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女孩的聲音一出,林冬原本慵懶的眼神瞬間警覺,忽悠一下坐起,又撈起唐喆學扔床邊的浴巾遞向對方——就算是語音通訊,一大老爺們光着和小姑娘聊天着實不體面。此時唐喆學也有點懵,他知道是誰,下午聽完講座找他那姑娘,佟蔓蔓。以前倒是過聽完講座聯系他的孩子,但通過好友申請時,那邊的留言信息寫着“我住校,每天晚上只有十五分鐘用手機的時間”,這眼瞅着奔十二點了,怎麽還能發語音?

沒辦法,職業病,任何不“正常”的情況都能引起警惕感。

“我沒睡。”他回道,又問:“你在哪?”

“在學校。”

“你哪來的手機?”

“……”

那邊瞬間沉默,大約是唐喆學嚴厲的語氣讓她感受到了壓力,幾秒鐘後,空寂的空氣開始振動。她哭了,唐喆學和林冬對視一眼,立時緩下語氣:“蔓蔓,不哭,跟叔叔說清楚,手機哪來的?”

“……晚自習之前要……要還手機,我沒……沒還……悄悄……悄悄藏起來了……”

她的聲音極低,像是怕被誰聽到那樣,又夾雜着抽泣聲,整段話說得含混不清。唐喆學勉強聽了個大概,同時意識到佟蔓蔓恐怕是有很大的委屈必須訴說,否則不會做出偷藏手機這種會被記過的行為。

“不哭了啊,蔓蔓,現在很晚了,你要不要先把手機還給舍長,然後明天我去學校找你,我們面談?”

“……明天……明天我一直都有課……”

“那行,你說,我聽着。”

“……”

外放的聽筒又傳出幾聲抽鼻子的動靜,唐喆學沒有催促,而是耐心等待佟蔓蔓平複情緒。基于他做過的調研和閱覽過的卷宗,青少年犯罪往往很難走到立案階段,一個是年齡刑責限制,另一個,不管是學校還是當事人家長,都更傾向于息事寧人。即便是能走到立案階段,也往往是受害者遭到長期侵害、實在掩蓋不住了才被發現,而非受害者主動站出來傾訴。

過了約莫兩三分鐘,佟蔓蔓終于說話了,只是聲音還很小:“……叔叔……我說的話,你會……告訴我媽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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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情況而定,如果你在學校裏遭受到了傷害,那麽必須通知監護人。”唐喆學明确告知,繼而安撫道:“不用擔心,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是你的錯。”

一句話又讓那邊陷入沉默,許久,才聽女孩委屈巴巴的:“……可是……可是他說……都是我……我的錯……”

“誰?”

唐喆學立時警惕。如果是未成年女生遭遇到了成年男性的侵害,與之相伴的必然是嚴重的PUA。成年男性能輕而易舉地對未成年少女進行暴力及言語威脅,讓那些涉事未深的孩子終日被恐懼感包圍卻又無法主動尋求幫助。

“就是——”

聲音被捶門聲打斷,并伴随着一聲尖利的呵斥:“佟蔓蔓!你又偷藏手機!”

聽筒外放出一陣混亂,像是有人闖進了佟蔓蔓的藏身之處,盡管唐喆學促聲追問“蔓蔓,你先告訴我你說的是誰”,但手機仍然被旁人奪了過去。

“你是誰?”那邊傳來厲聲的質問。

“市局懸案組,我姓唐。”唐喆學義正言辭的,盡管他現在的形象并沒那麽偉光正,“您是?”

即便聽聞這邊是警察,那邊的語氣也沒見好多少:“唐警官啊,我是佟蔓蔓的生活管理老師,我姓丁,這麽晚了,您有什麽事找她?”

“是蔓蔓聽了我下午在貴校的講座,特意找我,說——”聲音一頓,他權衡了下措辭,盡量往嚴重裏說:“我現在懷疑蔓蔓在學校裏遇到了不好的事情,丁老師,請您把手機還給她,我需要和她确認一下。”

“不用了,這事兒我就能告訴你。”丁老師不屑冷嗤,“她從上學期開始就到處找人說被男老師強/奸了,從校長到體育老師,但凡是個男的,她都指證過,警察來過不止一次了,查來查去,全是沒影的事兒,唐警官,我知道你們警察有案必查,但你聽我句勸,這個佟蔓蔓說的話,沒一句是真的。”

“——”

唐喆學一怔,擡眼對上林冬的視線,發現對方的眼裏閃爍着情緒複雜的疑惑感。如果事實如丁老師所說,那麽佟蔓蔓就是典型的表演型人格障礙,極其善于利用自己弱小無助的外表博取他人的正義感和同情心。但如果,孩子說的是實話,只是前面的調查都沒抓到證據呢?懸案組經手的每一個案子,都可以說是挖地三尺找線索。

稍事考量,唐喆學态度強硬的:“您把電話給她,我要親耳聽她的說法。”

那邊不情不願地“嗯”了一聲,很快又傳來了佟蔓蔓濃重的鼻音:“對不起唐叔叔,我錯了……我不該這麽晚打擾你。”

“沒關系,你就告訴我,你剛說的那個,說都是你的錯的人,是誰?”

“……沒……沒誰……”

不等唐喆學再言聲,丁老師把話茬搶了過去:“就這樣吧唐警官,太晚了,孩子們明天還要上課。”

緊跟着通訊便被挂斷,唐喆學盯着手機盯了足足有一分鐘,才緩過神來問林冬:“查麽?”

林冬沒言聲,看表情,是在認真地考慮唐喆學的問題。作為學校的生活老師,丁某沒必要為了掩蓋校內人員的犯罪事實而在警察面前做僞證,而且剛聽那邊的動靜,不光她和佟蔓蔓在場,還有其他學生或者老師,所以,她得為當衆說的過每一個字負責。退一步講,如果一切都如丁某所說,佟蔓蔓的表現也确實有表演型人格障礙的特點——渴望同情,尋求憐憫,那麽她需要的就不是警察叔叔而是心理醫生。

不過孩子的事情,怎麽謹慎都不為過。林冬把手機接上充電器,轉頭盯着自家的洗面奶考慮了一會,說:“明天給她媽媽打個電話,問下情況,如果丁老師說的是事實,家長不可能不知情。”

“好。”

唐喆學說着又要扯浴巾,卻不想背後遭了記暗算,被吉吉“嗵”地撲倒在床——好家夥一百多斤的分量砸身上,差點靈魂出竅。

“吉吉!”唐喆學咬牙忍痛爬起,怒而轉頭呵斥狗子,“幾點了還不睡覺!鬧什麽鬧!”

吉吉退到卧室門口不停地轉圈,示意唐喆學跟自己走。搓着火辣辣的後背,唐喆學丢給林冬一個“你等我一會,我看這小子要幹嘛的”的眼神,下床朝客廳走去。

也就他一轉身不見人影的功夫,林冬忽聽一聲變了調的“我靠!”傳來,當即心頭一跳,下床赤腳奔了出去。等到了客廳,眼前所見又讓他感到哭笑不得——冬冬不知道從哪抓了只毛茸茸的大黑蜘蛛,正趴沙發上玩得興高采烈。再看唐-最怕蜘蛛-喆學,抱着吉吉躲在茶幾後面,滿臉驚悚狀,一副生怕貓兒子把蜘蛛甩自己臉上的德行。

不過……看着那只快被冬冬玩死的蜘蛛,林冬不禁心生疑惑——這是狼蛛吧?我們這産這玩意麽?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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