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餐桌上的氛圍徒然陷入沉默。

松田伊夏筷子一僵, 原本伸向厚蛋燒的動作硬生生瞬變,夾下一塊魚肉來。

他沒急着吃,現在也咽不下去什麽東西, 好似漫不經心地用筷子挑着魚刺,目光卻已經投向了那邊。

桌下。

被勒令穿了拖鞋的腳從毛茸茸的內裏中伸出, 精準地踩上對方腳背。

腳尖輕輕摩擦過皮膚,話語裏都帶着幾分調笑的意思:“你就不怕引狼入室啊?”

“雖然我昨天承認了接近你是因為那串紅繩, 但是安室先生就沒有想過,我在虹昇大廈時就已經和貝爾摩德見過面, 為什麽還要在不知道你是公安的情況下和你保持關系?”

目光如有實質地落在對方身上, 掃過脖頸,沿着小麥色的皮膚滑動, 再往下, 落在隐約被頂出胸肌輪廓的居家服上。

被目光掃過的地方都留下一片燙意。

少年身上穿着屬于安室透的居家服, 整個人籠罩在那股洗衣液混着淡香的氣味裏, 好似一個溫暖而緊密的标簽。

衣服和桌子擋去他身上完好白皙的皮膚表面, 單單露出那些“作秀”的位置。

分布在耳後、脖頸和胸口的牙印紅痕,微腫的下唇,好似真的有過一晚意亂情迷。

“難道你就一點都不相信自己的魅力?”松田伊夏撐頭看着他, 聲音逐漸壓低, “就不怕讓我住在這,哪天被我闖進房間……”

他咽下文雅的“登堂入室”、“吃幹抹淨”等話語, 選擇用最簡單樸素的達成刺激效果。

眼眸一彎, 聲音刻意壓低, 勾出引人遐想的旖旎:“……被我把雙手綁在床頭騎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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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嚨滾動。

兩腿一動, 那只在自己腳背上不安分亂動的腳被夾在小腿之間,無法掙脫。

暈開一片冰涼。

安室透有些咬牙:“…你到底從哪裏學來的這些話?”

而且這句話很有水分。以松田伊夏這嘴巴能說行動在線但一動一碰就顫的模樣, “哭”這個詞形容的估計是他自己。

“無師自通?”松田伊夏眨了眨眼睛,“而且我這幾年去過不少地方,看得多自然耳濡目染。安室先生,我可不是什麽乖弟弟,不多想就把我招進家來,很容易出事。”

“當然——”他拖長聲音,“如果你也樂在其中,那我也不是不能搬來打擾你。”

安室透放下手中的水杯。

……太快了。

他想,自己追得太快、太緊了。

松田伊夏顯然開始拼命往後退縮,試圖用那些暧昧不明的話把方才的事情掩蓋,在昨晚的吐露真心後再蒙上一層若有若無的面紗。

在謀得了“搭檔”這個身份後,又急着想要把其他所有的牽連都撤回去。

安室透冥冥之中有種預感,如果他順着對方的意思往下,回到最合他心意的、半真半假的相處,一切結束之後,松田伊夏就會像個漂亮的肥皂泡一樣消失無蹤。

他的視線下意識落在對方脖頸上。

那裏有一圈新鮮的、駭人的青紫掐痕。

幾小時前,掀開對方被子一角時,看見睡夢當中,那雙蒼白骨感的手,就落在他自己的脖頸上。

少年無知無覺。

安室透在床邊坐了很久。

久到已經日出,陽光照亮房間,掃除黑暗。久到少年在睡夢中驚醒,問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

他只說自己要去晨練,心中大概有幾分害怕對方醒來,發現室內空無一人。

要提前說明才安心。

既然昨晚都已經坦誠,他沒理由再遮掩,用其他的目的、理由來掩蓋自己的關心。

坐在床邊時,他也真的泛起了讓松田伊夏和自己一起住的念頭。

他就像個精巧的機器,唯一的指令就是那點執念。其他的事情都是戳一下動一下,如果沒人提醒,他幾乎确信松田伊夏能忘記吃飯、睡覺,直到胃用疼痛來提醒,才會翻出囤在床下的備用糧食。

