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祁昭醒過來了
第40章:祁昭醒過來了
祁宋下車以後,往前跑了很遠,直到停駐在公路邊的那輛黑色保姆車消失在視野,他才松了口氣。
接送他的轎車也在此時從山路轉彎而來。
拉美小夥兒将車停在他面前,朝他按了兩聲喇叭。
他落下副駕的車窗,側身探頭望向窗外站着的祁宋:“嘿,你怎麽在這裏?”
祁宋驚魂未定,用力地咽了咽幹涸的喉嚨,緩了口氣後,坐上副駕:“我只是出來走走。”
小夥子雙手抓着方向盤拍了拍,歡喜道:“好的先生,那我現在送你回去吧。”
熱情的司機一開始還跟他不停地暢聊着日常,祁宋卻極度疲憊地倚靠在車窗沿,時不時地查看着車輛後視鏡,看那輛黑色保姆車有沒有跟上來。一路上都沒有像從前那樣禮貌附和或者回應拉美小夥兒的話,司機見他這副模樣,臉上略顯擔憂:“先生,是你的弟弟情況不好嗎?”
“不,不是的,他身體情況在好轉。”祁宋回他。
“我今天下午送你過來的時候,看你心情挺好的,為什麽現在看起來那麽悲傷呢?”
祁宋阖上眼:“我好累,可以讓我睡一會兒嗎?”
拉美小夥兒識時務地回了句:“抱歉,先生。”以後,便噤聲專心開車了。
祁宋回到家時已經天黑。
他合上家門,将街燈隔絕在外,屋裏一片黑暗。
聖誕月讓整個街區變得格外熱鬧,鄰居庭院的聖誕樹亮着五彩斑斓的光,透過窗戶傾斜着透入屋內。
祁宋靠着廳門,滑坐到地面,兩腿曲起。手臂環過雙腿,低頭将自己埋進臂彎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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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鄰居老太太在庭院擺了滿桌佳肴,金發小女孩兒手腕上綁着氣球細線,抱着那只白毛小泰迪在草坪嬉笑玩鬧。
祁宋腦海中響起了祁昭的聲音。
“哥,我十四歲了,不是四歲,不用給我買氣球,很幼稚。”
“哥,我不想聽你說那些生活的瑣碎小事兒,我覺得很無聊,你找柯雲爍分享吧。”
“哥,我性格就這樣,你教訓我多少遍我都改不了。”
“哥,你跟柯雲爍玩吧,我只想自己安靜地待着。”
“……”
祁宋從臂彎中擡起臉,只露出雙眼睛,将口鼻都埋在手肘內,縮起身子。擠入窗戶的那抹光束落在鞋尖前方,祁宋往前伸了伸腳。
“哥哥,你會彈琴啊,能不能給我彈一首曲子?”
“哥哥,你能不能教我沖浪啊?”
“哥哥,我看你很喜歡吃甜點,那每次餐後我都讓傭人給你準備好吃的小蛋糕好不好?”
“哥哥,我睡不着,你可不可以陪我睡覺,給我講些睡前故事啊?”
如果那個家的長輩對柯雲爍的寵愛不是虛僞的,如果他永遠都不知道自己母親待在這個家的窒息與痛苦,那他肯定會長成個不谙世事的單純小少爺,無憂無慮度過一生。
以前的柯雲爍多可愛啊,讓祁宋體會到了做哥哥的快樂。
到底是怎麽變成這樣的?祁宋搞不清,弄不懂,拼了命地回憶過去,不知道為什麽會喜歡上柯雲爍,也不知道為什麽最後變成了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
柯雲爍坐在保姆車內,發愣将近兩小時。
黑色車輛緩慢行駛在LA的單行道公路上,柯雲爍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一只手指尖輕顫,緩慢挪動到另一只手上,間斷的路燈光亮透過車窗,将他無名指上的鑽戒映照得格外閃耀。
眼睛滑出一道淚,迅速滴落在手背,順着掌指關節,浸潤到了戒指圈內。
祁宋将其中一只手抽出,五指張開在眼前,借着昏暗的光亮,目光落在無名指的戒痕上。
“那枚戒指才戴了半年多而已,竟然可以這樣輕易地留下痕跡。”祁宋拇指指腹按在這只手的無名指尾端處,使勁地來回揉搓了幾次,自言自語着,“抹都抹不掉。”
他顫抖着呼吸,兜不住的眼淚滑過臉龐,恰好滴落在無名指明顯痕跡處。
“一點兒都抹不掉。”
頭一回賭氣般地發洩着脾氣:“怎麽都抹不掉。”
他不該喜歡上柯雲爍的,不該的,不該的!
