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往常開學,蔔夏都是自己一個人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去擠大巴車。

座位狹窄,大包的行李都被司機要求放在車後尾箱裏。

開學季人多,尾箱旁站着擠擠挨挨的同齡人,全都是想放行李的。

蔔夏擠不過,力氣又小。

等他慢吞吞把行李塞好,車上早就沒有了好位置,他只能坐在最後一排容易暈車還沒有扶手的位置。

要是運氣再壞些,他連最糟糕的位置都蹭不上,只能一路站着到縣城車站。

大巴車從彎彎曲曲、凹凸不平的山路駛過,颠簸感十分明顯。

為了呼吸新鮮空氣,蔔夏站在開着窗的座位旁,纖白手指緊緊摳住座椅,手臂因為用力繃出血管的形狀,整個人如同随波逐流的浮萍,飄蕩、晃動。

只有這樣,他才能勉強保證自己不被瘋狂的慣性甩出去。

等好不容易到了學校,手心早被包帶勒成充血的紫紅色,身上也全是舟車勞頓的灰塵味和臭汗味。

不像是走了一趟上學路,倒像是當了一路的小乞丐。

這次開學,卻一點都不一樣。

去學校報道的當天,蔔夏只需要背上顧昀城給他買的漂亮書包,其餘什麽都不用帶,一身輕松坐上顧昀城給他安排的專車。

至于行李,早早被顧昀城讓人放進了後備箱裏。

舒适寬敞的小轎車裏空調開得有些低,正和蔔夏視頻的少年忍不住提醒:“夏夏,旁邊有小毯子,你蓋上,不要着涼了。你身體弱,感冒要很久才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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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毯子是顧昀城專為蔔夏買的,放上車之前,早已被阿姨用淡香味的洗衣液洗過,蓋在身上柔軟貼膚,很好中和了車內冷氣的冰涼。

蔔夏聽話地把小毯子提得高高,只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頸和小巧的下巴尖,看着就讓人覺得眼前的小男生俏生生的漂亮。

屏幕對面,顧昀城眸光溫柔,也看得有些癡。

他發自內心溫聲誇獎:“夏夏好乖。”

“太乖了。”

蔔夏聽了,紅紅臉,卻又忍不住微微揚起一點下巴尖。

粉白的指尖揪着小毯子上的米白色短絨毛,像是高興到踩奶又不忘矜持的驕傲小貓。

小得意勁兒壓抑得明顯又拙劣。

卻也可愛到不行。

一路上,蔔夏都在聽手裏握着鋼筆、面前擺着電腦和文件的顧昀城念叨。

“學校裏的飯菜不營養,阿姨每天會做好三餐送去學校,夏夏一定要乖乖吃飯。”

“周末你放假我會帶着不求一起回去看你,你要是想不求了,我也會每天給你發不求的照片和視頻。”

“學習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遇到不會做的題不要鑽牛角尖氣到躲起來哭鼻子,可以問我和家教老師。”

“缺什麽及時和我說,雖然我沒有辦法立馬出現在你身邊,但是可以讓阿姨給你送過去,一定不要苦了自己。”

“要是在學校裏有人欺負你,一定要及時告訴我,我會處理對方。”

……

顧昀城對着蔔夏,說話嗓音本就溫柔,這會兒說的還都是之前給蔔夏說過的一些老生常談的話,直把蔔夏聽得打瞌睡,小腦袋點個不停。

困得迷迷糊糊的小男生糯着聲音斷斷續續說:“知道啦……哥哥你不要再念啦……好像唐僧哦……哥哥怎麽年紀輕輕……就一把年紀了……”

