是在看他,悄悄擡手揉了揉眼睛,拼命挺直了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