于是安室透輕抿唇後,開口道:“最近先住在這裏,這幾天你家會很危險。”

一個叛逃的咒術師,固定的居所附近肯定會有人調查。

先讓人搬來,之後可以從長計議。

松田伊夏沒什麽理由反駁這個。

于情于理,他這個扮演和對方關系“親密”的組織成員的搭檔,都不能這幾天跑出去住酒店。

臨時居住比久居容易接受多了,他從胸口裏熨出點氣,笑道:“那這幾天就麻煩你了,一會兒直接去超市吧,我随便買點日用品,這幾天湊合一下。”

沒有半點長住的打算。

安室透點了點頭。

這件事就此輕飄飄地翻篇,對方晃了晃腦袋,低頭戳起面前的蛋卷。

他吃飯時動作稱得上賞心悅目,但結合速度和神色,莫名讓人感覺心不在焉。

好似根本不在乎吃進嘴裏的是什麽東西。男人早上專門往雞蛋糊裏兌了适量甜牛奶,煎出來的厚蛋燒更甜滑入口,不過對面那人顯然沒品出什麽味道,拿起叉子一口一個。

安室透的目光不自覺移向不遠處的裝飾櫃。那層厚厚的木櫃擋住了裏面新的物品。

——一個玻璃瓶子。

昨晚他離開卧室,想把少年落在客廳的衣物收起來,開燈後第一個看見的卻是從盒子中傾倒出的滿地紅繩。

有的早已經磨損,有的沾了不知名的污漬,有的結着幹涸的血。

密密麻麻的,混着他身上淺淡的檀香尾調,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禮物盒在傾倒完這些“過往戰績”後被扔到一邊,一角磕破,再沒有裝物的功能。

但安室透在櫥櫃裏找到了一瓶硬糖,很厚實的玻璃罐,裏面用糖紙包裹的硬糖還剩下一個瓶底。

是幫助一位常客找回丢失的寵物狗後的答謝禮,他不好拒絕,就時常帶去店裏給來咖啡廳的小孩吃。

将最後十幾顆糖清出來,他把紅繩一根根收進糖罐裏。

原本帶着些硬糖甜味的玻璃罐被檀香一壓,竟有些隐約發苦。

壓縮着三年的過往,拿在手裏輕飄飄的一點。

他有那麽幾刻想把松田伊夏押送去醫院做全身檢查,對方三年裏身高竄得快,但是手腳腕還有關節處總是帶着幾分營養跟不上的嶙峋,握在手裏硌得厲害。

他一只手能圈住對方兩只手腕。

松田伊夏完全不知道對面那人心裏在犯的嘀咕。

他沒什麽葷素搭配、主菜配米飯的意識,像美食小游戲裏的NPC,喜歡挨個解決食物。

先把面前一排厚蛋燒吃完,然後再把米飯往嘴裏送,直到感覺單吃雜糧噎得慌才去夠旁邊的湯。

習慣比腦子還要快一步,他尚未反應過來就“咕嘟”下去一大口湯,之後動作才猛得一僵。

前幾天把滾燙的面條直接塞進嘴裏的場景霎時間出現在腦內,少年僵住片刻,才确定剛才喝進去的味增湯溫熱但絕沒有到滾燙的程度。

他瞬間放下心,又“咕嘟咕嘟”幾大口,完成任務一樣解決大半碗,又去用筷子尖挑烤魚。

那條烤魚被忽視許久,烤至焦脆的皮已經涼了,內裏仍然是熱的。

松田伊夏嚼着,目光瞥向那碗湯,咀嚼的動作驟然停住。

心髒“咚咚”兩聲,少年一時沒控制住自己的動作,循着本能擡頭看向對面的男人。

安室透垂眸吃飯。

好似那個提前掐着時間煮好味增湯,又一遍遍用勺子攪拌讓湯均勻散熱到不會再把人舌頭燙紅的程度,才将其端出來的人不是他一樣。

沒由來的一哽,松田伊夏如坐針氈。

此時那些吃進嘴裏的東西才像是突然有了味道一樣。

這地方讓他有點想跑。

安室透沒錯過對方臉上不久前一閃而過的慌亂。

奇怪得很,少年面對那些自己在此之前從未見過的怪物,往生死線上折騰的時候倒是看起來游刃有餘,那碗湯卻好似快要了他的命,讓他整個人都如臨大敵般警惕起來。

松田伊夏咽下食物,問道:“既然貝爾摩德今天都找到了這裏,是不是該做點準備?”