被直白嫌棄很啰嗦的顧昀城:……

*

報道當天不需要上課,算是給夠時間讓學生适應假期結束的落差感,同時也讓學生有時間打掃寝室衛生。

一個假期沒住人了 ,寝室裏的灰有多厚可想而知。

負責送蔔夏的司機師傅和門衛打過招呼,熟練将車開到寝室樓下,再将後備箱裏的行李往樓上提。

寝室裏,一塵不染,地面瓷磚光滑幹淨得反光,蔔夏睡的床早已被顧昀城安排的提前來打掃的阿姨鋪了出來。

四件套是蔔夏在顧宅裏用慣了的冰絲材質,摸起來絲滑冰涼,床單下鋪着厚厚的單人床墊,一點不硌肉。

床鋪四周,圍着遮光性強的淺藍色床簾。

頭頂上的上鋪,也被阿姨墊上了紙板用來隔絕灰塵。

至于另一張沒人睡的空床,則被阿姨收拾了出來,讓兩人放東西用。

寝室朝向好,推開門就是光線明亮的陽臺。

陽臺上有獨立衛浴,還有被洗涮得很幹淨的洗手池,以及早已整齊擺放好,屬于蔔夏的洗漱用品。

方敏斯還沒到,蔔夏背着手,小老頭一樣在寝室左看右看,愣是沒看出什麽不滿意的地方,他只覺得哪哪兒都好。

心裏感動和酸澀交替纏繞,蔔夏順從本心,撥通了顧昀城的視頻電話。

“夏夏?”視頻接通很快,對面的少年笑意盈盈,溫柔注視着屏幕這邊的小男生。

蔔夏揉揉莫名發癢的耳朵,音調愉悅地軟聲喊了聲哥哥。

“哥哥,我給你看我的寝室,這還是我第一次住這麽好的寝室。”

小男生聲音軟軟,調子上揚,是真的高興。

顧昀城卻說:“等等看寝室,先讓我看看你。”

哪怕隔着冰冷的電子屏幕,蔔夏也覺得顧昀城的帶笑視線落在他臉上是帶着溫度的,看得他面頰發燙,想躲。

小男生嘴巴硬硬,眼睫不好意思垂着:“我有什麽好看的。”

顧昀城很快接道:“夏夏哪裏都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好看……”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哥哥你不要再說了。”蔔夏及時出聲,打斷顧昀城點兵點将似的誇贊。

顧昀城再誇下去,他的臉蛋要燙到能煮雞蛋。

給了顧昀城十幾秒的“看看時間”,蔔夏覺得差不多夠了,便翻轉鏡頭,開始顧昀城介紹起寝室的布局和擺設。

雖然更喜歡看蔔夏那張漂亮臉蛋占滿整張屏幕,但顧昀城也沒有因為自己的意猶未盡而做出什麽讓小男生覺得掃興的事情。

蔔夏讓他看寝室,他就認真看。

蔔夏每說一個點,顧昀城都跟着表示贊同,或是給出改進的意見。

說到最後,蔔夏無奈搖頭:“哥哥,你要求太高啦。”

對于常年住校的蔔夏來說,幹淨寬敞、獨立衛浴、光線明亮、儲物空間充足、樓層不高不低的二人間已經很好了。

顧昀城知道自己和蔔夏生長環境的差異,也知道兩人認知的不同。

聽到蔔夏這樣說,他便停下話頭,只暗暗把那些覺得還需要整改的地方記在心頭,嘴上應和。

“好,我不指手畫腳了。夏夏你喜歡就好。”

蔔夏鼓鼓腮幫,撲進軟軟涼涼的被窩,彎着眼睛小聲嘟囔:“我很喜歡的。”

小男生軟乎乎說完後,顧昀城狀似不經意問:“夏夏喜歡什麽?”

蔔夏覺得顧昀城問這話時的情緒怪怪的,像是壓抑、又像是期待。

不慎靈光的小腦瓜轉了轉,清亮的杏眼和顧昀城對視兩秒,而後黑翹眼睫垂下,擋住眼裏的情緒。

小男生用更輕更軟的聲音回着:“哥哥知道的,還明知故問。”

沒點明的往往容易引人遐想。

小男生的回答,是喜歡他的意思嗎?

顧昀城喉間發緊發燙,讓他想要抱着小男生,吃吃小男生冰涼溫軟像小果凍的嘴巴,解解熱。

可惜,小男生現在離他很遠,只能看,抱不着也摸不着。

“嘎吱……”

話題和氛圍都終結在開門聲中。

方敏斯來了。

身形清瘦如青竹的斯文少年站在門外,手裏提着大包小包,手背繃出明顯的青筋。

蔔夏看見了,便和顧昀城說了拜拜,急匆匆放下手機,乖乖學生那樣起身去幫老師提東西。

方敏斯側身躲過小男生伸過來的白軟手指,露出一個薄笑,委婉拒絕:“坐了一路的車,我有些渴了,能麻煩夏夏幫我倒杯水嗎?”

