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030章 第三十章

問道廣場中心的浮島雲霧飄渺, 一座飛檐翹角的樓臺掩在蔥郁的樹影間。

白瀛側身倚靠在憑欄,廣場上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

蘇師顏坐在亭中的石椅,提着筆抄寫道經, 時不時擡頭觀察他。

弟子們所說白真傳氣質出塵,此話半點不假, 銀發白衣, 眉眼淩冽,有種賽雪欺霜, 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寒。

廣場裏, 楚越提到他是李蘭修的人,只有得到李蘭修首肯,才能測靈根,白瀛嗤笑一聲, 悠哉地說道:“你的這位朋友非同小可。”

“我們雖不是朋友, 但他能斬殺黑蛟真君,确實非同小可。”蘇師顏思索着說。

白瀛睨她眼,回過身端詳廣場裏一道修長勻稱的身影, 舌尖抵着上颚緩緩地回味道:“他很會讨好……李蘭修。”

蘇師顏默然無語。

如意靈鑒散發出的金光照到樓臺, 身處在靈鑒中心的人被強光籠罩,亮不可見, 白瀛微微眯起眼睛, “他居然是無垢靈體。”

“無垢靈體?”蘇師顏從未聽過。

白瀛輕哼一聲, 慢悠悠道:“你只需知道他确實天賦異禀,梅雪真君如願以償。”

蘇師顏擡手遮住耀目金光,瞧着廣場裏的情形, 白瀛所說的梅雪真君,便是重玄宗的宗主, 他從未稱呼其為師尊,一直稱呼為梅雪真君。

“宗主如願以償?”蘇師顏不解。

白瀛嘴角微微翹起,含着幾分嘲諷之意,“他一直想要收一位卓越體質的弟子,為此花費不少心血,今日終于得償所願。”

蘇師顏微怔,再看廣場裏李蘭修撫摸着楚越的頭頂,她張口結舌,喃喃地說道:“他确實很會讨好李蘭修。”

白瀛嗓中溢出幾絲冷笑,拂袖轉過身看都不看李蘭修與楚越,“倒像是一條好狗。”

他回想起黑蛟真君面對李蘭修時,打完左臉送右臉,那副下賤可恥的樣子,楚越雖不及其,但隐有趨同之勢。

蘇師顏看看李蘭修,再看看白瀛,隐忍着好奇心淡然道:“你今日為見李蘭修而來?”

“是又如何?”白瀛不以為意承認。

蘇師顏點點頭,盯着他說道:“嗯,我理解白真傳,巨鏡中李蘭修雖覆着面紗,可瞧起來确實好看。”

白瀛輕輕嗤笑幾聲,“是麽?”

“大家都這麽覺得,還有弟子用留影石錄了他的影像賣給七星樓。”

蘇師顏觀摩着他的神情,斟字酌句地道:“楚越讨好他是理所當然。”

白瀛瞧她一眼,眼神清明洞若觀火,“有人甘願低頭哈腰,伏低做小,但我白瀛從不屑于此。”

他說得輕描淡寫,無可動搖。

蘇師顏神情微妙地點點頭,再問道:“你既然對李蘭修有興趣,為何不去見他?”

白瀛臉上淡然的神色消失,輕笑着問道:“我見他做什麽?”

“你見他可以先和他做朋友,再與他領幾個宗內委派任務,你的法藝玄妙入神,魔宗的妖人奈何不了你,你可在李蘭修面前大展身手,然後——”

蘇師顏正在給他出主意,眼神觸到白瀛越來越冷的臉色,忽然頓住。

白瀛擡眼望向廣場上方,天空淡淡的波紋仿佛是天際流雲,陽光穿過其中輕盈通透。

重玄宗的護宗大陣,平時隐約不可見,只有當宗內發生危險,或者外敵強行進入,陣法才将顯露無遺。

護宗大陣防禦森嚴,每一座峰頂都設有陣眼,彼此環環相扣,最終聚集到問道廣場。

陣法在啓動之時,會化為無形的鎖,密密麻麻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張無法逃脫的天羅地網,将整個宗門籠罩其中。