祁宋沒注意到自己是在沙發上睡着的,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連打好幾個噴嚏。他來美國的時候匆忙,沒帶什麽厚實的衣裳,來到這裏以後,過于關注祁昭的身體狀況也沒出門買過衣服。他搬來這個住宅的第二天,祁昭的行李已經被人打包好運了過來。祁宋向來尊重弟弟的隐私,也沒碰過,但他看見貼着衣物标簽的箱子後,猶豫片刻還是劃開了封口的膠帶,抽出件衛衣套在自己身上。祁昭身高與柯雲爍相當,所以當他穿起弟弟的衣服時,除了明顯偏大以外,還有些厚重。
在見過柯雲爍跑來美國,将他擄到車上來那麽一出以後,祁宋自第二日起都是等到司機到了家門口才出門,甚至探望完祁昭,也在醫院內等到司機把車開到人多的療養院門口才離開。
他度過了提心吊膽但又還算平穩的一周。第二周一早,祁宋接到療養院的電話,在聽到祁昭醒過來的消息時,他激動地給司機打電話,到達醫院後幾乎是狂奔着去祁昭的病房。
祁宋腳步在病房前停駐,他輕緩了緩因奔跑而急促的喘息,推開了門。
病房窗簾被拉開,猛烈的陽光透過窗戶,将整個房間照得亮堂,年輕男孩兒穿着病服,面對着窗外的陽光,一手托住點滴杠,另一手伸出輕揉着後頸。
他稍稍擡頭活動了下頸部,在聽到病房門打開的聲音後,轉過了身。
陽光打在他右側臉頰,随着他轉身的動作,背光的五官逐漸在眼前清晰。
“祁昭……”
祁宋緩慢的步伐逐漸加快。
“祁昭!”
他跑上前,一把抱住了站在窗前的男生。
“你終于醒了,終于醒過來了……”
祁昭因對方過于激動的擁抱而怔忡了一瞬,他感受到自己哥哥的心髒快速跳動,急促的呼吸環繞在頸側。
“哥。”
冷淡熟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祁宋下意識将他抱得更緊。
祁昭微微皺眉,又喚了他一聲,“哥,有點兒疼。”
“啊?疼?”
祁宋迅速松開了他,抓着對方的手臂,上下左右打量,焦灼又擔心地詢問他:“哪裏疼?你還有哪裏疼?我現在去找護士——”
祁宋在轉身那一刻,祁昭抓住對方手腕,阻擋了他離開的腳步:“你剛剛抱太緊,勒得我脖子疼。”
他被一個踉跄扯了回去,在聽到自己弟弟說出的那番話後,才松下口氣。過去一年的記憶忽然湧現,他每日每夜地坐在病床前,期待着對方何時醒來,祈禱着他的弟弟睜開眼睛,然後對他說一聲:“哥。”
祁宋在這一刻,感覺自己在做夢。在對方緊握住自己手腕時,還是覺得很不真實。
一年了。
整整一年。
祁宋轉過身,眼眶泛紅,顫抖着嘴唇,擡起頭對他不停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小昭,對不起……”
祁昭松開抓着哥哥的手,蒼白的面容沒有任何浮動的情緒變化。
他說:“嗯,我接受了。”
祁宋看着對方,不受控制地流下眼淚,如釋重負般揚起一道欣慰的笑。
“你受苦了。”
“還行,就是睡得有點久。”祁昭緩步走到病床前,抽出幾張紙遞到祁宋面前,“做的夢也有點多,你想聽嗎?”
