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紙條

第10章 010:紙條

紀因藍之前一直和丁逸逍坐一起,那小子是個閑不下來的主,上課也不安分,總是叽叽喳喳個沒完。

紀因藍習慣了他的聒噪,現在突然換個異常安靜的,還确實有點不适應,總覺得自己旁邊坐的是個死人。再看看前排的小哥倆相處愉快交談甚歡,紀因藍嘆了口氣,百無聊賴地撐着腦袋,看福團友情提供給他的《高考作文精選一百篇》。

他這人有個毛病,就是閱讀的時候容易出神,如果有時候沒法集中注意思考什麽問題,那只要往他面前攤開一本書,他讀着讀着就能集中精神去想另一件事,保管奏效,紀四餘把這叫做“以毒攻毒”。

比如現在,紀因藍連半篇作文都沒看進去,思緒就跑到了三千裏開外。

他沒忍住偏頭看了許最一眼。

紀因藍從小就是個野孩子,毛還沒長齊就能拎根樹枝指揮其他小朋友、自己披個床單當大王那種。

他朋友不少,長這麽大就從來沒在社交上遇過坎摔過跟頭,這輩子卻是第一次見許最這樣的人。

等最開始的無語過去,細品一下,他又覺出一絲新鮮。

不會說話?

世界上真的有不敢說話的人?

看起來那麽冷那麽拽,好像不屑跟人類交流似的,結果真相是他壓根不敢開口?

多新鮮啊?

可能是想捉到許最不敢說話的證據,也可能是對他的構造比較好奇,紀因藍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又一眼。他光盯着許最的臉看,卻沒注意到這人坐在那裏越來越僵硬緊繃,放在桌上的手已經把書角折了個稀巴爛。

顯然,如果要跟《高考作文精選一百篇》比,許最這新品種人類對紀因藍的吸引力就要大太多了。

可等紀因藍第無數次轉頭看他,他聽見許最好像很輕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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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他聽見許最低聲問:

“我長得很奇怪?”

“?”

聽見這話,紀因藍愣了一下,下意識就想怼回去。

但等稍微冷靜下來,他才反應過來,許最這可能真不是陰陽怪氣。

紀因藍抱着試探的心态回了一句:

“沒。”

“……哦。”許最應了一聲,頓了頓,又道:

“你一直看我,我以為是我長得奇怪。”

很平淡的一句話,可從許最嘴裏說出來,莫名就帶了絲挑釁。

紀因藍實在沒忍住,開口時語氣不算很好:

“看你比作文好看不行?”

“……”聽見這話,許最沉默了一下。

而後,他重新垂下眼,很低很低地回了一句:

“謝謝。”

“?”

紀因藍有種一拳打到棉花上對方還回贈給他一顆糖的感覺。

他抿抿唇,惡狠狠地把作文書又往後翻了幾頁。

該死的。

遇上對手了。

摸底考的試卷批改完,意味着今天一整天的課基本都是講題,這對于紀因藍來說是一種煎熬,因為數學理綜他基本不用聽,而語文聽了沒用,英語壓根聽不懂。

繼早晨被福團揪着一篇作文淩.遲一早晨之後,紀因藍又被英語老師抓着陰陽怪氣了一下午。

英語老師是個不修邊幅的男老師,一頭短發老是亂翹着,形似海膽,所以被同學們親切地稱為海膽哥。

“紀因藍,我都不想說你,你知不知道你把咱班本就不高的平均分又拉低了幾分?不會寫你就硬編嗎!你下次不會寫就不要寫,空着也比胡寫強!與其讓這張卷子被整個英語組傳閱真不如空着交上去坦坦蕩蕩……你就不能把你學數理化生的精力分給英語一點嗎?每天多背二十個單詞是難死你了嗎?你要是語文英語不拖後腿,知不知道你的總排名能上多少?”

海膽哥拿着紀因藍的英語答題紙,只覺得兩眼一黑:

“來,你告訴我,Hallow是什麽東西?”

“呃……”紀因藍卡了一下,正在思考要如何回答海膽哥,餘光突然瞥見旁邊的許最擡頭看了他一眼。

“還有你這作文,詞彙量不夠拼音來湊是吧?”

“嘶……”

許最又悄悄把目光探了過來。

“選擇全選B又是有什麽巧思?”

這次紀因藍在許最再次看過來前踹了一腳他的椅子腿,打斷了他的施法。

他頂着海膽哥滾燙的目光:

“咳……B是幸運字母。”

“我看這也沒多幸運。”海膽哥嗤笑一聲:

“所有選擇連蒙帶猜拿了三十分,下次換成A吧,全蒙A你能拿四十。”

“好的。”

“你還‘好的’?去去去,把你題紙拿走,今天回去把Hello抄一百遍明天交給我!哥,我叫你一聲藍哥,你背背單詞吧,算我求你。”

“不敢不敢。”

紀因藍過去接過海膽哥遞來的題紙,朝他揚唇笑笑:

“能背我肯定背了,這不是背不會嗎?語言這塊,天賦擺在這,我是真沒辦法。”

“我看你說起來挺能說,寫起來怎麽就不行了?”