也将他困在其中。

白瀛收回目光,牽起嘴角嗤笑一聲,“若有機會,可以試試。”

另一邊雲水堂的大廳裏,諸位峰主齊聚一堂,各自在椅上正襟危坐,道童奉上一盞盞仙茶。

沈長老坐在堂上,平日裏不茍言笑的臉此刻春風得意,眉梢眼角都是笑,“李蘭修竟然能找到無垢靈體,李峰主這可是大功一件啊!”

李延壁瞧着滿堂的人,不言不語喝着茶,等着重頭戲登場。

“這無垢靈體就這麽厲害?為何我從未聽過?”

“是啊,我為何不知道什麽靈體?”

沈長老輕咳幾聲,未解釋此事,話鋒一轉問道:“各位可記得淩雲劍宗那位弟子?”

他沒有說名字,在座的峰主臉色卻都露出了然神色。

雲水堂的執事也是一臉諱莫如深。

淩雲劍宗有幾萬名弟子,單獨用“那位”來指示的,只有其中一人。

大約在兩百多年前,淩雲劍宗一位天才橫空出世,如今日的楚越一般,天資卓越,非比尋常。

傳聞他容貌俊美無雙,乃是修仙世家的少主,十歲拜入淩雲劍宗的宗主門下,成為唯一的真傳弟子。

年紀輕輕之時,劍術已然精絕于世,他悟得一手“劍随心動”,殺念一起,劍意同動。

他仗劍天涯,除魔衛道,行走于九州大陸各個角落,剿滅無數妖魔邪道。

他曾在血霧山脈單騎突入,劍光所至,妖魔灰飛煙滅,也曾在東海之濱一劍破浪,斬斷海妖的根基。

無論是淩雲劍宗的弟子,還是修真界的同道,無不敬佩他的風采。

他的名字,曾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有位峰主疑惑不解地問:“那位弟子死了都有兩百年了吧?”

李延壁擱下茶盞,瞧着門外的雲海,惋惜地嘆口氣道:“他死的時候,我恰好在場。”

“李峰主那日在奉劍山莊?”

“你親眼目睹了他自戕?”

衆峰主對這位傳奇的人物很是好奇,傳聞他癡迷劍術,不惜去研究紅教的劍術,紅教可是響當當的魔宗,其劍術以詭異殘忍而著稱。

他在研究紅教劍術之時,心智被魔念侵蝕,最終喪失理性,先是殺了淩雲劍宗許多弟子,又回到奉劍山莊,将自己全家一一殺死。

李延壁閉着眼回憶往昔,悵然地道:“我收到莊主的請帖去賞劍,赴約之時只看到山莊滿目瘡痍,一片血山火海,他一身血衣站在其中。”

“這……他真殺了自己全家?”

“我到之時山莊裏已經沒有活口了。”

李延壁蹙起眉頭,“當時除我之外,還有各大宗派前來賞劍的人,淩雲劍宗那位宗主率領近萬名弟子,要将他捉拿回宗正法……”

“那時,他懷中抱着母親的屍首。”

李延壁緩緩睜開眼,眼中有一絲不忍,“他跪在血泊中,逐個磕頭,乞求在場的人相信他,說這一切不是他所為,直到額頭磕得血肉模糊。”

“還是無人相信他。”

李延壁重重嘆口氣,聲音逐漸低下去,“那時我年輕氣盛,一腔熱血,疾惡如仇,最不屑魔宗的妖人,淩雲劍宗的東川真君德高望重,說親眼所見他殺害同門,我自然是相信東川真君所言。”

“若是今日……”

他不再說下去。

沈長老幽幽嘆口氣後說:“他就是天生劍骨,所以才會如此卓越。”

“天生劍骨……我想起來了,他是叫顧……”

“嘶……什麽行來着?”

