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陣,随後聽祈銘說:“我傾向兇手是一名女性的推測,如果兇手是男性的話,基本不需要跪到死者胸口,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死者身上才能制服對方。”

凝神微思片刻,林冬補充道:“年輕漂亮的女性死于野外,大家的第一反應都是男性所實施的罪行,同時在死者甲縫中提取到了男性DNA,但當時并不知道她賣身給大學的學生,所以先入為主的認為,兇手一定是男性,兇手是女性的話,也可以解釋為什麽死者沒有被性侵了,當時有人認為是兇手不舉,所以才殺害年輕漂亮的女性來填補無法獲得的性滿足感。”

“嗯,剩下的就是你們的工作了,我的活兒幹完了。”

聽祈銘說完沒急着挂電話,林冬反應了一下,堆起笑意:“好的,謝謝祈老師,晚安。”

“晚安。”

等挂了電話,林冬看唐喆學用“那種”眼神瞅自己,不免納悶:“你幹嘛?活見鬼啦?”

“是有點活見鬼。”唐喆學枕臂相視,嘴角勾起玩味的笑意,“我發現你最近對祈老師的态度特別客氣,左一個‘謝謝’右一個‘你辛苦了’,以前可不這樣。”

“以前他沒把我從懸崖邊拖上來,也沒被我打破相。”

提起不久前發生的事情,林冬稍感內疚。說實在的,那天要不是祈銘,他早已變成崖底的一具屍體,而根據林木的茂密程度推測,保不齊遺骸到現在都沒找到。不過經過這件事他終于乖乖去看心理醫生了,重新撕開胸口不願面對的陳年舊疴,放出裏面積郁已久的膿血。

老實說,感覺不錯,雖然傾訴過去無法改變過去,但晚上睡覺時驚醒的頻率确實變低了。

“嗯,你那天下手确實夠狠,楠哥差點把我吃了。”

唐喆學也是心有餘悸。一是後怕林冬被催眠至差點自殺的地步,二是羅家楠瞅見祈銘被打的跟《魯提轄拳打鎮關西》裏描述的那樣,好險拿他祭了山神爺。虧他腦子機靈,背起祈銘就往山下跑,羅家楠才勉為其難地把這頓暴揍給他挂上。話說回來,這下欠那兩口子的更多了。以前只是自家大舅哥欠的債,現在又加上自己老婆欠的,他唐喆學這輩子作牛作馬都還不清了。

看林冬開始往身上套衣服,他問:“要叫岳林和英傑他們過來讨論下案情不?”

“明早吃飯時再說,我先理一下思路。”

林冬也只是套了件襯衣,然後坐到桌邊打開筆記本電腦,回顧案件資料。現在有證據指向兇手為女性,那麽之前看資料的時候可能有些地方疏忽了,重新複習一遍,看有沒有突破口可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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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喆學看了眼手機,勸道:“十一點了,先睡吧,早起再看。”

“沒事,我不困,你先睡吧。”

“你不陪着我,我睡不着。”

稍稍側頭,林冬用“你夠了啊”的眼神斜楞着他——又不是吃奶的孩子,還得要人陪着睡,再說一張單人床擠倆大老爺們,半夜誰去地上?

實際上唐喆學就是借機耍個賴,眼見陰謀破産,老老實實閉眼睡覺。沒法跟林冬比,一熬一通宵,睡個把小時起來還能精神抖擻的。要不人家是學霸呢,別人的一天是二十四小時,林冬?能過出三十六小時的節奏。

早晨五點半,唐喆學被生物鐘叫醒。側頭看向旁邊的單人床,見林冬正安穩地睡着,他蹑手蹑腳爬起來洗漱,完後去隔壁把岳林拎起來晨跑。文英傑就不叫了,那孩子踏踏實實活着都不容易。

