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三年後,四季分明的安城。

六月初,暑氣沸騰。

蔔夏禁不住熱,從醫院回學校直接打的車。

坐車坐得多了,現在他已經不再暈車,也不再需要有人時刻在旁邊照看着。

汽車行駛在車流中,蔔夏在腦海裏回憶起醫生說他缺少和這個世界的情感鏈接,整個人情緒得不到正向反饋,這樣下去很危險,推薦他可以适當交交朋友,談談戀愛,分泌一些快樂的多巴胺和荷爾蒙。

談戀愛?

一旦觸及這個話題,蔔夏腦子裏就不可控制出現一個人影。

三年了,那個人影好像模糊黯淡成一片虛影,但一些深刻的瞬間,還是會格外清晰的從他的記憶裏蹦出來。

三年前高考後的那個晚上,也是顧昀城的生日,在他鬼使神差給了顧昀城臉頰一個親吻後,他都做好了兩人捅破最後一層窗戶紙的準備,結果顧昀城硬是壓了半天,最後冒出來一句——“夏夏,再等等我。”

只是至今,蔔夏都不知道顧昀城讓他等的是什麽。

因為生日第二天,顧昀城就出車禍了。

車禍不算太嚴重,但也導致顧昀城昏迷了兩天。

開始他不知道顧昀城出了車禍,只是在聯系不上顧昀城的時候莫名心慌,呼吸困難。後來蕭眉的電話打過來,他才知道顧昀城出事了。從蕭眉的嘴裏,他得知了車禍的內情,也終于下定決心暫時離開顧昀城。

在蕭眉的安排下,他順利帶着奶奶的骨灰和不求,來到距離邊南幾千裏以外的,奶奶真正的老家——安城。

他圓了奶奶臨死前說想要落葉歸根的心願,也悄無聲息告別了那片讓他痛苦不堪了前十七年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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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顧昀城,則被他暫時封存在了回憶裏。

這三年的時間,就像是黑白默片裏的快鏡頭。

高考成績出來、填報學校、收到錄取通知書、開學、軍訓、上課、考試、放假、開學……,一系列事情,無聲而平靜的飛快閃過。

而說會一直陪着他的人,也再也沒出現過。

“帥哥,到地方了。”

