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無盡時空

無盡時空

但預知之所以是預知，是因為某種程度上，我們避開的不是現實，而是通往現實的另一種可能。

-1-

遠方低窪，

混濁的大地是水，

翻滾卻停滞原地。

陽光進不去，

雲是土色。

盡管已經盡力準備，但秋生十貳三人驅車上了高地後，她心中的不安仍在蔓延。

這種不安在海嘯遲遲不見蹤影的時候愈來愈大。

而當混着泥石，樹幹，垃圾的滔滔大浪終于來臨，黃土的大河在黑色杏眸中湧動，帶槍繭的蔥蔥玉指在不安的頂峰裏泛了白。

吞沒。

突然的回憶裏，她無數次站在了龍卷風的中心，不，是洪流漩渦的中心。

最後撕裂的時候沒有感覺。

-2-

淚水無聲劃過秋生十貳的臉頰，她抓住了琴酒的袖子。

Advertisement

她想埋進去，埋進他的懷裏。

可是如今他們不熟。

而他們不再有機會相熟。

她無盡輪回裏唯一的愛人。

-3-

琴酒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此刻這種感覺，眼前的人突然看向他的眼神讓他覺得刺眼。

被人傾注太過深刻的感情，他只體會過憎恨，恐懼。

但這注視下，熟悉感卻一閃而過。

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想讓他忽略這奇怪的熟悉。

就像無數次裏，讓他含糊掉自己真正的決策的力量一樣。

他清楚地看着自己一次次放過一只只老鼠，再多的警惕與補丁，都會有一種無形之力讓對方逃脫，逃脫的邏輯荒誕不經。

琴酒怎麽會是輕易被控制的人呢，也不過是他極端的警醒讓這世間，僅有他發現了世界的秘密。

他可以輕易找到老鼠的痕跡，但他們滑不溜秋的逃脫讓他感到失控。

直到他站在那個魯莽的年輕人隐藏的櫃子面前，被模糊的意識，被操控的思緒，讓他徹夜坐在安全屋的沙發上不眠。

面對無濟于事的反制，他從不打草驚蛇。

在東京鐵塔前開直升飛機的時候，一向謹慎，一擊必中的他看着發布指令的沖動的自己，心裏只覺得好笑。

當那顆詭異的足球襲來，在擊毀的戰機裏，他反而興奮不已。

-4-

一如現在捕捉到這份抹去他情緒的力量，琴酒縮住的冷冽綠眸，嘴角勾住的肌肉，無一不昭示着他的興奮。

他從不懼畏這操控人于無形的力量。

秋生十貳看着琴酒的變化，苦澀在杏眸中一閃而過，這太苦了，她現在只想要他的甜。

顧不了再多了，她閉上眼，向上抱住了琴酒頭部的銀發。

向下扯。

沒有阻力的唇瓣互相貼住。

溫熱而顫抖的是她，冰冷而強勢的是他。

秋生十貳的指尖插入琴酒順滑的發絲，感覺到對方的手摁住自己的頭，迎向他。

兩個人舌尖的勾纏不知不覺間變成琴酒單方面強勢的吮.吸，秋生十貳嘴邊的嬌.吟一不小心就溢出了口。

被放下的時候，就快憋不住的秋生十貳喘着氣，水瑩瑩的眼神看着琴酒。

本該我見猶憐的目光，此刻裝滿了執拗和無助。

“我能怎麽辦...”

-5-

琴酒聽出秋生十貳話中的偏執和委屈，他空缺的無數時光讓他不能完全意會其中意思。

只有隐隐約約的被擦拭的回憶與猜想讓他和眼前的秋生十貳共鳴着。

“你是你，意義是意義。”琴酒淡淡的，似乎沒有情感的聲音響起，語帶一絲難以察覺的，對意義的不屑與輕蔑意味。

秋生十貳擡頭，淚水沾濕了臉頰上的青絲，看着琴酒沉默不語。

眼中一閃而過了決絕。

“等我...好嗎？”

尋問，但秋生十貳沒有給出讓人否定的語氣。

女孩最後的執拗是她目前僅存的悸緒。

下一秒，被漩渦席卷的一瞬間，她聽見了有些遠的聲音：“好。”

-6-

外界，泥沙，飛石，腐肉，狂浪和混沌。

裏面，安靜，封閉，仰望與傷害，秋生十貳找回了她的無數時空。

這是饋贈也是純粹的剝奪。

自己被一遍遍囚禁在風暴中心，一次次被洞穿所有虛假。

第一次，她蘇醒後遇見了前同事們，結局死亡。

第二次，她蘇醒後遇見了毛利一家和柯南，結局死亡。

第三次，她蘇醒後遇見了安室先生，結局死亡。

第四次，她蘇醒後遇見了調查一課一衆，結局死亡。

第五次...六次...死亡，死亡，還是死亡。

幾次了...太多次了...

她就快要麻木，只是偏偏又遇見他。

他是所有絕望裏唯一的轉機與希望。

高山流水，深刻唯一的存在與愛，她竟覺得自己幸運。

她就這麽依靠着這一次次失去愛的快感，維系着最後的清醒。

-7-

她逃不開，

卻有無盡的機會，

去拿會忘卻的生命試錯，

就不會愧疚自己帶來的一切苦難。

但一切苦難之後她還是只有苦難，

她未曾抓住一次機會，

所有成長在絕望面前不值一提，

而這會讓所有的嘗試都成為揮霍。

熄滅一次她點燃的激情，

犧牲一回她和他人建立的關系，

重複，反複建立的關系，

清醒的反抗，或麻木的反抗，

一點點消磨耗盡，

直到揮霍完自己所有力量。

這世界給予她無限輪回的生命，

卻又剝奪她的靈魂，

她的結局被镌刻得清晰，

在宇宙清醒的時候可以清楚看見，

死亡與逃脫四個字。

-8-

每個時空裏，莫名在沉重中生長的秋生十貳，從小到大都在努力去扮演一個松弛的人。

但在黑夜降臨的時候，她的表演每每被迫終止，直面衆生的死亡。

被握緊的心髒，喘不過氣，背後的壓迫感，讓她覺得只有跑得夠快，似乎才不會被那難以承受的重量趕上。

她奔跑的路上，遇見過許多人，那些沖動虛僞的罪.犯，那些有信仰的正義的人們，那些平凡而鮮活的普通人。

他們給她愛，又帶給她恨，讓她有前進的力量，又讓她無助地想要停滞。

沒有人會理解她身上的孤注一擲，沒有人看得到她內心深處的絕望，沒有人曉得她對世界的深惡痛絕。

她原以為沒有。

直到他的出現。

她終于在世間獲得了一瞬被救贖的寧靜。

她已經貪戀了太多次和他相處的時空，如今過短的相遇與失去讓她忍不住貪心。

如果本沒有獲得，她或許會淪落至甘願麻木停滞，但一經被理解的心，就忍不住去汲取更多。

月光下的人第一次渴求追到一份光芒，一份同樣站在黑夜裏的光芒。

這一次，她會徹底撕裂一切。

她也不是完全無力以對，從前不過意義的失缺讓她想要逃離一切。

可逃離一切的人是逃離不出逃離的圈的。

阿陣說，我是我啊。

秋生十貳靜靜站在漩渦的中心，巨浪已經将她緊緊裹住，她感受身體的扭曲，一無所有地抵抗着逃避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