到大學城門口再折返回賓館,一口氣跑了七公裏,給岳林累的,呼哧帶喘。雖然他也經常晨跑,但一般都是三公裏以內的事,主打一個追逃犯能比對方多堅持一米就算勝利。其實懸案組一般不跟嫌疑人追跑打鬧,有潛逃十幾二十年的那些個嫌疑人,頭發都白了,甚至有的都拄上拐了,你讓他跑他也跑不動啊。

但岳林偶爾會被重案借調,那地方不光屍體新鮮,嫌疑人也新鮮。跟剛網上來的海鮮似的,活蹦亂跳,一個不留神“嗖”的竄出去十好幾米遠。擱羅家楠的話來說就是“最特麽恨這號的,跑又跑不過,還非他媽來這麽一出”。所以他得練,不然追嫌犯時連號稱“重案小白臉”的歐健都跑不過,可太丢自家領導們的臉了。

上樓沖完澡,唐喆學把林冬叫起來下樓吃早飯。賓館條件一般,沒餐廳,得出去吃。四個人選了家沙縣小吃,正好坐一桌,林冬本想趁着早晨人少時溝通下昨晚的發現,結果剛坐下就看吃早餐的人接連不斷的湧入,只好吃完回屋開小會。

吃完飯回屋開會,文英傑聽林冬說現在目标嫌疑人的方向轉向女性了,問:“那之前從陳主任那拿到的人員名單,還查不查?”

“查。”林冬篤定道,“也許是這些人的妻子、女友發現丈夫或者男友和死者有不正當關系,對死者實施打擊報複所犯案件。”

文英傑認同點頭。不管是懸案還是現案,只要鎖對了作案動機,這案子就算破一半了。根據現場勘驗,确實有打鬥的痕跡,但死者周圍都是倒伏的農作物,案發之後又下過一場雨,導致痕檢未提取到有效的鞋印。又因為先入為主的觀念把目标嫌疑人定為了男性,所以案子必定走進死胡同。

——可葉蕙為什麽會死在農田裏呢?和兇手一起過去的?

這不光是文英傑的疑惑,也是當年查辦案件的偵查員的疑惑。他們走訪過周邊,确認案發現場沒有公交車經過,大學城裏的中巴也不會往那個方向開。死者不會騎自行車,要麽是徒步走過去,要麽是搭兇手的車。

“我認為,她是搭兇手的車過去的。”林冬提出自己的推測,昨兒夜裏複查卷宗時得到的靈感:“根據卷宗上的記錄,案發那天一直在下雨,但死者被發現時,雨傘是折好放在包裏的,說明她沒有在戶外行走。”

“她是吃完晚飯從家裏出去之後,一夜未歸,她媽媽才報的案,也就是說,兇手的車在樓下等她。”

唐喆學說完又朝林冬苦笑了一下:“事隔十九年,咱不能指望還有目擊者看到她當時上了什麽車吧?”

确實沒指望,而且葉蕙當年住的房子已經拆遷了,裏面的住戶早已各奔東西。所以還是得先集中精力去查目前已有的線索:明光學院校徽,以及,和葉蕙有過金錢或肉/體往來的男人。

“行,那就這樣,二吉,你帶岳林去明光學院要資料,我和英傑去一趟轄區分局,看還能不能找到當年參與案件的老警員問問情況。”

分工明确,四人兵分兩路。車林冬開走,反正去大學城那點路,唐喆學和岳林走着就能到。到了轄區分局,林冬找負責人說明來意,對方認真琢磨了一會,打電話叫上來一老警員。

老警員叫李能,是參與偵辦過葉蕙案、目前唯一還在職的警員。剛過四十五歲,現職為督察。文英傑和督察打的交道少,就之前因為榮森的事情被問過話,要不是看在他有病的份上,估計少不得像秧客麟那樣随傳随到。

林冬是經常和督察交鋒,基本沒什麽愉快的回憶。不過這次不是人家查他,是他為了查案子而來,所以談起話來氣氛還算輕松。李能說,案發時,他剛從部隊退伍回來就業安置到管片派出所,主要工作是維持現場治安和後期的周邊排查走訪,接觸的也不是什麽主要人物,對于案件本身了解不多。倒是有件事令他記憶深刻,就是當時葉蕙的營業室主任,楊成功,去現場認屍體,剛進警戒帶,只看到死者的腳就“咕咚”一下坐地上了。

也算是正常反應,頭回進案發現場見着屍體的,腿軟的不在少數。但林冬的關注點比較劍走偏鋒:“你還記得,他進去之後,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麽?”