司機師傅的提醒将蔔夏從紛亂的思緒中喚回神,和師傅禮貌道謝後,蔔夏拿好自己的東西下了車。

填報專業的那段時間蔔夏情緒不高,加上他本身也沒有特別想學的專業,所以專業填的有些莫名其妙,甚至稱得上是敷衍。

沒開學之前,蔔夏根本不知道這個名為大數據挖掘的專業是幹什麽的。

等開學後,他才知道大數據挖掘不是開挖掘機的,而是一門需要學習經濟學、財務、計算機的,令人頭禿的專業。

後悔已經來不及,蔔夏只能硬着頭皮上,将每天大多數的時間都投入到學習中。

好在他高三時候養成的學習習慣很好,這讓他順利度過了大學時光的前兩年,并且成績穩定在年級前十。

大三開學,他在圖書館學習時被一個正在創業的學姐看中,學姐邀請他當她服裝工作室的模特。

蔔夏本來就不太喜歡本專業,認真學習全靠責任心壓着,他也在愁自己畢業後要怎麽辦,他不想考研,也不想考公。

倒是也可以直接就業,但能進去的公司肯定沒有深造過後進的公司好。而且他其實也不太想從事本專業的工作,工作內容太讓人禿頭了。

所以在學姐找上門來之後,他動搖了。

跟着學姐去工作室參觀試拍後,他就将生活的一半重心移給了模特事業。

現在是大三下學期,課程不多,他大多數時間都花在了工作室,只在有課的時候才會來一下學校。

但每次只要他在學校露面,十次有九次都會被人搭讪。唯一躲過的那次,就是他把自己包裹得很嚴實的時候。只是現在天氣熱,他受不了戴口罩和帽子的沉悶,最多只能戴個墨鏡。

嘴角抿起一抹不達眼底的淡笑,禮貌而熟練的拒絕了一個體育生的加微信邀請後,蔔夏加快步伐往學校裏走去,全程不敢回頭。

那種熟悉的被窺視着的感覺又來了。

就好像背後的某個角落裏有一頭陰郁的狼,一直用黑沉沉的視線盯着他,盯得他渾身不自在,背脊發涼,總擔心什麽時候就會被突然暴走的猛獸扒皮拆股,吞吃入腹。

他今天去看精神科醫生也是這個原因,他嚴重懷疑自己精神出問題了。

不曾想,看完醫生後得到的卻是一個“腦子沒問題,但缺愛和情緒價值,有點輕度抑郁”的結論。

懷揣着對醫生醫術水平的合理質疑,蔔夏去到教室上課。

上課期間,不知道是他學習太專注還是怎麽,那種被人盯着的感覺沒有了,但等他一下課,走出教室,那種感覺就又黏了上來,導致他和認識的人打招呼都有些僵硬且敷衍。

他無心寒暄,只想快點回家去抱着小狗尋求安全感。

因為是一個人和小狗住,怕房子租的太便宜不安全,蔔夏租的小區是一個安保嚴格的新小區,外來人口進出都需要嚴格登記,上電梯需要刷卡,外賣快遞也只能送到樓下。

哪怕這樣,他現在還是覺得不太安全了,又連忙在手機上加急下單了一些防狼用品。

等東西到了,他就積攢積攢勇氣,看看這種讓他害怕的視線到底是人為,還是幻想。

飛快走回家,砰一聲摔上門,摟住迎面來歡迎他回家的小狗猛吸一大口,蔔夏一顆心才算勉強安定下來。

男生把紅潤的臉頰埋在小狗蓬松柔軟的噴香白毛裏蹭蹭,而後摟住小狗脖子,委屈巴巴說:“不求,我好害怕。”

小狗不知道小爸爸具體經歷了什麽,但它察覺到小爸爸身上的不安和恐懼,尾巴甩着,拱着蹭着,試圖給小爸爸安全感。

玩耍了一會兒,小狗想起什麽,轉身跑到狗窩裏去叼來一個信封。

把信封丢進蔔夏懷裏後,小狗急切汪嗚叫着,那意思,很明顯是讓蔔夏拆開看。

蔔夏納悶:“這是哪裏來的?”

蔔夏沒有第一時間拆開信封,而是查看了客廳裏的寵物攝像頭。

因為他不在家的時候不求大多數時候都會一直待着門口區域等他,所以信封被從門縫裏一點點塞進來的畫面都被監控完整紀錄了下來。

這一刻,蔔夏幾乎可以肯定,這段時間讓他後背發毛的凝視感不是他的錯覺,而是真的有人在背後監視他。

一個激靈,蔔夏猛的搓了搓胳膊。

身體莫名發涼,他去找了一件薄外套穿上,這才抱着早死晚死都要死的心态,猶豫着拆開信封。

和預想中的威脅恐怖的話語不一樣,信紙上只有筆走龍蛇的一句——不要搭理別的男人,不要讓我發瘋。

兩個克制的“不要”,卻透着一股快要嫉妒到發瘋的偏執癫狂。

潦草的字跡,陌生而熟悉。

蔔夏像是被定在原地,信紙從他指尖滑落。

小狗追着信紙跑過去,一個勁用鼻頭在信紙上嗅來嗅去,汪嗚叫着,不是往常聞到陌生氣味的攻擊态度,更像是親昵的、想念的、渴望的。

小狗的反應讓蔔夏更加肯定了心裏的猜測,他腳步虛浮走過去将信紙撿起來,細細對着,看着。

看筆鋒走向,看字體結構,看落筆的小習慣。

将一句話翻來覆去看了好多遍,蔔夏心裏的肯定達到了百分百。

被監視的害怕恐懼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委屈、後怕,和想要錘人的暴躁,以及莫名想笑。