兩百年前的事情,衆峰主早已想不起這位紅極一時天才的名字。

李延壁輕聲說道:“顧正行。”

那副決絕的畫面歷歷在目。

奉劍山莊燃着熊熊大火,血山屍海之中,顧正行每一次叩首,在地面磕下重重的血印子,端正俊美的臉慘不忍睹。

直到最後一次叩首,在場之人無人應聲,冷眼旁觀。

淩雲劍宗的萬劍陣法如同天羅地網,在奉劍山莊的天空布下。

萬劍齊鳴,劍光閃耀,如同無數銀白色的利劍在空中盤旋,交織成一片劍雨。

顧正行站起身,突然仰天大笑,仿佛是遇到平生快事,“哈哈哈哈!什麽正道名門?原來如此虛僞可笑,都是我顧正行殺的又如何?!”

他眼中含淚,但目光淩厲,神色冷酷決然大吼道:“我就是惡人,我就是魔,你們不就是想要一個惡魔嗎?我就是了!”

“我不止要殺他們,我還會化作厲鬼來複仇,殺光你們的後代子孫!!”

說罷,顧正行拔出劍向着脖頸猛力一抹。

“顧正行死後淩雲劍宗剔去他的劍骨,将屍首丢棄在荒野中,任由野獸啃食,也算是遭了報應。”

沈長老幽幽地說道。

薛悟究按捺不住問道:“長老為何突然提及此人?”

沈長老朝他笑笑,擡手示意衆人稍安勿躁,“遇到無垢靈體乃是我宗之幸,但亦是不幸,楚越此人就如顧正行,是一把寶刀,但若是一個不慎,就會釀成大禍,禍及九州大陸萬千生靈。”

“所以,教導楚越是重中之重,諸位覺得,誰能擔此重任?”

“自然是李峰主……”

“李峰主修的是劍,此人使的是刀,交給李峰主豈不是暴殄天物,不如跟我……”

李延壁冷冷一笑,他比在場的人都率先看透沈長老打的什麽算盤,“沈長老心中已有定奪,何必拿我們開涮?”

話音一落,他大步離去。

薛悟究目送他離開,勉強其難地說道:“既然李峰主放棄如此重任,不如就由我代勞,諸位覺得如何?”

眼看着又要為争奪弟子吵起來,沈長老站起身,笑吟吟地說道:“何必着急呢?楚越還是少年心性,不知自己根骨非凡,現在仍把自己當成李蘭修的奴隸。”

“這倒是,他就是懷抱碧玉不自知,當李蘭修的人,哪有當門派翹楚來得風光?”

“若有一日他同風而起,扶搖直上,就明白今日的所作所為有多可笑了。”

薛悟究的目光閃爍,問道:“沈長老的意思是要讓他參加門派大比?”

門派大比就在半月之後,宗內各個峰之間的比試,各峰挑出幾名弟子,代表自家參與其中,以實力論輸贏。

沈長老笑而不語,從納戒裏取出一支鬥筆,這支鬥筆通體銀白,筆身雕刻着精美的山水雕花,筆豪散發着淡淡柔光,一瞧便知不是凡物。

“這是你的青詞筆?!”

“青詞筆?能鎮乾坤的青詞筆?”

衆人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中的青詞筆,恨不得奪過來細細賞玩一番。

所謂“青詞”,乃道士上奏天庭征召神将的文書,因為用朱砂寫在青藤紙上,所以稱之為青詞。

沈長老手中的青詞筆,是他的看家法寶,亦是宗內寶物中最重要的之一,能定風波,誅邪祟,妙用無極。

沈長老将青詞筆展示給衆人,笑道:“我便用這支筆作為門派大比第一名的獎勵。”

以楚越的實力,到時在比賽裏大展風采,他在當衆将這支筆送給楚越。

不只是獎勵,亦是在告訴這位少年英才,你的未來前途無量,有能力擁有最好的東西。

簡而言之,令楚越開開眼界,見識到真正的寶物,以後不必去讨好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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