李能視線微怔,努力回憶了一番,不怎麽确定的:“他好像是說……怎麽死了?”

“是‘怎麽死了’,還是,‘怎麽死的’?”

林冬着重強調了一下。面對突發死亡,絕大多數人的反應都是“怎麽死的”,意為“發生了什麽事”,如果問的是“怎麽死了?”,那麽有可能代表此人對死者死亡這一事實存在質疑。那麽什麽人才對死者的死亡存疑?是潛意識裏只相信死者還活着的人。比如,死者的至親,或者,對于某些事部分知情卻只是道聽途說之人。

這一理論是從唐喆學那聽來的,唐喆學正在讀犯罪心理學在職研究生,也是剛聽一位教授講的,回來轉述給林冬。林冬算現學現用,反正多問一句不吃虧。

被林冬這麽一問,李能又有些含糊。畢竟時間太久了,他能想起來的片段有限。最後他還是堅持楊成功說的是“怎麽死了”,因為按本地人說話的口音,“了”和“的”的區別很大。

“那他認完屍體後有什麽反應?”

“我一直在外面,沒怎麽注意他,就記得他是被我兩位同事架出來的。”

李能皺眉搖頭:“林警官,你也知道,那會轄區突然多了萬把號人,一個月增加幾十起刑事案件,真的,我們都忙劈了,一天睡不到一個小時,縣公安局刑偵隊的過來就罵街,說我們治安太差,屁事兒太多。”

“現在能找機會罵回去了。”林冬冷幽默了一下。督察嘛,幹的就是糾錯的活兒,反正除了羅家楠陳飛那號活土匪,他沒見過誰敢不給督察留面子。

對方無奈而笑,又意味深長的:“嗨,老了,幹不動別的了,有時候我也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都是從基層幹上來的,知道不容易,可……嗨,扯遠了,不說那些,真的,挺不好意思的,幫不上你們太多的忙。”

林冬淡笑着點了下頭,表示理解。有些案子之所以一懸十幾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辦案的警員退休或者去世了。後面的人新案還辦不過來,舊案更沒精力去搞。每年各單位都組織警力偵破懸案,可能被偵破的畢竟是少數,除非有新線索上來,不然很少有人主動去翻查舊案。

正說着,林冬接到唐喆學的電話,說已經取到案發期間明光學院在校教職工的資料了。運氣不錯,有現成的電子檔,不用搬箱子了。聽岳林在電話那頭感謝老天爺饒自己一條狗命,林冬要求道:“都給秧子傳過去,按昨天拿到的名單做交叉對比,看那些從葉蕙手裏買過理財産品的男人,家屬有沒有在明光學院工作的,哦對,再加一個人,楊成功,葉蕙生前的營業室主任。”

“這人有嫌疑?”唐喆學問。

“不一定,先加上,萬一呢。”

“好。”

挂了電話,林冬繼續和李能聊案子。然而對方能想起來的東西确實不多了,聊了一會見沒什麽可聊的,林冬起身告辭。剛出人家辦公室,忽覺手機在兜裏震了一下,拿出來一看,嚯,是林陽發的消息——

【忙呢?】

點開那款像素風APP,他給裏面唯一的聯系人——親哥回複道:【還行,有事兒說】

【就看看你幹嘛呢,好不好】

【我挺好】

【哦,那行,不打擾你了,你忙】

這條發完,“殺人蜂”頭像“唰”的灰了下去,弄得林冬哭笑不得。該說不說,他這大哥神出鬼沒的,不管線上還是線下。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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