祁宋因自己弟弟的玩笑話破涕為笑,接過紙巾胡亂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淚,重重地點了個頭:“嗯。”
祁昭坐回病床上,眼皮微垂,側着腦袋将點滴杠拉回床前。随着他擡頭看向點滴袋的動作,祁宋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已經醒過來的弟弟,陽光落在他蒼白得過分的臉頰上,平靜得毫無波瀾的面容卻格外讓人心暖,鼻尖側的黑痣在眼前驟然清晰明顯。
“什麽時候醒來的?”祁宋問。
祁昭循聲正回臉頰,淡淡道:“半夜。”
“應該是淩晨兩點左右。”
祁宋坐在床沿,眼角帶笑地看着對方,他等這一刻等得太久太久了。
祁昭見他哥這副感性模樣,嘴角勾起道淺笑,按了按自己心髒處,漫不經心道:“哥,你知道埃裏克醫生的物理喚醒方式有粗暴麽,我現在胸口還隐隐作痛,不知道會不會有後遺症,比如突然被人撞進懷裏,如果一個不小心又昏過去,可能就醒不——”
在聽到後半句話時,祁宋捂住了他的嘴:“知道了。”
“我知道了,我會小心的。”
兩兄弟在這一刻四目相對,沉默須臾,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埃裏克帶着他的醫生團隊踱步而來,在見到自己的救助成果後,露出滿意又自豪的笑容,連同自己的團隊恭喜着兄弟二人團聚,祝賀着祁昭的醒來。
埃裏克醫生囑咐祁昭還需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若半個月內沒有任何不良反應就可以出院,屆時只需定期到院做檢查即可。
接下來的日子,祁宋每天都早上過來,晚上才離去。他坐在床邊,給祁昭削着蘋果。
祁昭望着窗外發愣許久,突然轉過身,接過哥哥削好的蘋果轉動了兩下,說:“明天是平安夜。”
“嗯。”祁宋點了點頭,看向病床旁桌上包裝精致的聖誕禮盒,“昨天隔壁的鄰居老太太知道你醒來的消息,提前給我倆送了聖誕禮物。”
祁昭輕笑一聲,望向祁宋思緒游離的神情,咬了口蘋果:“你想知道什麽,問吧。”
祁宋聞聲回過神,輕抽一口氣:“……我。”
我什麽都想知道。
祁宋想了想,對他說:“不着急,等你完全恢複了再告訴我也不遲。”
“哦,”祁昭微側腦袋,“那我先問你。”
祁宋放下水果刀,坐好回答的準備:“你問吧。”
“我是在國內出的車禍,為什麽會在美國的醫院醒來?”
祁宋揪了下大腿處的褲子布料:“是左律師。”
祁昭聞言微擰眉宇,語調忽冷:“左策?”
祁宋點了點頭,有些疑惑地看着祁昭突變的神色。
祁昭忽然哼笑了一聲:“他竟然也會有良心發現的一天。”
“是他告訴你的吧。”
“所有真相,關于咱們家的。”
祁宋點頭。
“美國治療的一系列安排,也是他幫我們的吧。”
祁宋又點頭。
“那他估計已經躲起來了,找到他可能還需要些時間。”
祁宋不解:“什麽意思?還要找他的理由是什麽?”
祁昭放下只咬了一口的蘋果,看向祁宋:“他之前為了錢倒打咱們家一杷,和柯明彥合作,背地裏倒騰違禁藥,私密出售給療養院的富人們盈取暴利。後來估計是分贓不均鬧掰了,一氣之下把真相告訴了你,還良心發現地替我們倆做好後續安排,這會兒他應該是偷偷卷了些柯明彥的錢躲到別的地方了,如果被柯明彥找到,小命肯定不保。”
他輕皺眉頭,思索了會兒,說:“而且我有件事兒一直想不通。”
祁宋疑惑蹙眉,詢問道:“什麽事兒?”
祁昭抹平病服褶皺,指尖撫摸着手背的點滴針管:“我能夠明目張膽地被運出興洲旗下的療養院,來到美國治療,想想都覺得有點兒不太對勁。”
“我手裏有那麽多興洲集團的把柄,如果柯明彥知道我被救走,人還醒過來了,他不可能就這麽放過我。沒了那臺手機,我還會有很多證據備份。我在他眼裏,就是顆定時炸彈,随時能把興洲的股份炸下來那種。”
祁昭眉眼落下一片陰霾:“他肯定想殺了我。”
“但從國內到美國,再到我醒來,過了半個多月,他都沒有任何動作,這不是他的作風,除非有人一直攔着他。”
祁宋仔細聆聽完他的話,恍然:“所以,你覺得是左策在幫我們嗎?”
祁昭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我不知道,他有必要幫到這種地步麽?而且他有這麽大能耐麽?能阻止柯明彥追殺我?”
祁宋又疑惑了:“那你覺得會是誰?”
會是……柯雲爍嗎?
祁昭鼻間溢出聲短促的哼笑:“不清楚。”
言落,兄弟二人緘默許久。
祁昭揉了揉後頸,側目看向祁宋,率先打破沉默:“哥,你要不要跟我說說,這一年都發生了什麽。”
祁宋輕緩出一道氣息,輕抿起嘴唇,目光溫柔地落在祁昭身上:“你都想知道些什麽?”
“比如——”祁昭垂眼,望向祁宋交疊在一起的雙手,“你無名指上的戒痕,是怎麽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