海膽瞥了他一眼:

“硬背還有背不會的?你這不是換了個新同桌嗎,人家許最這次摸底考英語一百四十八,活的資源放在這不會用?沒事多問兩句,什麽都有了。”

紀因藍聽這句話聽得耳朵都長毛了。

回座位之後,他還真下意識瞥了眼許最的答題紙。

一張試卷幹淨整潔,選擇塗得規規整整,填空作文也都被好看的字跡填滿,跟他那戰後廢墟似的題紙确實兩模兩樣。

其實紀因藍真不是不愛學,但英語這玩意對他來說比語文還要熬人,畢竟語文至少他看得明白字,英語他最多只懂幾個幼兒園詞彙,其餘全部抓瞎,一看那些蚯蚓似的字母就困,是真的沒有一點辦法。

沒天賦加不感興趣,神仙來了也難救。

紀因藍翻着自己一團亂的桌面,正想找張幸運的草稿紙來抄那一百遍“Hello”,但還沒等他找到,就先看他同桌又鬼鬼祟祟往兩人課桌的分界處放了一張紙條。

這次,紀因藍大概了解了許最的尿性,知道這多半是他又有屁放,所以直接伸手拿了過來。

展開紙條,裏邊就寫了短短一行:

[請問,你英語考了多少分?]

紀因藍沒多想,随手寫了個數字,把紙條揉成團給他扔了回去。

被他團得皺巴巴的紙條又被旁邊人鋪平疊成豆腐塊送了回來。

展開,在紀因藍用藍筆寫下的“43”下面,許最添了一句:

[哦,我考了148。]

“?”

紀因藍真想把這破紙塞到許最嘴裏去。

他單手把那張可憐的紙條揉成團扔回桌子裏,低聲冷笑:

“需要我誇你?”

“……”

許最沒有說話。

他只看了紀因藍一眼,很快收回了視線。

紀因藍感謝許最給自己平淡的生活增添了一絲怒火。

他暴躁地翻出筆記本,找到空白頁鋪到自己手邊,但還沒等他開始寫,他餘光就瞥到自己桌邊又多了一張礙眼的紙條。

紀因藍原本不想理會,但每被忽視一分鐘後,許最就會伸手把那張紙條再往紀因藍這邊推幾毫米。

他好像真的以為這張紙條沒有被搭理是因為紀因藍沒有看見。

當紙條徹底被許最推離分界線、躺到自己這邊,紀因藍才終于沒法再假裝看不見。

他惱火地奪過那張紙條,展開:

[你好,我不是想得到你的誇獎。我只是想說,如果有哪裏不懂,或者想了解什麽單詞,你可以問我。雖然我只能考148,但幫助43分的同學應該還算夠用,希望你不要嫌棄。]

紀因藍看着這行字,又是許久沉默。

最終,他翻了個白眼,把這張紙扔進課桌裏跟上一張去作伴。

他也沒法用太惡毒的語言攻擊許最,畢竟他算是懂了,許最真不是故意,他就真純是情商低。

所以他只在翻白眼時低聲吐槽一句:

“怪人。”

說完這句後,紀因藍埋頭抄了幾遍單詞,筆尖停頓時,卻突然聽見身邊某人在小聲嘟哝什麽。

紀因藍還以為是哪來的蚊子在叫。

他皺皺眉,看向他:

“你在說什麽?”

許最愣了一下,而後稍稍靠近他一點。

“freak。”

“啊?”紀因藍沒聽懂:

“什麽鳥語?”

“freak。”許最發音很輕,配上他冷調的聲音,還有點好聽。

但紀因藍沒有心思欣賞,因為他聽見許最接着說:

“怪人,怪胎。freak,f-r-e-a-k。”

“……”

紀因藍都不知道自己是該氣還是該笑。

他氣笑了。

他正了正身形,在海膽哥背過身寫板書時,他朝許最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自己近一點。

許最不明所以,但還是将身體稍微朝他這邊靠了靠。

他身上的栀子花香随着他靠近變得愈發濃郁。

紀因藍冷冷勾了下唇角,稍稍揚起下巴,湊近他的耳朵,小小聲問:

“這麽會教?來,你教教我,傻逼用英語怎麽說?”

“……”

聽完他的話,許最默默坐了回去。

紀因藍看他一眼,沒見他表情有什麽波瀾,只看他輕輕抿了下唇角,垂下了眼。

紀因藍原本想這人是不是沒太聽清所以沒反應,但看許最安靜久了,又忍不住去想自己的話是不是說得有點重了。

聽說這種內向的人心思都很敏感,他一句傻逼不會把他罵自閉吧?

如果他真因為這兩個字受到了傷害,那自己跟崔哲言那種霸淩者有什麽不同?

他脆弱的心髒不會真的被他傷到了吧?

他不會一個想不開半夜吊死在他家門口吧?

紀因藍越想越沒底。

他輕咳兩聲,又悄悄看了眼許最,正想着開口跟他說兩句話破一下冰,但在那之前,許最又往分界線放了一張小紙條。

“?”

來下戰書了?

紀因藍遲疑着展開了那張紙。

然後,他的心情再次從沒底變成了無語。

[你提出的問題很新穎,我想了想,好像沒有哪個英語單詞可以直接替代中文的“傻逼”,你或許可以考慮使用“idiot”,意思是“蠢人,笨蛋,白癡”。或者“fool”,意思是“傻瓜”。但我不建議你使用,因為用語言攻擊別人是很不好的行為,不過,你願意問我問題,我真的很高興。]

[另:期待你的下一個問題。]

“……”

紀因藍板着臉往桌子裏扔了第三個廢紙團。

他娘的。

就多餘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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