結合了被監視感覺出現的時間和信裏的內容,蔔夏分析後大概知道寫信人在意的是什麽。

既然如此,那就別怪他下誘餌,引蛇出洞了。

*

第二天是周五,全天都沒課。

起床後蔔夏把小狗安頓好,就打車前往今天的外景拍攝地。

今天拍的是工作室的夏季新品,活潑閃亮的風格,全是美0喜歡的性感彩色小短袖和小短褲。

往常拍這種風格的衣服時,蔔夏都強烈要求在工作室裏拍,拍之前也要做好久的心理建設。但是今天,因為心裏聚着一股氣,蔔夏沒有拒絕學姐出外景的提議,甚至還要求用帥哥攝影師。

蔔夏的反常第一時間被學姐捕捉到。

不知想到什麽,學姐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偷偷将蔔夏拉到一邊耳語,問蔔夏是不是看上攝影師了。

蔔夏下意識想拒絕,而後想到什麽,按捺下否定的話,只是腼腆笑笑。

他這表現,讓學姐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學姐給了蔔夏一個“放心,姐幫你搞定”的眼神,拍攝過程中一直致力于給兩人制造接觸的機會。

看到蔔夏和攝影師的眼神對上,學姐一臉嗑到了,忍姨母笑忍到臉色脹紅,只差沒躲起來瘋狂尖叫了。

看到蔔夏和攝影師配合越來越默契,時不時還相視一笑,學姐拳頭攥緊,臉都笑爛了。

她這樣,搞得蔔夏心裏發毛。

學姐現在嗑這麽上頭,要是以後讓學姐知道自己不是看上攝影師了,而是單純需要攝影師幫自己演戲,學姐會不會因為cp破滅而殺他滅口啊?

但為了把暗地裏的人揪出來,他硬着頭皮也要拍下去,堅決不能暴露真實意圖。

上午和帥氣攝影師合作完,下午蔔夏又穿得清純帥氣的衣服出現在學校室內籃球場,坐在場下看帥氣男大打籃球,順便還接受了幾個微信邀請。

要知道蔔夏以前都是不加追求者微信的,今天一開先河,頓時一堆男的女的開着微信掃一掃圍過來,嚷着說要加他微信。

蔔夏臉上挂着漂亮的笑,聲音輕飄飄的,卻好似能勾人心魄。

“大家不要擠,注意安全,我都加的。”

高冷大美人變成溫柔小甜心,一群人又是瘋狂尖叫,啊啊啊啊啊啊中時不時夾雜着蔔夏的名字。

女生更大膽些,甚至直接當面喊蔔夏漂亮老婆,把蔔夏喊得面紅耳赤。

也有女生問:“夏夏老婆你是來物色男朋友的嗎?還是來專門看誰的啊?”

蔔夏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紅着耳尖甜甜笑着,自有旁邊人幫他解讀。

果然,女生們又激動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是誰!是誰偷走了我夏夏老婆的心!我要和他決一死戰!”

“夏夏不要喜歡那個11號,他雖然很帥,但他是渣男!好多女朋友的!”

“沒錯沒錯!夏夏看我!我還是處男!188,18,18!”

場面一度很混亂,最後蔔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超出他預想的瘋狂局面中抽身,又是怎樣拒絕掉一堆體育生送他回家的請求導獨自坐上回家網約車的。

他只知道,等他意識回籠,天花板上的精美吊燈很是陌生。

身上的觸感也很奇異。

他似乎沒穿衣服。

柔軟而滾燙的唇瓣在他皮膚上游走、輕吮,激起細細密密的癢,引得他陣陣戰栗。

蔔夏迫切想要睜開眼,他想要看清楚作亂的人是不是他認為的那個人。

反抗着身體的癱軟,掀開沉重的眼皮去找尋,卻因為那人吻的位置實在隐秘,蔔夏怎麽都看不到對方的臉,反而感覺自己像是板上的魚,正被人細細品味着。

耐心殆盡,本來就不清晰的蔔夏幹脆放棄“眼見為實”,直接用略沙啞的輕軟嗓音開口詢問。

“你是顧昀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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