蔔夏腦回路短短的,注意力很快被轉走,他的想法從“老師提着好多東西需要我幫助”,轉變成“老師口渴了我要立馬給老師倒水”。

小男生點頭應下,乖乖小跑去幫老師倒水,辛勤得像只撲扇着胖翅膀的小蜜蜂。

等蔔夏找到幹淨的玻璃杯,倒好純淨水,攪勻裏面的蜂蜜柚子醬,幹慣了活兒的方敏斯已經手腳麻利的将床鋪好,行李也被他暫時放進了分配給他的衣櫃裏。

蔔夏捧着水,遞給坐在洗得泛白格子床單上的方敏斯,真誠誇誇:“老師你動作好快,一下就全都收拾好了。”

方敏斯不置可否:“我在家經常幹家務,比較熟練。”

想到之前在顧宅看到的,小男生被雇主和保姆阿姨呵護着的畫面,方敏斯鬼使神差補充道:“你以後如果需要幫忙換床單洗衣服,可以給我說。”

說着,方敏斯的視線落到小男生手上——指頭圓潤淡粉,指節微肉白皙。

這樣的一雙手,實在是不像會做粗活的。

蔔夏沒察覺到方敏斯的視線,連連搖頭:“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的。”

笑話,方敏斯是顧昀城給他請的補習老師,又不是保姆,哪裏需要幫他換床單洗衣服啊。

被拒絕了,一向很懂分寸的方敏言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只是,他一口一口喝着過于甜膩的蜂蜜柚子茶時,眼前回溯着的卻是掩藏在記憶深處裏的好多畫面。

有時候,是小男生抱着那只白毛蓬松的小胖狗,懶懶窩在軟沙發裏,家世優越的雇主給小男生喂水果到嘴邊的場景。

小男生嘴巴小小的,性子也嬌,一顆鹌鹑蛋大小的櫻桃都要分好幾口才能吃完。

可就算吃得這樣細致,爆開的豐沛汁水還是有一股沒包住,沿着水紅嘴角的縫隙緩緩流下。

淡紅果汁在牛奶白的皮膚上流動、對比,襯得那張面龐更加白皙,驚豔。

往往這時,和他同齡的雇主就會用手托着那小巧的下巴尖,大拇指指腹從紅潤唇角擦過,把汁水帶走。

小男生皮膚太嬌嫩,雇主擦拭的時候不敢太用力,一點櫻桃汁都要擦好久,直到把那片本就水紅的唇瓣擦得更鮮豔、擦到心急想要吃櫻桃的小男生伸手推他胸膛,這才停手。

而他的雇主,則會在松開小男生俏生生的下巴尖之後,順勢用沾滿櫻桃汁水的指腹捏住一顆新的櫻桃,打着圈把玩,然後在小男生“哥哥你怎麽不吃櫻桃啊”的疑問聲中,表情自然而坦蕩地将那顆濡濕的櫻桃送入唇中,慢慢品嘗。

小男生不僅吃東西要讓雇主喂,連貼身穿的衣物,都是雇主手洗的。

那是一個清晨,空氣清新微涼,一向習慣早起的他坐在顧宅後花園的角落裏備課,卻不料從天而降的滴滴水珠不僅砸到他特意為小男生編的習題冊上,還落了幾滴到他的額發上。

那一刻,方敏斯是有些惱怒的。

但他也知道,在這個別墅裏,他是地位最底層的人。

所以他只得壓抑住胸腔裏起伏的情緒,動□□惜地用衣角将小課本上的水漬沾幹。

等到頭頂的人聲徹底離開,他才往外站了些,仰頭去看砸落的水珠到底源自何處。

額發上搖搖欲墜的水珠因為他的動作下滑,沿着他的眉骨,流進他的眼睛裏,濕潤了他的視線。

但這并不妨礙他看清了掉水珠的“元兇”是一條淺色碎花的小短褲。

小短褲是手洗的。

許是洗衣人害怕用勁太大會把輕薄的布料擰皺撕破,所以在擰小短褲的時候沒有用太大力氣。

半幹的小短褲懸挂在陽臺圍欄上,內裏的水分受到重力的召喚,很快彙聚成水滴往地面落去。

那尺寸和花色,一看就不是雇主顧昀城能穿的。

所以小短褲的主人是誰,昭然若揭。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方敏斯的嗅覺緩緩歸來。

他聞到了,他臉上的水漬味道是香的,甜的。

擦過水珠的衣擺和手掌,也是香的。

而後的幾天裏,善于觀察的方敏斯更是發現,雇主不僅會給小男生洗小褲子,甚至于,小男生中午午眠前的澡都是雇主幫忙洗的。

所以這樣一個被養得嬌裏嬌氣的小男生說自己可以換床單、洗衣服,屬實沒有一星半點說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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