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準走
第23章:不準走。
護士調了點滴的速度後,囑咐完離去。
祁宋瞧着柯雲爍躺在病床上已經入睡的容顏,疲憊地松了口氣。
兩父子同時入院,也不知道這算是什麽狀況。
令他更奇怪的是,柯雲爍最近似乎壓力很大,情緒也不太穩定,尤其是沖進醫院的第一刻,直接逮着柯明彥狂揍。這兩兄弟之間,又到底怎麽回事兒。
祁宋疲倦地壓了壓眉心後,伸出指尖将柯雲爍淩亂的發絲尖撩到額邊,輕撫了撫對方還有些發燙的臉頰,又緩了口氣。
正當他要收回貼着他臉上的手指時,柯雲爍突然側了側臉,往他的手心近靠了靠。
祁宋怔忡,片刻才反應過來。他再移開點兒後,柯雲爍又将自己的臉貼了上去。像是昏睡中受了傷的小獸拼命地在夢中尋找着依靠。
腦殼一片乍然,眼前如相機曝光的那一剎那,穿梭回六年前那個寒風飒飒的秋季。高燒不退的少年緊緊地抓着他的手,恨不得将自己整個人都融化在他的懷中。
過去的記憶過于美好,讓如今身心俱疲的祁宋一時間分不清現實。到底是誰變了,到底是怎麽樣才走到現在的地步,讓他們倆之間變成了這種病态的惡劣關系。
他其實沒有變過,只是愧疚,痛心,太過于喜歡。
自婚後解不開的誤會只能任由其持續發酵,卻都又忘不掉以前過于親密的相處,親密到祁宋認清了自己的感情,柯雲爍卻沒有。
祁宋将手心撫上他的臉,挪動着身子,側坐在了床邊一角,将柯雲爍再次抱在了懷中,像上午抱着他那樣,像……六年前那樣。輕撫安慰着。
空寂的病房僅有屋外偶爾間斷走過的輕盈腳步聲,家屬低聲找人詢問病房的禮貌聲音,護士與醫生走出病房外的低語。
祁宋聽見有人輕敲着病房門,他循着敲門聲望去,喬瑾年推門而入,在他見到倆人卧在逼仄的病床上時,眼底掠過一絲驚詫,很快又恍然過來。
只見對方輕聲走近,用口型問祁宋:“還沒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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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病床上的祁宋搖搖頭。
喬瑾年輕聲對他道:“柯老先生已經沒事兒了,只是摔斷了腿,這會兒已經醒過來,生龍活虎到不行了。”
祁宋松了口氣,回他:“那就好。”說着就緩慢地圈過柯雲爍後頸要将他放回枕頭上,“我去看看柯伯伯。”
喬瑾年點頭後退幾步,祁宋剛有起身的動作,在他懷中的柯雲爍突然揪緊了他的衣衫。
“……?”
“不準走。”
祁宋聞言啞然,站在一旁的喬瑾年同樣。他略顯疑惑地看向柯雲爍,仍舊是昏睡的狀态。
“不能走。”
攥着他衣衫的柯雲爍眉宇緊擰,額間皆是細密的汗珠,唇色蒼白得毫無血色,緊閉的眼角竟流出眼淚。祁宋略顯為難地看了喬瑾年一眼,眼神示意着對方自己好像走不開了。
喬瑾年淺笑表示明白,拍了拍祁宋的肩安慰:“你先好好照顧他。”
祁宋只好作罷,坐回病床,再次将柯雲爍抱在了懷中。喬瑾年颔首禮貌地示意了一下後便離開了病房。
“不要走……”
“好,好,我不走。”
祁宋側卧在逼仄的病床邊,輕拍着他的背:“我不走好不好。”
“你生病了,好好睡一覺。”
祁宋拂去對方眼淚,溫柔的嗓音落在他的耳畔:“不哭了,沒事兒了,我在呢。”
“我在呢。”
“我不走……”
白色簾布被一陣輕風拂過,夜色漸深。
柯雲爍被刺激的消毒水味道嗆得半昏半醒,他皺緊眉頭,往對方懷裏鑽得更近,幾乎将鼻尖埋在對方的肩窩處,試圖阻擋着那股難聞的消毒水味。
祁宋感受到懷中人的動作,本就睡意不深的他就這麽被弄醒了過來。他幾乎是本能地将目光移向柯雲爍,卻瞧見對方将自己抱得更緊,像小時候抱着枕頭那樣。
只有喝醉和睡着的時候,他才感覺到柯雲爍是以前的那個柯雲爍。
祁宋照看了對方一夜,這會兒還有些疲憊,正當他準備合眼繼續睡時,柯雲爍突然從他懷中掙脫了出來。
“……?”
他盡量斂去睡意,喚了他一聲:“……怎麽了?”
他這兩日疲倦到,甚至來不及反應倆人之間愈加親昵的動作。
柯雲爍掀開被子,将疑惑複雜的視線從祁宋身上移開,就要扯掉手背的針管下床。
祁宋伸出手按住他的動作:“等會兒,你這是做什麽?!”
柯雲爍聲音沙啞虛弱:“我要去看他。”
“柯伯伯沒事兒了。”
柯雲爍執意要起身,祁宋仍是擔憂地攔着他:“醫生說他已經沒事兒了,你還在發燒,晚點兒再去看也沒關系的。”
“我要去看看。”
柯雲爍沒有理會,拔了針管就奪門而出。
“雲爍!”