安室透揚眉看他。

“我是說那種準備。”他眨了眨眼睛,“都演成這樣了,你家裏要是沒點真的東西是不是太假啦?要不要一會兒去進貨。”

安室透神色木然:“……哦。”

原來是這個準備。他第一次聽說去情趣用品店買道具能用[進貨]這個形容詞。

他有種平靜的絕望。

這種絕望大概來自于剛把人以好友弟弟的身份塞進家裏,還沒等把公寓布置的更溫馨,就有一堆烏七八糟的東西要劈頭蓋臉塞進房間。

說不定地下室或者書房能直接改裝成什麽不能見人的東西。

松田伊夏沒再碰那碗湯。

吃完早飯,他将碗盤收拾去廚房,松田伊夏叼着牙刷,拉開了衛生間的窗戶。

藍發咒靈咬着牙,已經顧不上擺出平日的做派,直接出言控訴:“你說你幹完正事就來找我!”

他在周圍徘徊了一整晚,一整個晚上!

雖然咒靈不怕冷,但是在這種蕭瑟的秋日街頭,也有種格外難頂的凄涼。

真人直接開門見山:“快點!你說的等事情結束就把我胳膊上的詛咒撤走。”

它胳膊被拟翼截斷,卻怎麽都無法用無為轉變重新長出,斷口處布滿了對方帶來的紅色蓮花紋路,顯然是個傷害靈魂,扼制回複的詛咒。

松田伊夏的聲音因為含着牙刷有些含糊:“哎呀,我也沒說是這件事完了就給你複原啊。”

真人:“???”

對方:“我都是詛咒師了,騙咒靈應該也可以吧?對了,你們咒靈也可以拿東西的對吧。”

真人:“……?”

它十分謹慎:“對,怎麽了。”

松田伊夏扔給他一個錢包:“去周圍的情趣用品店,24小時自助營業那種,把裏面東西都買回來給我。路上別被人發現。”

他微笑補充:“越多越好。”

真人:“……”

真人:“你神經——”

他話卡在喉嚨裏。

對面,少年一言不合就綻開紅色眼眸中的蓮花紋路。

藍發咒靈咬着牙,硬生生把那句罵咽回肚子裏,哽着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快憋屈死了。

看見對方眼裏的蓮花,他根本沒法修複的手臂又開始疼了。

早知道,早知道這家夥是怪物特級咒術師,早知道他的術式專門針對靈魂攻擊,他那天在溫泉旅館裏就不敢出來惹對方!

現在好了,根本甩不掉。

真人咬牙切齒半天,從喉嚨裏擠出來聲音:“店在哪兒?”

“你不會自己找?”松田伊夏揚起眉毛,“哎,特級咒靈,好笨——”

真人:“你——!”

衛生間的聲音将廚房的安室透吸引過來,他臉上架着眼鏡,表情一沉。

“我讓他幫忙去我家拿點東西。”松田伊夏轉頭道,“不是要在這裏住嘛,我認床,想讓它幫我把被子搬過來。”

“認床?”安室透問。

在男人看不見的地方,少年比出手勢:敢說就殺了你。

真人:“……”

他咬牙切齒,只能嗆新出現的那人:“你是什麽關注點??你不應該先問問他為什麽讓一個咒靈幫忙搬東西??!”

金發男人道:“你先別吵。”

他又問:“要不要把床褥也搬過來,認床的話只搬被子應該不夠。”

“我感覺我在你這裏睡得挺好的。”松田伊夏彎起眼睛,“就是想要我的被子。”

安室透失笑:“好。”

然後他回望咒靈,臉上的笑容蕩然無存:“有什麽問題?”

松田伊夏笑眯眯地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用口型道:“乖,再不去就讓你爬着去。”

真人:“……”

神經病!兩個都是神經病!!!

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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