祁宋擡手抓了空,擋不住他要離去的步伐,只好嘆氣作罷。
柯雲爍問到了父親病房後,焦灼地一路小跑過去。剛到門口就恰好遇到了喬瑾年,柯雲爍忽視了他就要往病房裏走去,卻透過窗戶瞧見父親睡得正香。
喬瑾年像是在門口等候他多時,擋住柯雲爍步伐,将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又道:“他剛睡下,您明日再來探望吧。”
柯雲爍只好止住進去的步伐,眼色深沉複雜:“那你多找點兒人看好他,別讓有心之人趁虛而入。”
“這您大可放心。”
柯雲爍透過透明窗擔憂地看了眼父親後,就要轉身離開,喬瑾年卻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柯雲爍不解:“還有什麽事兒?”
“三少,別忘了柯老先生之前囑咐您的事兒。”
“……”
柯雲爍腦袋昏沉,焦躁的情緒一湧而上,甩開了對方的手:“到底為什麽要我這樣做?”
喬瑾年低眼禮貌笑道:“柯老先生這樣做,都是為了你們好。”随即笑容收回,眼神凝重,“時間已經不多了,他這次摔的是腿,下次摔的就不知道是哪裏了。”
“您明白嗎?”
柯雲爍眼前落下一片陰霾,臉色複雜,沉默片刻,他說:“我不知道你們都在打什麽算盤,但別燒到我身上來。”
喬瑾年垂首輕笑:“三少請放心。”
柯雲爍深沉地掃了對方一眼,沉默離去。
待他回到自己的病房時,祁宋已經在病床桌上擺好了些清淡的飯菜。
在他離開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祁宋給他買好了食物。
柯雲爍瞧見了祁宋眼裏因為睡眠不足,極度疲憊而出現的血絲。
對方疲倦中扯出一抹溫柔的笑容:“雲爍,來吃點兒東西吧?”
柯雲爍放緩步伐,心髒忽然一陣悸動,轉瞬即逝。他沉默着坐回病床上,姍姍來遲的護士又重新給他紮了針。
他回來後不跟祁宋說一句話,将他買來的粥默默地吃光,費勁地用緘默去忽略掉倆人之間逐漸發生着異樣變化的關系。
柯雲爍喝粥到一半才反應過來,祁宋照顧了他兩天,這會兒估計也沒吃東西,他目光挪動到另一張病床上,卻瞧見祁宋側躺着,面對着自己沉沉地睡了過去。
柯雲爍:“……”
他打消了把祁宋叫起來吃東西的沖動。
目光停留在對方熟睡的模樣上,遲遲不願離開。
他看不見,自己眼裏難掩的別樣情緒正持續波動着。
待祁宋醒過來後,已經是夜晚九點過半了,柯雲爍也給他點了份粥,祁宋正要開口感謝,柯雲爍卻将自己的身體轉到床的另一邊,背對着他:“別吵我。”
祁宋只好作罷,溫柔寵溺的笑容向他的背影抛去。
柯雲爍打完最後一次點滴,完全退了燒,祁宋也吃飽睡足。倆人結伴一同去看望柯海耀,正好趕上一大家子都圍繞在病床前,一家人都心照不宣地不去提柯明彥臉上的傷,衆人也用“誤會”“沖動”“都是兄弟”調和着氣氛。
待所有人離開後,柯雲爍一人被柯海耀留了下來。
他不知道他們兩父子在交談些什麽,他也沒去看。在他心裏,他一直都信任着柯海耀這個恩人。
祁宋在病房外等了大約有半個小時,柯雲爍才出來。
“雲爍……”
“走了。”柯雲爍越過他,只留下了沒有溫度的兩個字。但唯有祁宋聽出來了,他讓自己跟他一起走的意思。
回到家的祁宋還是有些餓意,直奔廚房準備倒騰些吃的。柯雲爍這倆日滿腦子都是祁宋抱着他睡覺的模樣,醒來後就有躲着他的意思,話也不似從前那樣回怼,而是無論祁宋問什麽,他都不回應。最後祁宋也只好作罷,想是才病好沒多久,大抵是不願意理人了。
柯雲爍洗了澡出來,下身只裹了浴巾,目光落在廚房忙碌的祁宋身上。
柯雲爍回想起祁宋的那番作為,難言的悸動湧上心頭。奇怪且複雜,讓他仿佛找到了以前的祁宋,但好像有什麽東西變得不太一樣了。
血液流動得湍急,心髒卻被人緊緊地抓住了一般。
眼裏漸漸地,只剩下了祁宋單薄卻又好似他的避風港的身影,腳步不受控制地朝他走去。柯雲爍情緒忽然敏感,眼角略微濕潤。
現在的祁宋,好像與以前的祁宋,逐漸重疊成一人。到底是不到二十歲的年輕男生,在外拼搏事業多年又如何,他孤獨的童年在十一歲那年被祁宋的闖入而不再破損,真正感受到來自兄長那般的關懷與溫柔。因為被逼婚而生出的怨恨也更多,現在他心思混亂,捉摸不透現在的婚姻到底算個什麽情況,他和祁宋之間,又到底算個什麽樣的關系。
但是這種他過去極度貪戀的溫暖又在祁宋照顧他的這倆日被無限放大,連同着這半年他對自己的百般讨好,好像都是真心的。
祁宋對他的那份喜歡,好像就是真的。
柯雲爍走上前,從身後抱住了祁宋。
像尋求慰藉那般,一個輕吻落在他的肩側。
隔着薄薄的黑色長袖衫,唇瓣壓在對方的左肩許久。
“……雲爍?”
祁宋思緒恍惚,并未從對方的行為緩過來。
柯雲爍将自己埋在對方的頸窩處,沉沉地吸了一口氣,才從鼻腔中溢出一聲短促的應答:“嗯。”
祁宋翕合着嘴唇,不是不知道柯雲爍這個動作的意思,安靜片刻後,他還是開口問:“……你要吃點兒東西嗎?”
柯雲爍環抱着他的手臂收緊了力度。
“我想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